送走姜彥明,張大人轉進屋。

賴太太忙迎出來道:“老爺怎麼想到哪出是哪出這先生也能說認就認了?”

“你懂什麼?”張大人接過茶,揮手屏退了眾人,看著賴太太道:“你看看這姚五郎,跟大郎那樣的,說吃說玩,說的投機吧?

“陪你說話,你聽著也中意不是,再跟我說起文章世事,談吐清雅,極有見地,這就叫八面玲瓏,長袖擅舞。

“他又有才,京城那樣的地方,秋闈也能考到第三,往後一個進士出身,不是就是早幾年晚幾年的事,這是二。

“他如今託在威遠侯府門下,娶的又是先頭樞密院副都承旨的侄女兒,我看他發達起來不過早晚的事,如今先攀上些交情,有什麼壞處?”

“老爺真是能石頭裡擠油。”賴太太舒了口氣。

“唉,你我都年過半百,奔六十的人了,大郎今年才十六,又不爭氣……”

賴太太斜著張大人,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怎麼不爭氣了?剛才那姚五爺還誇大郎呢。”

賴太太最聽不得說她兒子不好,不管是誰。

張大人氣的嚥了口氣:“你就是癩痢頭兒子自家好,生了滿頭瘡你只當看不見,行了行了,我不跟吵,我的話,你還聽不聽了?”

賴太太氣哼哼的點了點頭:“好,我也不跟你吵,你說你說。”

“我這把年紀,也沒什麼前程了,大郎,唉,別說進士,舉人都想不得,明年給他要個秀才的虛名,我也就這點本事,你一直想著恩蔭,你也不想想,就我這品級,就是求下來,那恩蔭的品級也是個不入流,大郎也不過當個小吏,你說說,一個小吏有什麼用?他又沒心眼,怎麼往上走?這些年,我一想到這些事,思來想去,成天想的睡不著覺。”

張大人攥著拳頭重重捶著高几。

賴太太眨著眼睛想了想,也難過起來:“老爺,那您說怎麼辦?咱們就這一個兒子,總得替他打算好……”

“我這不就是替他打算嗎那姜家如今落難到江寧,咱們跟那姚五郎結識結識,讓大郎拜下這個先生,往後若是姚五郎發達了,不說拉扯,好歹也能照應照應大郎吧,我這都是長遠打算,你平時糊塗,這事可不能犯了糊塗,回頭好好跟大郎說說,得好好敬著先生。”

“我啥時候糊塗過?這事不用交待,我看大郎對姚五敬佩得很,說到這個,也真是,你說咱們大郎服過誰?從前請了那麼些先生,別說中過舉的,中過進士的都有,咱們大郎服過誰?就這一條,我看這姚五就是個有本事的,要不然咱們大郎也看不上。”

賴太太從另一個方面看到了姜彥明的好處。

張大人斜了她一眼,也懶得再多跟她解釋,反正她覺得姚五郎不錯就行了。

“姜家如今守著孝,也不用多應酬,後天你不是要去城外結社迎秋?下個帖子請上姚五媳婦,你和她也要多親近親近。”張大人又交待道。

賴太太爽快的答應道:“你不說我也想請呢,姚五這麼出眾的人品,也不知道媳婦是個什麼樣兒,要是能配得上,倒真是一對金童玉女了,我就喜歡看這樣年紀青青一對一對兒的。”

賴太太兩隻手並在一起比劃著,笑的眯著眼睛。

張大人無語的瞄了她一眼,低頭喝起茶來。

……………………

姜彥明收了這麼個弟子,只好挖空心思想著怎麼能教導的好歹上點路,這一番辛苦,可比自己讀書難為太多了。

好在難為了他一個,姜家和那間鋪子都清靜了下來。

城南姜彥武和姜彥斌就象李丹若和姜彥明議論的那樣,都是沒什麼大本事的,一心想使壞,可沒本事這一條限著,實在壞不出什麼花樣來,聽說張衙內拜了姜彥明為師,姜彥斌嚇的躲進城外的莊子,好幾個月不敢露頭。

李丹若往賴太太處來往了兩趟,這天在正屋陪程老太太說話,就說到了姜豔夏和姜豔紛的親事上:

“……五姐兒和六姐兒都不小了,五姐兒有重孝,親事也只好推一推,六姐兒的親事,太婆看呢?”

“六姐兒今年也十七了,是不能耽誤了,咱們家如今這樣的情形……她又是庶出,也不能想的太高,家世人品樣樣都好,唉,就是從前也難得,我看,就挑個人品好的吧,日子過得去就成,讓五郎日常留心留心,看府學裡有沒有合適的,人好就行。”程老太太嘆了口氣,低聲交待道。

李丹若點頭應道:“太婆說的是,我也是這麼想,咱們如今……大伯父他們罪名未脫,從前往來的那些人家都不能再提,只求個人品好,若能再有些才華,那就更好了。”

“你說的極是。”

兩人說著閒話,旁邊西廂房裡,周氏正沉沉睡著,姜豔瑩到後廚熬藥了,蘇二奶奶舉著只花棚,緊靠在簾子後,支著耳朵聽李丹若和程老太太說話。

姜豔瑩端著藥進來,蘇二奶奶忙用花棚撣著衣襟笑道:“剛看到只飛蟲子,一路追過來又看不見了,你怎麼才回來,我正急的不行,才哥兒該哭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蘇二奶奶說著,也不等姜豔瑩答話,掀簾子就出去了。

蘇二奶奶進了東廂,姜豔紛正歪在榻上半睡半醒的。

蘇二奶奶臉色沉下來,幾步過去床邊,仔細看了看熟睡的才哥兒,幫他把踢開的被子蓋蓋好,這才轉到榻前,用力推醒姜豔紛道:“好醒醒了,你猜我剛才聽到什麼話兒了?”

“能有什麼好話兒?唉這日子煩透了。”姜豔紛打著呵欠道。

蘇二奶奶眯著眼睛瞄著她,笑道:“你的親事,算不算好話兒?”

姜豔紛一下子翻身坐起來,緊張的盯著蘇二奶奶問道:“說給哪家了?”

“說給哪家了?”蘇二奶奶學著姜豔紛的話,嘴角眼梢全是嘲笑:“你看你急的,好歹還是姑娘家,你也好意思?”

“好嫂子,你快說說,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的。”姜豔紛急的拉著蘇二奶奶道。

蘇二奶奶不緊不慢的拍開姜豔紛的手,又過去看了眼才哥兒,這才坐回榻上,看著姜豔紛笑道:“還沒定呢,那位管家奶奶,正跟老太太說給你挑個什麼樣的婆家呢。”

“挑個什麼樣的?好嫂子,您就一口氣把話說完了,急也急死了。”姜豔紛急切的問道。

蘇二奶奶示意姜豔紛倒了杯茶給自己,這才慢條斯理的接著道:“說啊,要給你挑個人品好的,”

蘇二奶奶頓了頓,見姜豔紛面露喜色,這才慢吞吞接著往下說:“人品好就行了,別的統不計較,那位管家奶奶準備從府學的窮酸裡,給你挑個人品好的。”

姜豔紛臉上喜色瞬間化成愕然,再化成憤怒:“我就知道她不是東西”

“你輕點,吵醒了才哥兒”蘇二奶奶伸手堵著姜豔紛的嘴。

姜豔紛扭頭掙開蘇二奶奶的手,氣的喘氣不均、眼淚汪汪,只盯著蘇二奶奶哽咽道:“我就知道,她這是嫌棄我,這是成心要害死我呢我可不能由著她擺佈,她說嫁誰就嫁給誰啦?休想她自己怎麼不嫁?那夏妮子?她也這麼打算的?”

“人家夏姑娘要守孝呢,等守滿了孝,也攢夠嫁妝了,自然要風風光光的嫁出去,這你就沒法跟人家比了,誰叫你傻呢”蘇二奶奶拖長著聲音,說不出是譏諷還是挑唆,這中間,多多少少還透著股酸味。

姜豔紛卻沒心思去品這話裡的味道,只窮酸兩個字,就讓她驚慌而又憤怒了。

“不行我不能讓她擺佈我沒那麼容易”半晌,姜豔紛錯著牙低聲憤怒叫著,跳下榻,一陣風般跑回自己屋裡了。

蘇二奶奶滿眼興奮的看了場戲,舒服的嘆了口氣,往後靠到靠枕上,好了,得有好一場熱鬧看了,多點熱鬧,這日子也好打發些。

日子過的飛快,轉眼又是中元節,江寧城的中元節,雖不比京城的奢華繁盛,可也是滿城錦繡,別有一番趣味在。

程老太太雖說自已不願意出去,卻打發了眾人都出去看看熱鬧、散散心。

這大半年,姜家經歷的苦難太多,如今總算稍稍安定了些,也該讓大家松泛松泛,賞一賞這江寧城的中元節。

周氏還是那樣顛三倒四,程老太太就沒敢讓她出門,姜豔瑩陪著母親一步不肯離。

趙大奶奶因為敏哥兒小,不敢帶出去,只把葉姐兒交給姜豔夏領著出去玩。

吳三奶奶雖說萬事沒心思,可耐不住賢哥兒興奮著要出去,只好抱著蕊姐兒,和李丹若、夏、秋、冬姐妹,蘇二奶奶、以及姜豔紛、姜豔豐出門看燈。

姜彥明和張旺、劉慶、楊全跟在前後看護著。

江寧城裡紅男綠女,熱鬧非凡,卻都拎著一點紅羊皮小水燈,往河裡放河燈。

李丹若等人也一人買了一隻,一點紅紅的火光燃著,擠擠挨挨的挪到河邊,小心的放到河水裡,再退後,看著浮滿河面的萬盞小燈,在夜幕下如同銀河落到了人間。

一行人順著人流慢慢沿河逛著。

姜豔夏拉著妹妹姜豔秋的手,不前不後的走在眾人中間,姜豔秋一邊走一邊興奮的讚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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