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爺爺的這手太極卻打得極好，以自嘲的方式避開了太奶奶的問話。
太奶奶沒再說話，只是盯著楊爺爺的臉看了一瞬，抬手指了指我搬過來的椅子對楊爺爺開口道：“坐吧！”
楊爺爺被太奶奶盯著，並沒有露出絲毫尷尬之色，臉色甚至連一絲一毫的變化都沒有。
他極其自然的緩緩坐了下來，在小方桌的另一頭，面對著太奶奶。
還不等太奶奶問，楊爺爺就直接開口道：“我這次是為了學校鬧筆仙的事來的！”
太奶奶點了點頭，“我上午剛剛救回一個女孩子，就是玩筆仙的時候被附身的。”
楊爺爺點頭，介面道：“我認識小憶同學，也是因為那天他們班的兩個女同學玩筆仙出事，還好沒被附身，大概是小憶同學出手了。”
他說著，望了我一眼。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一開始就有點不太喜歡楊爺爺看我時那滿是探究的眼神。
“小憶天生靈瞳，又從小就跟著我學了些本事，所以有些雕蟲小技，但也不足掛齒。”
太奶奶淡淡的問道：“你來我這裡是想跟我說學校鬧筆仙的事嗎？”
“嗯！”
楊爺爺點頭，“據說是個鬼娃子，不知您老對這件事怎麼看？”
“既然你在學校工作，其實這件事好辦，讓學校明令禁止玩筆仙這類通靈遊戲，應該就不會有事了！”太奶奶望著楊爺爺的眼睛說道。
“不不不！”
楊爺爺連連搖頭：“若那怨靈真的是個鬼娃娃，事情估計就有些難辦了！這次校內校外，恐怕會死一些人！”
“哦，此話怎麼說？”太奶奶挑眉問道。
“學校很多年前發生了一起慘案，死了一個女學生，不知這事您老知不知？”楊爺爺望著太奶奶，沉聲問道。
我下意識望了太奶奶一眼。
太奶奶面色不變，開口說道：“我來這裡之前，一直住在山裡，鎮上的事情，倒是的確不知道。”
“那是七十年代初的事情了。”
楊爺爺嘆了一口氣道：“那女孩子最後是被鎖在教室裡活活燒死的，死的時候不過才九歲，是個小啞巴！”
接著，楊爺爺就跟我和太奶奶講起了當年發生的那件事。
前面的部分跟楊念念夢境中的一模一樣，只是後半段，要比我想象的慘烈得多也詳細得多。
楊爺爺說，欺負小啞巴的同學一共有八位同學，五個男生，三個女生。
那位“班長”用手電筒狠狠打了小啞巴的腦袋一下後，將她的頭打出血來，又讓小啞巴對著那八名同學磕頭。
八名同學面對著小啞巴滿臉是血的磕頭求饒，並沒有半點動容，包括那三名女生。
他們笑著拍手，對小啞巴極盡嘲諷之詞，甚至在小啞巴對著他們磕頭的時候，一人上去踹她幾腳，或是在她的臉上甩上幾巴掌。
直到小啞巴的額頭在地上磕出一個血窟窿來，“班長”才伸手抓著小啞巴的頭髮，將她拎起來面對著他們。
“你大治死了人，是個罪人，所以你也是罪人，就應該接受我們的懲罰！”
“班長”盯著小啞巴那張已經被血水糊得看不出面目的臉，惡狠狠的說道。
小啞巴拼命搖頭，嘴裡依舊發出誰也聽不懂的“嗚嗚啊啊”聲。
楊爺爺話說到這裡，太奶奶輕輕咳嗽了一聲。
似乎是有話要問。
楊爺爺識趣的停止了講述。
“那孩子她大是個醫生？”
太奶奶將身子朝前湊了湊開口問道：“是真的治死了人嗎？”
楊爺爺搖了搖頭：“都是謠言！
女丫頭的父親當年跟我是同事，醫術極好，原本是縣醫院的主任醫師，若不是為了她那個閨女，也不會回到楊灣衛生院！
誰承想最後……”
楊爺爺接著告訴我們，小啞巴的爸爸姓吳，原本在縣醫院工作，妻子是縣醫院腫瘤病房的一名護士，夫妻兩人關係極好。
他們本有個大女兒，吳醫生的妻子三十六歲的時候，懷了小啞巴，取名吳婷。
也許是因為腫瘤科各種化療、放療藥品多，吳醫生的妻子在孕前期接觸得太多了，也許是因為吳醫生的妻子屬於大齡高危產婦，吳婷先天畸形，語言中樞神經發育異常。
禍不單行。
吳婷出世的第三天，她的母親術後大出血，不過一兩個小時的功夫，便丟下小啞巴父女三個一命嗚呼。
直到六歲要上小學了，喉嚨裡還只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連爸爸、姐姐都不會喊。
吳婷雖然是天生的啞巴，耳朵卻並不聾，因為有先天缺陷，她的視力和聽覺甚至比普通人還要好一些。
吳醫生當然捨不得將吳婷送去聾啞人學校，他將吳婷送去了縣裡的普通小學。
六歲還不會說話的吳婷自然被其他同學嘲笑欺負。
有時候，出自於孩子的惡比成人的惡更要讓人害怕。
孩子的惡往往沒有理由，不是因妒忌，也不是因為仇恨，他就是單純的想要欺負你，他們把自己想象成電視電影裡的英雄，把被欺負的人想象成妖魔鬼怪。
而且那樣的孩子大多沒有敬畏心，他們無所畏懼！
無法開口說話，成績卻總是受到老師表揚，總跟大家格格不入的吳婷，剛入學不久，就被那樣一群無所畏懼的孩子當成了妖魔鬼怪去欺負。
他們在吳婷後背的衣服用小刀劃出一道道口子，將她的書包丟進垃圾堆甚至廁所，課間操的時候將她一個人鎖在教室裡，就為了聽她著急掉眼淚的發出“嗚嗚啊啊”的怪聲。
吳醫生知道這些事情後，找上學校理論過幾次，可最後都不了了之。
找的次數多了，老師也頭疼不已，甚至從側面勸說吳醫生將吳婷轉到聾啞人特教學校去。
吳醫生當然不願意，望著小女兒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吳醫生狠心做了個決定，帶著小女兒回老家楊灣。
在吳醫生的心裡，大山裡長大的孩子要比城裡的孩子淳樸得多，大抵不會歧視不會說話的吳婷。
他將大女兒託付給亡妻的父母撫養，一來可以撫慰岳父母痛失愛女的悲傷；二來他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女兒實在吃力；三來大女兒跟著外公外婆留在縣城，也不會耽誤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