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他們在另一側的山坳裡又找到了一處營地,看著比方才那處還要大,看樣子,可容納六七千人。

這山山脈地勢錯綜複雜,山腹寬廣,山坳密集,倒是隱藏軍營的絕佳之所。

薛凜很高興,金昌虢這根暗刺今回應可以連根拔起了。

“先出山!”探到的都探得了,薛凜拉著明漪往山下走。剛走到山腳處,薛凜驀地頓住步伐,豎耳傾聽片刻,臉色微乎其微變了,拽著明漪上前,“上馬!跟緊我!”

明漪知道他耳力超凡,沒有多想,便是爬上馬背。薛凜扯馬先行,她打馬跟上。一路上,只能聽見他們悶響的馬蹄聲,薛凜一直豎著耳朵聽著動靜,忽而一扯馬韁,往山腹更深處而去。

明漪一邊緊跟他,一邊打量周遭,觀察地形,這山中岔路極多,夜色深濃,極易迷路。

又跑了片刻,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卻是悶響,與方才的不同。薛凜勒停馬兒,前頭竄出幾人幾騎,可不就是薛泰和元拓,並幾個弓衛嗎?他們竟已匯合了,見得薛凜,無聲抱拳見禮。

“又探得一座營地,可瞧著也就五百來人,方才險些與巡兵撞上,他們那頭也是,說有巡兵。”薛泰言簡意賅道。

薛凜點了點頭,“已是探得了。”

“探得了?”元拓驚聲問道,目光在薛凜和明漪身上掃視,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就他們兩個人?

倒是薛泰和那些個弓衛面上端沉,不見半點兒異色,倒果真是薛凜帶出的兵,與他一般無二。

正在這時,身後又隱隱有了動靜。薛凜面色一凜,沉聲道,“先出去再說。”言罷,他馬韁輕振,當先疾馳而出。明漪和其他人亦是跟上,明漪耳力不及他們,只得跟著他們,只是眼睛和腦子卻是一刻不停,將身旁經過的山路牢牢刻在腦海裡。

“元拓!馮啟!”薛凜倏然勒馬停住,點了兩人名字,“巡兵不止一路,我得先去將人引開,你們各帶三人先出去,一路往南去蘭州,一路往西回昌州,傳我號令,各領五千兵馬,到安源鎮匯合。”言罷,已是從衣襟內掏出一道令符遞與元拓,至於馮啟,自是不需要令符的。

“我?”元拓看著那令符,卻是愣了愣,一時並不伸手去接。

“你若想放過金昌虢,你就繼續猶豫。”薛凜沉冷道。

元拓一個激靈醒過神來,劈手將那令符接過,掖進衣襟貼身藏好,而後,抬手衝著薛凜抱拳道,“得令!”話落時,一扯韁繩,便與那馮啟一道帶上幾名弓衛快馬往邊上岔路行去。

“走!”薛凜收回視線的同時,扯馬而行,其餘人亦跟上。

身後果真有幾路方向都傳來了馬蹄聲,因要將人引開,他們不能跑得太快,還要刻意弄出些動靜。

待得那些馬蹄聲急促響起,許是果真聽到了動靜,一股腦都朝著這處來了,近得連明漪都隱隱聽見了動靜,她心跳如擂鼓,抬起眼卻見薛凜仍是半垂目坐在那黑亮大馬背上,恍似入定了一般。

馬蹄聲越發近了,薛凜才驟然抬眼,扯馬而行,明漪趕忙與薛泰和其它剩下的兩名弓衛一道追上。

為了將那些巡兵繞開,他們急往山腹更深處而去,不知跑了多久,薛凜緩了馬速,抬起手來,幾人也跟著無聲勒停馬兒。看著薛凜打了兩個手勢,幾人都是下了馬,藏馬坡下,攜弓按刀,分藏於兩側山林之中,分別隔著十幾步的距離。

薛凜則帶著明漪,將她藏於身後幾步外的灌木叢,他自己則藏身一棵樹後,已張弓上弦,直指前方道上。

他們已將大多路巡兵都分別引開,眼下這一隊卻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了。五人一隊,三人在前,兩人周邊防衛探查,薛凜勾著弓弦的手一鬆,箭矢急射而出,直入當先一人咽喉,那人“嘭”一聲墜下馬來,身邊兩人堪堪反應過來,兩支箭已不分先後射來,一樣直穿咽喉,無聲奪了他二人性命。

這頭的動靜引得外圍那兩人警覺,正待驅馬來看,只覺一道黑影掠過,緊接著馬背一重,不及回頭,一支利矢已狠狠扎穿喉嚨。

薛泰與幾個弓衛將那幾人身上的箭矢拔出略略擦拭,反手插進身後揹著的箭袋,然後又從衣襟裡掏出一早就備好的箭簇重新埋進傷口,動作熟練而敏捷,一氣呵成。

薛凜轉身將明漪從灌木叢中拉出,看她臉色,雖略有些發白,但神色沉定,不由一笑,“走吧!”

幾人又再度翻身上馬,扯韁回馬,朝著來時方向奔回。

只是行了片刻,突然起了風。這山中無霧,卻多塵土,風起,沙塵如濃漿翻滾,直沒半個馬身,迷了人眼,亦迷了山路。

薛凜停馬,冷聲哼道,“莫怪金昌虢竟擇了此處藏兵,原是有來無回!”

“哥,怎麼辦?”他們為了將巡兵引至突厥邊境,繞了太遠的路,早在進山之前,他們已多方探查,此山,除卻突厥邊境,便只有一個入口。突厥邊境乃是軍事重鎮,陳兵數萬,若有人出去,立時就能被射成篩子。何況,他們還要儘快出山,趕去安源鎮。

薛凜一時沒有言語,從胸前掏出一方玄巾,略略摺疊了一下,轉手遞給明漪。

明漪微怔,倒也不矯情,接過之後便往臉上一戴,在腦後繫了一個結,遮住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睛。

其他人也是紛紛拿出玄巾遮面,薛凜已是一言不發驅馬前行,其他人跟上,“夫人!”到得一處岔路口,薛凜沉聲一喚,沒有別的言語,明漪已是會意,越馬上前,成了領頭,薛凜則就跟在她身邊,一直只隔一個馬身的距離,須臾不離。馬蹄聲悶響,幾人幾騎,沒有猶豫,跟在明漪身後,一同沒入那濃漿般的夜色之中。

也不知道這般縱馬行了多久,四周夜色如漿,再遠些,便什麼都看不清,直到風聲低迴,沙塵也小了,眼前漸漸清晰,而不遠處的山林看著已有些眼熟……

直到馳出山口,又涉水過了一段淺溪,確認安全了,明漪扯下覆面的玄巾,長舒一口氣朝著薛凜笑道,“幸不辱命!”

此時,天邊已隱現曦光,夜色將盡,她身上盡是塵土,一夜賓士,髮髻已是微散,腮邊幾縷亂髮飄零,很是狼狽,可卻襯得她那笑容越發粲然,眸子盈盈,恍若一彎淺溪,卻悠盪著漫天星河。

薛凜柔了雙眸,嘴角輕牽,低低應了一聲“嗯”。

明漪望著他,眼中的笑更甚了兩分。

邊上,薛泰看著相視而笑的兩個人,眼中閃過什麼,低低哼了一聲,策馬回韁,驅馬走開了些,有些扎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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