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明漪將那一百箭射完時,她的手已經酸爽得根本抬不起來了,兩支手臂恍若棉花一般垂在身側,弓是早已握不住了,整條手臂都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薛凜有公務在身,已是走了,派了不務正業的許宥在這兒監工。見她射完了,許宥屁顛兒屁顛兒地親自過去數了箭,而後又很是興奮地屁顛兒屁顛兒跑回來道,“四十一支,上靶的共有四十一支!小嫂子,不用再射一百箭了!”

這還真是個好訊息啊!明漪渾身一軟,最後一點兒力氣也盡數抽沒了,再顧不上半點兒貴女的教養,直接往地上癱倒去。

好半晌,連聲都不想吱。

“小嫂子累壞了吧,來,給你扇扇!”許宥殷勤地湊上前給明漪扇起風。

絲絲涼爽,帶走了些許燥意和疲憊,尚算有用。明漪懶睜著眼皮看著殷勤笑著的許宥,“小侯爺今日專程登門,就是為了看戲的?”

“倒也不是沒有別的事兒了。”許宥笑呵呵,他就是來看戲的,但也不只是為了看戲。

“小侯爺倒是坦蕩!”明漪輕哼。

“承蒙小嫂子誇獎!”許宥笑盈盈一抱拳。

她誇他了嗎?明漪皺眉,好吧,如果他真當“坦蕩”二字是褒義詞的話。“所以,小侯爺別的事兒是什麼?”

“說起來那也不是旁人的事兒,還是小嫂子你的事兒。咱們之前不就說好了嗎,要找個機會將花想容的名頭打響!眼下,機會不就來了嗎?”

花想容在月初時已低調開張,也有些生意,可多是低端的那些貨品走俏,倒是利潤豐厚,賣得貴的高階脂粉還沒有開啟銷路,這些時日,繁霜為此很有些苦惱。

“你說的……是裴家的賞荷宴?”明漪從地上翻坐而起。

“嗯。”許宥點頭,他這個為了脂粉賣身花想容的二掌櫃最喜見縫插針,聽說了裴家的賞荷宴,立刻計上心頭,迫不及待就來找明漪商量了。“我知道小嫂子你忙,可這到底是你的生意,不還指著能掙錢嗎?總得上點兒心吧?裴家的賞荷宴必然是請了不少安西有頭有臉的人家,屆時啊,我們將你好好妝扮一番,一定要讓赴宴的那些大小姑娘們驚為天人,只要她們向你打聽,何愁花想容的脂粉賣不出去啊?”

許宥一邊搖著摺扇,一邊暢想著花想容脂粉爆火的那日,心情美滋滋,臉上的笑關也關不住。

“只要是對生意有好處,我自是可以配合,不過我眼下沒有心思操心妝扮的事兒,就勞煩小侯爺與微雨參詳了。”明漪還指著花想容掙錢,此事又與薛凜無礙,她如今雖不喜靠著外表穿戴這些出風頭,但為了鋪子,偶一為之也不是不可。

許宥就等著她這句話呢,立時笑開拍著胸脯打起包票,“小嫂子放心,用不著你操一點兒心,我回頭便與微雨商量,定給你好好妝扮一番,讓那眼高於頂的裴輕輕好好看看,叫她再囂張。”

“小侯爺口中的裴輕輕難道就是裴家的五娘子?”明漪眉梢微提,問道。

“可不就是她嗎?”許宥哼聲。

明漪目下閃了兩閃,“都督突然考校我的箭法,又讓我這般練箭,也是與裴家的賞荷宴有關?”

“小嫂子你是不知道,這裴輕輕雖然在裴家排行第五,可她祖父是裴家家主,父親在朝為官,是裴家最為尊貴的娘子。只是她自幼長在安西,半點兒規矩不懂,騎馬射箭,自比男兒。又自詡自己箭法了得,逮著誰都要比上一番,每回宴會也是如此。這偌大安西,無論男女,她都比得差不多了,小嫂子你卻是從未與她比過的。她自來看不上望京貴女,加上老薛的緣故,這回赴宴,她定會盯著小嫂子不放,老薛這也是未雨綢繆。不過啊……小嫂子放心,就我看你今日這進步神速,離著十八尚有幾日,倒是用不著怕那半吊子的裴輕輕。”

“小侯爺說加上都督的緣故?是指裴家曾起了心思,想將裴五娘子嫁給都督?或者是……仍有這個心思?”明漪問話時,臉上看不出喜怒,沉靜非常,可一雙眼睛卻是緊緊盯在許宥面上。

許宥這會兒只恨不得甩自己一個大耳巴子,咧開嘴賠笑道,“這不是之前為了換小嫂子順利離開望京所以特意放出的訊息嗎?那都是假的,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啊!”這張嘴喲,怎麼一個晃神兒什麼話都敢往外蹦?若被老薛知曉了,他怕又得自找苦吃。

“當真當不得真?”明漪輕哼一聲,“近日北關日頭大,我瞧著小侯爺的臉黑了些,皮子瞧著也幹了不少,這可不好,要起斑的。”

明漪輕飄飄兩句話卻是讓許宥瞬間變了臉色,“黑了?幹了?還要起斑?沒有吧?”一邊迭聲問著,一邊已是著急忙慌從衣襟裡掏出一方靶鏡照起自己的臉來。

這貨,居然還隨身帶著鏡子?明漪嘴角抽動著,這臭美的程度,還真是……讓她一個女子都自嘆弗如啊!

許宥照了半天鏡子,本來覺得還好,可轉頭一看明漪,這一個來月天天陪著薛凜各處營地跑,又在斥候營操練,可這一張小臉還是膩白瑩潤,光滑得猶如那上好的羊脂白玉,瞧不出半點兒瑕疵,他登時心裡不平衡了,“小嫂子這又用了什麼新的方子不成?”

“是有一個,夏初時瞧著這北關的天氣才新制的,用著倒還不錯。”明漪的手輕輕撫過自己的臉蛋,傅明漪這張臉雖比不得李鳳嬌美豔絕倫,可這一身的皮子卻不遑多讓。

許宥眼熱心也熱,舔著一張笑臉只差“撲通”一聲給明漪跪下了,“小嫂子行行好,也賞我一瓶。”

“只是一瓶脂膏罷了,我也不是捨不得給小侯爺……”明漪眸光輕睞,後頭的話未說出,許宥卻已是聞弦知雅,立刻道,“這裴家確實一早就瞧中了老薛,想將女兒嫁給他來著,是以,那傳聞也不是完全空穴來風。”

這一個兩個的,都還上趕著要嫁女兒。明漪輕哼一聲,換了一個姿勢,手支起下巴,懶懶抬眸,“繼續!”

許宥一聽有戲,默唸著死道友不死貧道,老薛,你自求多福吧,便又清了清喉嚨繼續道,“不過老薛拒絕了,雖然我也不知他為何拒絕,只是吧,這事沒成,後來陛下賜了婚,裴家的女兒自是不會給老薛做妾的,此事自然也就徹底作罷了。”

“不過,這裴輕輕當年吧,自己也是瞧中了老薛的,雖然婚事不成,卻放出話來,揚言她未來的夫君絕對不能比老薛差了,總之啊,還是沒有放下,是以啊,小嫂子,裴家赴宴時,要萬事當心啊,那裴輕輕可是個蠻橫的性子,你可別讓她給欺負了。”

明漪想到她剛到北關那日,就跑到都督府外偷瞧她的裴家五娘子,低低哼了一聲,“沒想到啊,咱們都督還真是個香餑餑。”

“那也不至於,我瞧著他在小嫂子這兒就不香,一點兒也不香。”許宥笑呵呵道,為了討好明漪,埋汰兄弟算什麼?

明漪睞他一眼,沒有說話,他湊上前,笑得更燦爛了兩分,“小嫂子可以賞我一瓶脂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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