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聞之的聲音有些悶,他“嗯”了聲,看著眼前電腦螢幕上閃爍的程式碼,沒有出聲。

一旁的棠莞也不知道他眼前的東西是什麼,就安靜地待在傅聞之的身邊。

只是身處於一個陌生的地方,她還是有些不安,只能蜷縮在沙發上,在心中整理自己的思緒。

說起來,自己似乎真的沒有仔細想過,自己到底是被誰送進孤兒院的。

棠莞之前的記憶很模糊,並不是年紀小所造成的,而是受到驚嚇後,大腦因為保護主體而產生的自我防備,將痛苦遺忘帶來的後遺症。

可肢體伴隨肌肉記憶,在特定的情況下會與當時的記憶連線,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棠莞分不清。

有的也許是自己的記憶,而有的則是“曼德拉效應”。

記憶是有可能欺騙自己的,是真是假,棠莞分不清。

她也曾經懷疑過欣欣孤兒院是一個巨大的樊籠,有許多眼睛,在暗處觀察著自己。

就像是《楚門的世界》一般。

這裡是一場盛大的定點演出。

而自己像是一隻出現刻板反應的動物,在這個封閉的世界裡,跌跌撞撞,找不到方向。

她太小了。

她發不出聲音,被關在非黑即白的世界裡。

前進一步萬丈深淵,後退一步黑暗吞噬。

能抓住這個機會,已經是上天垂憐,也是自我掙扎的最佳結果。

情況不會再壞了。

棠莞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可她沒辦法證明自己的記憶是真實的,她只能從欣欣孤兒院的各個角落尋找自己真實過往的蛛絲馬跡。

那些模糊的記憶在支撐著棠莞,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的世界不是這個樣子的!

傅聞之用餘光看向安靜的棠莞,想著自己得到的訊息。

資訊上寫的是,棠莞一直都待在孤兒院裡,她不是後面來的。

資料顯示,她是棄嬰。

這和棠莞說出來的,截然不同。

傅聞之不認為這是棠莞在欺騙自己。

他自己有眼睛,有耳朵,能知道棠莞是個什麼樣的小朋友。

她不會撒謊。

那麼這兩個相互悖論的話就很有意思了。

是整個集體都在撒謊?

這麼龐大的謊話,得多少人參與其中。

而且,棠莞難道不是一個普通的小朋友嗎?

他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撒那麼個彌天大謊呢?

傅聞之一邊想著,手上的動作沒有停。

然後輕笑了聲。

除非……

棠莞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子。

她的身世存疑。

有人拿黑色的沙子,一遍遍掩蓋珍寶,想要遮住她與生俱來的光。

甚至還想狸貓換太子,用玻璃代替珍寶。

只是沒想到,計劃失敗了。

棠莞看著突然笑起來的傅聞之歪了歪頭,有些不明所以。

他是在笑吧?

雖然嘴角只勾起了一點點的弧度。

棠莞想著,站起身走向洗手間。

她要在陸藺回來之前把衣服洗乾淨。

那是陸藺送給自己的東西,棠莞很喜歡,也很珍惜。

……

夜幕降臨,黑暗之中,有壞東西在潛行。

陸藺的身手很好,但他從不表現出來。

防身的東西,本就不應該隨時展現出來,應該在必要的時候,給人一個“驚喜”。

但陸藺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裡看到“驚喜”。

他被困在了一個山溝溝裡。

而且有一群人在找他。

陸藺和自己的人走散了。

他是真沒想到這裡的山路這般崎嶇複雜,一走進來就迷了路。

而且周圍的訊號也不好,甚至好幾次陸藺的手機都失去了訊號。

這荒郊野嶺的,傷了,或者死了,大概都不是什麼驚奇的事。

是自己大意了。

陸藺在進入這個沒有訊號的地方時,就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這個落後地方的水,比陸藺想象得更深。

窮山惡水出刁民,放在哪個時代都適用。

陸藺想到這裡,心裡還有些慶幸棠莞沒有跟著出來,沒有經歷這般兇險的時刻。

棠莞受到的危險已經夠多了,陸藺還是想要棠莞能多過些安穩的日子。

突然,陸藺聽見了踩著枯枝爛葉的腳步聲,隨手將手機往身後藏了藏,避免被他們發現。

那些帶著口音的話不停地落在陸藺的身邊:“他們找到我們咯?”

“應該沒有,看那個身影像是個小孩子。”

“蘇月她娃兒不是也找到我們了邁,我感覺我們要換位置咯。”

“要勞資說,就應該把蘇月她娃兒弄死,現在搞得我們好煩哦。”

“哎呀,莫說了莫說了,趕緊找哈人,把那個人找到弄死,不然等他們發現了這裡,我們就吃不了兜著走咯。”

陸藺聽見他們的對話,臉上的表情越發沉重。

看他們對人命這般不在乎,像是在討論一隻無足輕重的螞蟻一般。

顯然,這些人,已經踏破了人類的底線,對同伴下手了。

陸藺沒想到潘胖子選了個這種“天選之地”。

好在這些人沒有在這個位置停留太久,很快就從這裡離開了。

陸藺謹慎地從山溝溝裡走出來,然而他剛剛走出幾步,就看見在外面等著自己的傅總。

他身上的西裝已經換掉,像是沒有看見陸藺身上的狼藉一般,開口道:“你先回去,糖糖已經找到了。”

陸藺微微一愣,這才意識到棠莞也跑了出去。

只是眼下不是什麼好敘舊的時候,他點點頭,離開了這裡。

人命關天的事,可不是自己這個小小的演員可以解決的。

就算是自己身後的陸氏,也不能。

這是底線!

只是在離開前,傅總開口道:“別怪她,她只是太擔心你了。”

陸藺微微一愣,然後沒有其他反應地走上了停在路邊的車。

他沒想怪棠莞。

他只是想要見見棠莞。

想知道她明知道危險,也要出門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她難道就沒有一點為自己考慮的想法嗎?

陸藺從未見過這樣的孩子。

也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在她的心中,自己永遠是最後一位。

為了他人,付出一切,有一種自我毀滅一般的奉獻精神。

陸藺不知道棠莞經歷過什麼。

也不知道在她缺失的記憶裡,又是誰在塑造她的精神世界。

他只想棠莞不要再那麼苦了。

他願意給棠莞很多很多的糖。

別那麼懂事,也別那麼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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