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牙子點頭如雞啄米,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那還真是不要臉。難不成要為了一個婆娘把全家都害了?我瞅徐家的姑娘清湯寡水的,跟豆芽菜似得,沒甚滋味。倒是最大的那個——”

黃牙子語氣一頓,餘光瞥向劉老實,摩挲著下巴,猥瑣一笑,“那個大的…頗有幾分姿色。”

劉老實狀似親熱的摟住黃牙子的肩,湊近他耳邊低聲道:“黃兄想解解饞,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如今徐家人在咱們手底下過活,咱們指東,他們難道還敢朝西?瞧見沒,我搶了他們東西,他們不是照樣屁都不敢放一個?再說這天高皇帝遠的,這去黔州幾千里路,少說也要走上幾個月,一路上都是荒郊野嶺,就算咱們想做點什麼,他們又能找誰告狀,誰又會信一幫流放犯人的話?”

黃牙子聽得十分滿意,眼睛裡光亮愈甚,先前那點子顧慮是全都沒了,只覺得自己一瞬間渾身是膽,卻也殘留最後一絲理智在掙扎:“可她爹到底是當官的…你也說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萬一……”

“有什麼萬一?”劉老實做出一副失望的模樣,“他惹惱了朱國舅,誰敢保他?這整個大周朝誰敢跟朱國舅過不去?那不是上趕著求死?你沒見臨行前,徐家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徐家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起復了。我瞧黃兄一表人才,器宇軒昂,家裡又有幾畝良田,怎麼就配不上徐家那小娘子了?那徐家小娘子有什麼,就算她曾經是隻鳳凰如今流放了,也變成了一隻野雞。更何況這流放的人過什麼日子,想必黃兄比我清楚,難道黃兄就忍心那樣嬌滴滴的小娘子背朝黃土面朝天的下地勞作?你這是救人於水火呢,這可是積德行善的大好事呢!說不準徐家還得感謝你呢——”

黃牙子被他說得心癢難耐,又想到徐家大姑娘那初現窈窕的身姿,只覺得渾身一股瀉火冒了起來,就連這窩窩頭吃起來也味同嚼蠟,沒有什麼滋味。

到底走南闖北,黃牙子也不是那種沒有腦子的人,更不會聽幾句挑唆就真的下手,何況他又哪裡看不出來劉老實這傢伙不安好心。

他上下打量一眼劉老實,皮笑肉不笑,“你小子…說吧,是不是跟徐家人有仇?剛要不是我攔著,只怕你就要打死那個姓徐的了。”

劉老實斂了那熱絡樣子,眼神沉了兩分,唇邊笑意不減:“放心黃兄,我有數得很,那幾鞭子既弄不死他,但也不能讓他好過便是了。”

見他不肯多說,黃牙子也不多問,本就是臨時的搭子,也沒必要硬裝掏心掏肺的兄弟樣子,黃牙子一口氣咕隆喝完了那碗稀粥,往桌上一放,舒服的哈了口氣,又往凳子上一斜躺,翹著二郎腿,用手指掏出齒縫間卡著的那塊肉,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行吧,只要別出人命,兄弟我就當沒看見。”

劉老實心中冷哼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將徐家包袱裡那點散碎銀子遞了過去,面上卻浮出熱絡的笑意,“放心吧,哥,那徐家小娘子我指定幫你弄到手。”

黃牙子眯眼一看,細長的眼睛裡滿是貪婪,他嘖嘖了兩聲,“好你個劉老實,名字叫老實,人倒一點都不老實。拿徐家的錢財做人情……不過嘛…我也算領了你的心意。還是那句話,報私仇可以,別把人給我弄死了。你明白?”

劉老實呵呵一笑,眼神裡劃過一絲陰鷙,又和黃牙子勾肩搭背了起來,“哥你放心,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便好。”

暮色沉沉,拾月的天氣入夜溫度驟降,有些冷。

徐振英發現去無可去,腳也疼得厲害,她一瘸一拐的胡亂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

她揹著火光,翹起腿來,見四下無人,隨後脫下了鞋襪,發出“嘶”一聲痛呼。

徐振英定睛一看,只看見自己潔白細嫩的十根腳指頭上竟然被磨出了五六個水泡。那水泡大約一個指甲蓋那般大小,在火光下晶瑩剔透,周邊一片紅腫。

徐振英不由蹙眉,這才第一天,她的雙腿就已經開始刺痛無比。等到了明日,估計連路都走不動。別說去黔州了,只怕連出汴京城的氣力都沒有。

徐振英今天一直在想,自己穿到這古代來究竟有什麼出路。

當真跟著流放去黔州?去了又做什麼?她倒是會做水泥玻璃之類,可去了黔州就是賤籍,想要出人頭地只怕也不簡單。

她也曾想過溜走,憑她的本事,想要悄無聲息的溜走或者偽裝假死不是問題,也不會牽連到原主親人。

可到底剛來到這世道,這裡的一切她還不熟悉,就這樣貿然離開也會很危險。

她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

徐振英正發著呆,卻見迎面走來一個身著單衣的纖細女子,那女子大約十五六歲,枯黃的頭髮隨意用樹枝做簪盤起,露出一張瘦削的臉。

十月汴京城剛入秋,可即便如此,山裡的夜溫度也只有十幾度。

那女子只著一件單衣,臉凍得發青,羸弱的身軀拖著那捆材,草地一深一淺,她走得踉蹌,極為緩慢。

徐振英認出這是那個叫李招娣的姑娘。

徐振英沒有起身,只是詢問道:“李姑娘,需要幫忙嗎?”

李招娣似受了驚的兔子一樣,恨不得人蜷縮到那捆樹枝後面,憋紅了臉,只低著腦袋擺手:“不不不…多謝姑娘…這很重,您拖不動,仔細別髒了您的裙子。”

徐振英看了一眼,隨後也否定了幫忙的想法。

一則徐青鶯的身體很弱,這一天走路已經超過身體承受極限,萬一再來個傷風感冒,以古代的醫療條件,估計一點小毛病就能要她的命。

二則李招娣家庭情況複雜,她也實在不願沒事找事。

李招娣看了一眼她的腳,欲走,卻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徐姑娘,你腳上的水泡得快些挑開,否則傷口化膿,到了明日根本無法下地。”

徐振英點點頭,“我知道的。多謝你。”

“那…那我先走了…”李招娣拖著那捆柴,慢慢的往人群中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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