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平的思緒不知飛到了哪裡,冷不丁聽見徐振英似乎看著三平縣的戰報在唸詩:“晝死人,莫問數,日色慘淡愁雲護…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兩人橫截路。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氣燈搖綠…須臾風起燈忽無,人鬼屍棺暗同屋。人死滿地人煙倒,人骨漸被風吹老。地下人人都活歸,黃泉化作回春雨!”

然後,江潮平驚愕的發現,徐振英似乎哭了!

城主…哭了!

不止是江潮平,就連一側的曲敏也很是震驚。

他們可從來沒有見過城主掉淚!

徐振英可是出了名的鐵人,甚至外間傳言她只愛處理政務,是個冷血無情的政務狂。

誰人見她掉過淚?

可徐振英眼眶發紅,一滴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往下淌,落在那三平縣的戰報之上。

底下人霎時束手無策!

如今徐振英的人幾乎都被派到各個地方,留在興元府的不過連氏、趙喬年、林老、孫清臣、鳳兒、齊二等人。

眾人不敢問,只有林老仗著自己年事已高最先開口:“城主,可是西面戰況不好?”

徐振英抬眸,面露苦澀之意,“盧飛派人深入西面舟山王的地界,那邊瘟疫橫行,估計死亡人數不下於四十萬。他們所到之處,幾乎無人生存,路邊都是來不及收拾的屍體。他說……西面的野狗都要比別處的更肥。”

徐振英說完,幽幽嘆一句:“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林老有些驚愕,“城主在為舟山王的教徒們哀悼?”

林老本想說徐振英婦人之仁!可經過這兩個月的接觸,他深知徐振英的秉性。

徐振英是真正心懷天下之人!

她的仁慈,她的大愛,是真正跨越了身份、位置、等級,她是真真正正的千古仁君!

“他們都是一些無辜的百姓。他們好不容易來這世上一遭,如今卻什麼都沒有留下,就悄無聲息的死了。甚至這裡面,還有幾萬兒童。即使我們是敵對雙方,但是我依然為他們感到不值。底層百姓生存何其艱難,他們是最勤勞、最善良、但也是最弱小的存在,這大周朝土地廣袤,竟連卑微如螻蟻的人都容不下——”

在場之人,無不深深感慨。

從前他們只知攻城略地,總是刻意忽視百姓們的痛楚,可他們常伴徐振英左右,耳濡目染之下,大部分還是同意徐振英這種上交伐謀的軍事策略。

金州府,向來都提倡用最小的傷亡換取最大的回報。

金州府裡的將軍,升得最快的,從來不是殺了多少敵人,繳獲了多少戰車物資,而是能夠不費一兵一卒佔領城池的人。

林老心中動容,“城主,自古以來,人命就如草芥,更何況現在是動盪時期。這成王敗寇四個字裡面,本就是無數骸骨堆成,一將功成萬骨枯啊,只有城主儘快一統天下,才能讓百姓們免於戰火。”

徐振英蹙眉,“我又何嘗不知。只是這種事情,總得一步一步來。”

眾人還是第一次聽見徐振英親口說出自己的野心,當下都有些激動。

他們目前,已經初初具備逐鹿天下的能力。

徐振英迅速調整了情緒,指著地圖上西面說道:“據盧飛傳來的情報稱如今舟山王的勢力大減,各個城池守衛鬆懈,是我們掃平西面的最好時機。雖然我沒有想過這麼快的速度擴張,但是機會來了,我們也必須抓住。”

方詢憂慮,“這擴張速度也太快了,我擔心後勤跟不上。更何況如今咱們已經有六座府城,已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是再按這個速度擴張,不僅是後勤的問題,也關乎到我們有沒有能力徹底消化這些城池的問題。”

明小雙也道:“若咱們再往西邊去,怕是朝廷立刻會和東面的那位親王聯手來攻打咱們。”

鳳兒卻不同意,“所謂富貴險中求,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不是說趁他病要他命嗎,萬一舟山王恢復元氣,我們再想要向西面擴張,那可就不容易了!”

林老每次聽他們說“趁他病要他命”這六個字的時候,總是心裡一抖。

聽著好生歹毒!

但他又似乎特別喜歡!

齊二參加這種會議,向來是不敢說話的,她坐在角落裡,只專心聽著。

她深知自己與他們這群人的差距,因此先默默地學習著,同時家裡砸重金請了兩三個金州府的老師,一直瘋狂惡補金州府那邊的教材。

甚至連齊父齊母都沒有放過。

她愣是抓著兩人一起學習。

考過這一次吏員考核就好了。

她齊二才算是正兒八經的跨進仕途。

到那個時候,這個房間才有她說話的地方。

孫清臣卻道:“朝廷來攻打我們是早晚的事情,可這種機會卻是百年難遇。先把城池佔領了,再一步一步消化,再者,西面的百姓群龍無首,還不知道過的什麼日子,城主聲名在外,說不準他們還盼望著咱們去呢。”

林老也道:“我也贊成孫大人所說。城主,也就是咱們這邊才提倡精細化政務管理,在大周朝他們從來不考慮這些,只先攻城占城,咱們也可以有樣學樣!先佔了城再說!更何況那舟山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其治下百姓苦不堪言,為了西面的百姓免於戰火,咱們也應該西下。”

鳳兒也介面:“這就是個此消彼長的過程,咱們現在怕大周朝來打我們,可焉知大周朝不會懼怕咱?如果咱們西行,一口氣西下,一路高歌猛進,至少能再收幾座府城,到時候誰的膀子硬還不一定呢!”

這話倒是說得在場武將們有些心潮澎湃。

是啊,如果再一路西行,他們就擁有了大周朝三分之一的國土,也就意味著他們真正的統領西南一片。

到時候,誰還敢小覷他們?

只不過,唯一擔憂的就是他們今年擴張的速度實在是太嚇人了!

這才一年啊,他們就連著收了四座府城,正如方詢所說,後勤確實是一個大問題。

軍餉、軍資、軍糧、士兵人數都是一個大問題!

更不用提金州府才一年多時間,根基不算穩,雖然百姓們與他們同仇敵愾,但是這樣大規模的戰爭對於百姓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

百姓們也需要修生養息,過安穩的日子。

只不過眾人都知道他們的意見,徐振英向來只是聽聽而已。城主天縱英才,想法遠超這個時代的侷限,眾人也心甘情願的唯她馬首是瞻。

果然,徐振英很快做了決斷。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既然上天給了我們機會,那我們不能辜負上天的美意。”

說到這裡,眾人立刻掏出了隨身攜帶的冊子和鉛筆。

他們都知道,徐振英要發號施令做安排了。

得記在紙上。

因為徐振英的思考速度很快,不靠爛筆頭記錄的話難以跟上。

林老每次都很不習慣這樣的場景。

一到徐振英說話的關鍵時刻,眾人就低著腦袋開始在冊子裡筆走龍蛇。

他只是眯著眼睛,全神貫注的聽著。

“我覺得可以西進,第一為了結束西面老百姓動亂的生活,第二確實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後勤的補給,只能邊走邊想辦法。”

方詢立刻問:“那吏員的補充呢?咱們的擴張速度太快,有的地方咱們剛打下,還來不及鋪開全面教育,這樣一來,當地百姓就沒有參加吏員考核的能力,對他們也是一種不公平。如今已經有百姓抱怨,說這次的吏員考試又會是嵐縣人的天下。我們得防著嵐縣人在官場上抱團,也得讓本地老百姓有了解自己本地情況的本土官員,增加他們的凝聚力。”

“這一次吏員考核不止是嵐縣的了吧,金州府和黔州府都推行全民教育很久了,平均一下。”

孫清臣立刻拱手道:“城主,咱們現在打下這麼多城鎮,其實完全可以當本地官員繼續擔任。這樣一來,咱們將來再攻城略地的話,不會遭受太大的阻力。尤其是地方父母官,若知道他們還能保住榮華富貴,必定不會拼死抵抗。”

這一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孫清臣的經驗之談。

“孫大人說得非常對。”徐振英點頭,“只不過咱們得把好關,那些有前科的、名聲不好的,我們不能留著。若是好官,可以暫時留任崗位,然後限定一段時間,讓他強制參加下一次的吏員考核,透過後才能算正式留任。咱們考核擢升吏員的辦法一定要明確,尤其是年底的百姓投票這一塊,得納入考量。”

林老也嘆道:“如此一來,倒也算是緩解地方用人的一個辦法。”

林老第一次聽徐振英提起“一把手負全責”制度的時候就忍不住眼睛發亮。

尤其是徐振英前段時間召集他們一起聯合修訂吏員考核辦法的時候,竟然決定每三年開展一次百姓滿意度調查投票,他就知道,徐振英這個人,是個真真正正的辦實事的!

這件事,在大周朝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若說投票,普通老百姓誰認得字?

可西南這一片可不同,全民教育一推廣,不認識字,難道還不認識拼音?

更何況徐振英手底下的吏員待遇好,但管理極為嚴苛,光是投訴、舉報的途徑就開了好幾條,不僅有專門的信察辦、有監察司收集情報、又各個地方的暗線,甚至還有她本人時不時的微服出巡。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金州府的吏員們誰能不如履薄冰?誰敢不珍惜羽毛?誰又願意為了三瓜兩棗的好處放棄自己大好的前途?

方詢面色稍緩,不然的話他還真的準備撞牆了。

那麼多的縣城等著用人呢!都來伸手找他要人,他從哪裡去變這麼多人出來?

“曲敏,會後你給劉大壯他們去一封信,請他們帶人西進,不必強攻,只要是守備不足的城池都先插上我們的旗幟。如今舟山王自身難保,怕是暫時不會跟我們開戰,這口氣他只能吞下。等他緩過來的時候,這些地方已經變成我們的城池。”

“方詢,你跟醫學院的聯絡一下,西面現在最缺的恐怕就是牛痘疫苗。讓他們加緊時間趕製,越多越好。咱們用牛痘疫苗,就能拿下西面的百姓。”

曲敏立刻記錄下。

林老提醒道:“若真按盧將軍所說,西面十室九空,百姓大片死絕,那咱們收來的不過是一片荒地。城主,土地需要人氣,城池的發展也需要人口,咱們從哪裡找那麼多的人來?”

“這個好辦,廣發英雄帖,凡是願意去我徐振英西面地盤落戶的百姓,一旦戶籍落地,無償贈送五畝土地,且第一年不收任何田稅。有帶不滿十歲的孩童來投奔的,每個孩子一次性補貼五百文,不管男女。”

林老卻不贊同,“城主三思,若是這樣的話,很多人遠道而來投奔,有孩子的也會為了領取這補貼謊報年齡。”

徐振英笑,“我本來就是希望他們來投奔,他們見我們這邊有這麼大的便宜佔,自然會考慮全家搬遷。我就是要讓他們覺得我們這邊天上有餡餅。”

林老一臉慚愧,“城主深謀遠慮,我等望塵莫及。”

徐振英卻笑:“倒不是深謀遠慮。只不過林老可能沒聽過一句話,叫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林老微微蹙眉,似不解。

一側的徐家政務班子的老人卻都心領神會的笑了。

鳳兒卻道:“咱們這也算是挖大周朝的牆角?如此一來,咱們算是徹底激怒了大周朝。”

“早晚的事情。”徐振英嘆氣,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唇角微勾,“不過嘛,咱們可以讓他們忙起來,無暇分身來打我們。”

滿屋子人都望向徐振英。

“明親王不是打著給未婚妻復仇的理由造反嗎。咱們不如把方家人活著的訊息散播出去,讓明親王騎虎難下。”徐振英扭頭望向方詢,“不過這件事牽扯到整個方家,你要不要回去問一下你祖父的意見?”

方詢搖頭,“祖父不理世事已經很久了。”

“這件事一旦公佈,你們方家人可能會陷入危險之中。”

“城主,我們方家都跟著您造反了,難道還怕危險?”方詢苦笑,“不過也好,反正他周衡不仁不義,拿我們方家做筏子,讓我堂姐被罵禍國殃民,我們忍著這口氣已經很久了。如今是時候讓整個天下人都知道他周衡是個什麼東西,為了造反師出有名,不惜殺害自己的岳家和未婚妻。這禍亂天下的罪名,我們方家可不背!”

林老倒是微微一凜。

方家?

他眼皮一跳,天爺,難道是那個前年被判流放的兩任帝師方老爺子?

這位方詢…莫不是方老爺子的孫子?

林老只覺得眼前一黑,好傢伙,怪不得他之前一直覺得方詢隱隱有些面熟,但又實在是想不起來哪裡見過,合著還是他昔日舊友的孫子?

難怪這個孩子,通身的氣度,行止有度,看起來也比金州府的大部分人穩重一些。

林老不顧徐振英在此,立刻有些激動的抓住方詢的手問道:“孩子,你祖父可是昔日兩任太傅方老爺子?”

方詢有些不好意思:“正是。不過祖父現在身體不好,在金州府頤養天年。”

“好!好!真是太好了!”林老少見的開懷大笑,“我還以為,整個大周朝就我一個人溜了呢,沒想到你們方家倒是慧眼如炬,最先跟了城主!好啊,以後到了金州府,我一定得和你家老頭去敘敘舊!”

至於方如玉和周衡之間又發生了什麼,林老自然不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問起。

徐振英便繼續說道:“既然方家不介意,那我們就趁著這個機會洗刷方家的罪名。省得將來屎盆子全扣在你們頭上。”

徐振英說話粗魯,滿屋子人見怪不怪。

林老倒是立刻明白徐振英的思路,“城主,汴京城那邊,太上皇和皇帝雖為父子,但一山不能容二虎,兩個人政見時常相左,咱們可以適當的進行挑撥離間,兩人自然要鬥起來。”

徐振英笑:“林老這主意不錯!咱們這次西進以後,需要時間來發展壯大,短期內最好不要再有任何戰事,因此我們需要敵人們也自顧不暇。先把這水攪混了,他們也沒工夫來對付我們。”

一屋子的人紛紛點頭稱是。

是啊,只有把對方的腳步也打亂,他們才沒精力對付他們。

現在金州府最需要的,是平息戰事,百姓休養生息。

方詢卻問到了一個最重要的事情,“城主,您身份貴重,興元府離大周朝太近,並不適合做我們的行政中心。”

“我知道。我最近也在考慮,金州府在我們的範圍腹地之中,相對來說算是安全,且離各個府城都比較近,訊息也會最快。行,那就準備準備,我們回金州府。”

屋內眾人明顯是一陣歡呼,隨後徐振英才發現周圍人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徐振英蹙眉,問了明小雙和鳳兒兩個人,兩個人都只笑笑不做聲。

“倒奇怪了,什麼事情吞吞吐吐的?”

林老一捋鬍鬚笑道:“他們小年輕不敢說,怕城主怪罪,我一把年紀了,不怕。”

徐振英望向他。

“城主,眾人是想問,您是否考慮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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