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兵立刻跑開了。

下面吵吵嚷嚷一片,上面也是一片嗚呼哀哉,徐振英連旁人說話都聽不清楚,她之前命工匠做了一個鐵質的擴音器,準備開大會的時候使用,沒料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

她略過人群,快步走到江永康跟前,兩個人悄咪咪說道:“江永康,好樣的,給我帶這麼多人來!”

江永康笑得尷尬,“這人…好像是有點太多了…”

“沒事,人多有人多的好。”徐振英又望了一眼下面浮動的人頭,囑咐了一句,“雖說這些都是流民,但流民和流民之間也是有區別的。這幫人能在山林裡苟延殘喘這麼久,怕是手裡都沾著人命,待會你緊跟著我見機行事。”

那小兵一路跑著取了擴音器,親自交到徐振英手上。

徐振英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了一句:“好樣的,辛苦你了。”

那小兵明顯是一臉激動。

那可是城主哎,竟然對他笑了,還誇獎了他!

徐振英舉著擴音器,身後眾人依次跟上。

很快,底下的流民就看見城牆上面的人全部收起武器,露出一個圓絨絨的腦袋,那人並不高,身邊有人恭敬給她搬來了墊腳的石頭,又有兩人扶著她站好。

她手裡拿著一個奇奇怪怪的鐵器,像是鐵製的喇叭花。

於是隊伍裡有人喊了一句:“是不是縣令大人來了?”

“放你孃的屁,那個縣令長那麼年輕?睜大你狗眼看看,那就是個乳臭未乾的娃兒!”

“可我看他身邊的人對他都十分恭敬,不是縣令是什麼?”

“我知道了,是縣令的兒子!”

眾人一陣議論紛紛。

隨後他們聽見那人說話了。

也不知道怎的,他們只覺得那人雖然站得很遠,但聲音卻彷彿響徹在耳畔一樣十分清楚。

“諸位!你們跋山涉水的遠道而來,這一路一定是忍飢挨餓才走到這裡。按理說,我不該拒絕你們進城。但是——”

人群中剛剛燃起的一點期待全部澆滅,所有人都望向城樓上的那抹單薄的身影,似乎那個人便是他們的全部指望。

“但是你們應該也知道,我們嵐縣城是個小城,且已經接納了一批流民,實不相瞞,我們完全沒有再接納三四萬人的能力!”

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哭聲和罵聲,饒是徐振英擱老遠也聽得清楚。

“不是說嵐縣有施粥的嗎?我們都餓了好幾日,一路吃樹皮和草根過來的,要不是想著你們嵐縣會施粥,我們何必跑這麼遠來?”

“天爺啊,天要亡我啊…”

“我就說今年金州府糧食如此緊張,嵐縣怎麼可能還開著城門,偏你們不信,非得要來碰碰運氣,現在好了,咱們全都等著餓死吧!”

“死?咱們千山萬水的來到這裡,可不是來送死的!就算是送死,老子也要拉上幾個墊背的,要我說直接攻下這座城池,裡面的糧食不就全歸咱們了?”

徐振英又說話了,底下的流民們哭得悽悽慘慘,卻還是豎著耳朵聽著。

“所以!我們雖然有我們的難處,但我們願意盡最大的能力幫助大家!請大家給我們半個時辰時間,我立刻召集城內百姓商量如何幫助大家共渡難關。請大家耐心等待,在此期間請你們自行推舉出十個代表,等我們這邊商量完後請這十個代表進城同我們商議。”

底下立刻有人喊道:“那你要是殺了他們怎麼辦?”

徐振英盯著那說話的人,笑道:“我搞這麼大排場,就為殺幾個流民?”

“既然不殺我們,那為何不直接讓我們進城?”

“這位大哥,嵐縣城並不大,你們烏泱泱的幾萬人入城,吃喝拉撒的問題如何解決?說句不好聽的,你們一人吃一口飯,就能把嵐縣直接吃垮;一人拉一泡屎,就能把整個嵐縣給淹沒,這麼多的人,怎麼安置,怎麼進城,怎麼施粥,你總得給我們時間安排吧?”

底下流民不語,有的人卻已經面露希冀之色。

那領頭的幾個人便說道:“好,我們給你半個時辰,你若是不讓我們進城,老子就帶人打下你們這座城池,等老子進了城,第一個就先殺了你這小娃祭旗!”

徐振英還未說話,身邊的江永康卻猛地拉開弓直接一箭射出!

只聽見“嗖”的一聲。

空氣中流光閃電,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挺挺的插入那說話之人草鞋前一寸之處。

好快的箭!

而正因有了這變故,江永康帶領的二十名弓箭手全都瞬間拉弓對準了底下的人,並將徐振英護在身後。

他們身著統一服飾,動作流暢,整齊劃一,紀律嚴明,各個眼神銳利,勢不可擋!

頗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感覺!

這乍一看,竟比大周朝的正規軍還要厲害得多!

“想殺我們城主,你大可一試!”江永康聲音振聾發聵,嚇得那領頭之人後退好幾步。

流民們嚇傻了。

城牆底下一片安靜如墳。

他們似乎沒料到嵐縣看著不大,可守城計程車兵們卻各個是精銳。他們一個個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眼中甚至還泛著帶血的精光,於他們之前經過的城池士兵完全不一樣!

徐振英對於這支隊伍還是很滿意的。

裝備問題嘛,可以慢慢解決。

軍容軍貌才能展現一支部隊的底蘊。

徐振英卻無視場上這焦灼的氛圍,對江永康道:“看著他們,若有異動,見機行事!”

江永康自然明白。

這幫流民既然千辛萬苦走到了這裡,那麼自然而然就是徐振英的人了。

後面還要靠他們開荒種地,這幫人可都是現成的勞動力,徐振英的見機行事就是在暗示他多給她留幾個人。

江永康自然懂得,立刻交代了弓箭手不得隨意放箭。

而徐振英立刻召集眾人在城牆上就開起了短會,“事不宜遲,大家都說說想法。哦,不,同意他們進城的站我左手邊,不同意的站右邊。”

眾人起初面面相覷,隨後開始站隊。

幾個伯母伯父自然全部站到了右邊,方詢、方凝墨等人略一思索,也站到了右邊。

同意流民們進城的就只有徐音希、錢珍娘和明小雙三人。

徐振英趁此機會也在偷偷觀察眾人。

明小雙和錢珍娘向來做事不喜思考,總是她說什麼就做什麼,以她馬首是瞻,如今兩人大約是猜出了她的想法,因此才站到左邊。

對於徐音希也支援流民進城這件事,她倒是有些許驚愕。

這個四姐,可是個值得培養的好苗子。她情商高,待人接物有水平,做事之前總喜歡思考,也愛學習和總結,是跟著她這麼多人裡面成長速度最快的。

孫清臣好幾次想發言,卻按捺住了。

他倒想看看風水輪流轉,如今徐振英處在他當初的位置上,會作何選擇。

徐德貴是徐振英的父親,自然由他最先開口:“城主,我們嵐縣沒有辦法接納這三四萬人。這不是我們想不想的問題,是有沒有能力的問題。城內目前住了一萬五千人,已是滿滿當當,他們進來後,住哪裡,吃什麼,這麼多人怎麼管理?”

苗氏管理了後勤這麼久,自然說話做事不比從前,只擺資料說事實,“如果真的要收納這三四萬流民,我們庫裡的糧食最多支援二十天左右。金州府去年洪澇以後元氣大傷,今年怕是比去年更難,這麼多人,這麼多張嘴,我們從哪裡變出糧食來?”

連氏也點頭,“城主,他們這四五萬人跟我們當初不一樣。他們能在沒有糧食的情況下堅持這麼久,足以證明他們絕非普通流民。這一波人絕對是殺過人見過血的,收留他們,後患無窮啊!”

方詢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城主,這四五萬人進城,我們城裡麵人的安全無法保證。目前我們計程車兵有一半去曄縣分田了,此刻城內能用計程車兵不足三百人,還有幾千老弱,若他們真進了城出了事,我們根本抵擋不住。”

徐振英抬手,示意不同意的這邊人發言結束,她目光看向了她左手邊的幾個人,錢珍娘他們自然知道該他們說話,可明小雙向來以徐振英馬首是瞻,愣要讓說個子醜寅卯,他這一時還真找不到支援的說法。

他總不能說察覺到徐振英是想收留他們的心思吧。

他只好道:“風水輪流轉,忍飢挨餓的滋味我們比誰都清楚,想想我們去年是什麼慘景…他們已經把我們當做救命的最後稻草了……若我們拒絕,這幫流民怕是再沒有活路了。”

錢珍娘思來想去,卻也點了一處要害,“底下是一幫餓得狠了的流民,他們千辛萬苦的來到這裡,是絕對不會空著手離開的。且流民有三四萬人之眾,他們若想強攻,也是能攻進來的。與其鬥得個兩敗俱傷,不如咱們用糧食拿捏著他們,再徐徐圖之。”

徐振英看著錢珍娘微笑點頭。

她壞壞的想著:韭菜們都長起來了啊!

看她種的韭菜,油光水滑的,以後肯定能幫著她幹大事啊!

徐振英倍感欣慰。

徐音希則說:“我看大家都是自己人,那我也就照實說。想要在亂世中擁有保全自己的力量,那麼擴張人口是必須的。這都是現成的人口,為何不要?糧食卻是能買、能搶、能偷的!把這幫人吸納進來,我們嵐縣就會更加壯大,更何況嵐縣和曄縣之中不是有大塊荒地嗎,讓他們去開荒,只要維持過最難的前幾個月,後面就會顯示出人口多的好處來。況且以城主的本事來說,想要弄到糧食並不是很難。”

對於徐音希這番話,徐振英還是頗為震驚的。

沒想到徐音希竟能看到她在曄縣和嵐縣之間開荒的真實目的。

她本來之前也是打算吸納附近流民,壯大自身,至於田地,曄縣嵐縣附近那麼多田,開荒堆肥不就好了?

只不過徐音希卻能看到這點,著實難為可貴。

而方詢和明小雙等人則是大吃一驚,一則是吃驚徐音希敏銳的觀察力,二則是吃驚徐音希隱藏的野心。

他們中有反應快的,已經下意識的去看徐振英的臉色。

果然徐振英似乎極為滿意徐音希的回答。

由此看來,徐振英早有吸納流民的打算,否則不會藉著給士兵分田的由頭,大批測量嵐縣曄縣中間的土地。

這是要擴充套件嵐縣的版圖了嗎?

有人暗自驚愕,有人興奮非常,有人則心生恐怖。

徐振英將眾人臉色收入心中,卻已經想到如果她此刻展現出她逐鹿天下野心的話,站到她這邊的人會有哪些呢?

徐音希、明小雙、方詢、方凝墨,或許還有一個向來聽話的錢珍娘?

很好,已經百分之二十的人馬,這個比例已經很高。

後面只有潤物細無聲,也許有一天她即使不說,眾人也能猜得出她要幹什麼。

徐振英便道:“四姐說得很有道理,說來也巧,曄縣和嵐縣之間土地本就在丈量之中,若說分田分地的事情,剛好這幫人能趕上這第一波。至於糧食……收緊軍中用度,先用稀粥供給,也能勉強支撐個一兩個月。這一兩月之內再想辦法就是。”

方凝墨卻也擔心其他問題,“城主,就算糧食不是問題,這也不能讓這幫人進城。城內都是老弱,精銳都被派去分田了,就算我們有心收納流民,也得緩緩行之。”

徐振英笑,“這個自然,我本也沒打算讓他們進城。進了城不好管理,對百姓們的安全也是個不穩定的因素。就在外面,搭一些棚子,先施粥度過前幾天,同時也安撫好他們的情緒。後面兩天我們務必要商討出細則來。”

徐家眾人本還想再分辨幾句,卻也知徐振英做的決定無人能夠更改,更何況錢珍娘那句話說得很對,底下這幫流民,無論他們肯不肯放他們進來,他們人多勢眾,最終都會選擇攻進來。

與其鬥得個兩敗俱傷,不如用糧食吊著他們,這樣兩方至少不會動起手來。

想到這裡,眾人臉色有些難看。

誰也不願意在糧食如此短缺的情況下還養著這麼多人。

可是…沒有辦法。

徐振英笑,“大家倒也不必愁眉苦臉,凡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大家團結一心就沒什麼過不去的坎。至於糧食問題,給我一個月時間,我來想辦法。”

背後的孫清臣看著那抹背影,心頭突然很不是滋味。

想他當初嵐縣城內一萬人,精兵不足兩百,尚且不敢收容他們五千流民。

而他們如今是同樣的情形,徐振英竟然敢大著膽子收留三四萬人。

孫清臣震驚之時,也不免戒備。

方才徐音希的那番話他就已經聽出了其野心,徐振英手底下的人尚且這麼敢想,那徐振英本人呢?

她作為一個女子,是否真的有逐鹿天下之野心?

孫清臣現在一顆心七上八下,滿腦子都是讓人送出去的那封信。

他只希望再快點,再快點,若再讓徐振英這麼發展壯大下去,明年嵐縣還不知道是何等景象!

徐振英拍板決定:“行,既然如此,我們就先讓他們的流民代表進城談談細則,大家也收著情緒,但是該亮肌肉的時候也別含糊,省得他們倒以為我們好欺負,起了鳩佔鵲巢之心。”

孫清臣被她這番話噁心得反胃,鳩佔鵲巢?

呵,到底誰是鳩,誰是鵲,還說不一定呢?

想他當初不就是這麼丟了嵐縣的嗎?

而此時此刻,底下的三四萬流民則也是議論紛紛。

按照徐振英的說法,得選十個流民代表入城。

其實並不用選,這幾萬人分成好幾波,最大的一支流民隊伍首領叫馬強,人稱強哥,手底下有兩萬人馬,這一路是走到哪裡搶哪裡,靠著搶劫一路活下來,是以他的隊伍匪氣重、見過血,最不好惹。

自然而然,馬強作為隊伍首領是要入城的。

剩下的便是幾波小流民,分別是劉二娃、向金泉、王興業等人。

城牆上在開會,城樓下也在開會。

馬強將剩下九人召集在一起開緊急會議,“我剛才已經觀察過了,這個嵐縣似乎比其他城池更易守難攻。別看他們人不多,但各個是精兵強將。你們看見那弓箭手沒,一個個人高馬大,顯然嵐縣城內是有糧的!”

劉二娃道:“大家要有心理準備,我估計他們不會放咱們進城。”

“為啥?”

“還為啥?”劉二娃似乎極看不起剩下的幾個人,他們本就是在嵐縣境內遇到的,因此雖然人多,心卻不齊,加之之前因為糧食問題幾個隊伍都動過手,因此幾個代表之間也是互相看不順眼,“災荒年間,你家來個親戚你都捨不得拿東西招待,更何況你親戚還拖家帶口的住著不走?再者說了,咱們跟這嵐縣裡的人可不是親戚,而是仇人!”

又有人問,“咋就是仇人了?”

“糧食只有那麼多,不是他們吃,就是我們吃,這不是仇人是什麼?”

眾人聽得頻頻點頭。

“你說那小白臉騙咱們進城會不會殺咱們滅口?”

“他敢!我這三四萬人馬可不是開玩笑的!”

那叫王興業的青年男子卻只是微微搖頭。

三四萬人馬?

那不過是三四萬沒有任何戰鬥力的烏合之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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