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遠便望向長女,“方家那邊怎麼說?既然是男女幽會,那方詢呢?為何徐青鶯只責備我們二房?”

徐音希蹙眉,似乎覺得徐德遠這話問得很是奇怪,便道:“方詢並不在屋內。我們幾人在一起談論公事。此事有多人可以作證。”

連氏聽出徐音希的暗示之意,這件事想要把人家方家拖下水那是不可能的。

徐德遠這回更是怒火中燒,“沒用的東西,攀高枝都做得這麼愚蠢!你進去之前不知道看看別人在不在?若他不在,你進去幹什麼?白白讓人抓個現行是不是?蠢貨!蠢貨!”

連氏的臉色頓時更不好看了。

徐音希聞言,心頭冷笑連連。

不愧是徐德遠,能對著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兒說出這種話。

連氏抓著徐樂至發問:“徐樂至,你去找方詢到底是為什麼?你今日若不把事情前因後果交代清楚,你以後就別認我這個母親!”

徐樂至哪裡敢說得清楚,只含含糊糊說道:“我就是…我就是想去看看他…跟他說幾句話而已…”

“什麼話用得著深更半夜說!還有你,為何要避開眾人,偷偷摸摸的去找他?”

編到後面,徐樂至不知怎麼的,突然升起了勇氣,“母親,我這樣做都是為了我們二房啊!不是都說方家老爺子還有起復的希望嗎,若我能和方詢結親,咱們二房也不必再仰人鼻息。跟著徐振英落草為寇有什麼好的,萬一哪天朝廷來人了,把咱們當亂臣賊子抓起來,咱們全家都砍頭,一個不落!與其這樣,還不如放手搏一搏,反正女兒已經快十四了,也該議論婚事了。咱們在這嵐縣能找到什麼好的,方詢是女兒目前物色到最好拿捏的男子了。若是換做旁人,不管是商戶之子還是鄉下地主,女兒都是不幹的!”

徐音希聞言,再也忍不住了,她知道徐樂至腦子是有些發昏,卻不知道她糊塗至此。

徐音希冷笑一聲,“徐樂至,你未免也太沒有自知之明。商戶之子,鄉下地主,我們不過是賤籍之身,如今就算悄悄改了戶籍,那也不過是農戶人家。你以為那些商戶之子看得上你?”

徐樂至不服氣的反駁道:“我自幼精通琴棋書畫,不說才情,樣貌也是一等一的,他們為何看不上我?”

徐音希氣道:“你以為婚姻是兒戲嗎?婚姻說到底就是資源交換,你的才情和美貌遠不如一個拿得出手的身份有價值。徐樂至,你好糊塗,枉你在汴京城裡生活了那麼多年,你還看不出來婚姻就是門當戶對嗎?那汴京城裡的高門大戶娶親哪個看的不是家世背景。有才有貌卻沒有家世的女子,除了做妾,你可見過其他出路?!”

“姐姐,那是你沒本事,不代表我會和你一樣!你沒本事拿捏男人,才會被未婚夫家退婚!我不一樣,方詢性子簡單,我能拿捏得住他,我能讓他為我所用!”

徐音希氣得臉都青了,她驀地站起身來,在徐振英身邊幾個月,讓曾經怯弱柔順的徐音希此刻也有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壓,“徐樂至,我告訴你兩件事。第一,方家是絕對不可能起復了。第二,方詢沒那麼簡單,你也拿捏不了他!”

徐德遠一驚,望向徐音希,“你說方家不會起復是什麼意思?”

徐音希冷淡的挑眉,“方家起復的路子都斷了。如今朝野上為了誰當皇帝打得頭破血流,官員換了一波又一波,誰還記得他方老爺子?若非今日這場大火,方家等人都準備收拾行李離開,去其他地方換個身份過活。”

連氏也愣道:“怪不得方詢和凝墨為城主做事,方老爺子似乎也沒以前反對了。”

而徐樂至卻大驚失色,“怎麼會,方老爺子官至三品,不是說朝中有人,不到黔州就會回汴京嗎?”

“如今朝堂變化太快,今時不同往日,徐樂至,你要是多走走,多看看,你就知你今日行為有多可笑。更別提今日大火來得蹊蹺,那周圍一片房屋,卻只有方家的房子被燒,你處心積慮的要嫁過去,可曾想過還有個虎視眈眈要取方家全家性命的明親王?”

徐德遠被徐音希這話驚出一聲冷汗!

“現在的方家,誰都不敢沾惹,偏你剃頭挑子一頭熱,非要把我們全家的命也套上。徐樂至,你說你蠢不蠢?!”

徐樂至身子一頹,跌坐在地。

徐德遠幾乎是立刻反應過來,“對對對,千萬不能沾惹上方家!徐樂至,你若是再去找方詢,休怪我打斷你的腿!”

而徐樂至已是一臉死灰之色。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連氏雖然氣惱,卻又無可奈何,直道:“樂至,現在外面情況不好,徐振英說可能要亂上好幾年,你的親事不著急。以後一定能遇見好的,你放心,二房的擔子有你兩個弟弟,還輪不到你一個姑娘家來擔!”

連氏又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徐德遠。

而徐樂至卻明顯聽不進去,一臉的不耐煩。

說得好聽,父親整日將自己困在這屋子裡,母親則已經完完全全是三房的人,徐音希也是圍著徐振英打轉,誰還會操心她的婚事?

這世上,果然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

而此刻,曄縣和嵐縣交界的十幾公里,靠著河流的方向陸陸續續建起了茅草房。

三四萬流民被編了號,分成接近一百多個小組,留下老弱孤寡,其餘人全部被趕到了這裡開荒。

帶隊的是明小雙和徐安平他們,因為這次流民人數巨大,徐振英還特意撥了趙氏、連氏、徐音希等來幫忙安置。

雖說徐振英答應了提供糧食,但流民們還是驚恐不安,生怕被徐振英當做累贅給扔到了曄縣和嵐縣這寸草不生的地方。

流民們三四十人一組,每一組有小組長。

徐音希等人每人管好幾個小組,著實是分身乏術。

眾人想象著,說是去開荒,可工具也沒有,糧草也沒跟上,若不是見徐振英身邊的那些個熟臉,他們怕是以為自己是被驅逐了。

這開荒,還不知是何等辛苦之事,想著跟服徭役也差不多了。

不過好在徐振英許諾,表現好的會分田,是以眾人雖然知道開荒會累得脫一層皮,但心裡有個指望,渾身也就有了使不完的勁兒!

這三四萬人腳程很慢,延綿山路十幾公里,看著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頭。

終於走到目的地。

哪知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卻不是雜草叢生的荒地,只見一處已經平坦的地面上,面前有幾十處簡易帳篷,有鍋碗瓢盆、衣衫書籍等,一應物資還算齊全,中間還修了一個巨大的涼亭,放著幾張長几凳子,像是議事的地方。

不僅如此,山野之間每隔一段用綢子做了標記,像是被分割成一塊一塊的田地,看著格外醒目,隱約可見好幾十的人頭在山林裡忙活。

有人在拉尺子量地,有人在架鍋煮粥,有人在收攏工具,好一片朝氣蓬勃的土地!

眾人不由大喜。

總算到了目的地,且看著眼前這忙活的場景,眾人的心總算是落了下來。

有人眼尖,立刻看見了涼亭上的牌匾,隨後一字一句念道:“新農村第一示範基地?這…啥意思?”

“這裡咋地這麼多人,難不成不止我們?”

“不是說前面還有一批流民嗎?會不會是他們?”

“不是吧,說是他們直接在曄縣就把田給分了。咱們還是來晚了,沒趕上好運氣!”

“唉,聽我家那口子說,曄縣那邊,女娃都分了田的!”

“什麼?真的假的?女人怎麼能分田,那女人成了親就是別人家的人,分給他們幹什麼?這不是浪費嘛?!”

“當然是真的!我家那口子昨晚進了趟城咧,說是聽城裡麵人說的。城主不僅給女娃分田,還養了一支女兵!”

這可不得了。

女人分田,前所未見。

女子當兵,更是聽都沒聽過。

自從那些人進了嵐縣城裡一趟,也將嵐縣城裡的訊息都帶了回來。

什麼全民教育、半年養豬、流民分田,不出一兩個時辰,那些精明幹練的女人們就打探得一清二楚,並將那些聽起來很奇怪的訊息全部都帶了回來。

嵐縣這地方,也真是太不一樣了。

眾人正要湊攏一探究竟,哪知小組長卻吆喝了起來。

“別說了,小雙爺要講話了,大家都給我豎著耳朵聽!”小組長得了命令,急切的管束好手底下的那些人,“快快快,全都站好,一字形排開!給後面的人留點位置!說你們哪,別圍著聊天了!”

眾人不情不願的挪了挪地方。

好在這片荒地面前有一兩畝地的廣場,已經被初步碾平,密密麻麻的勉強容納下這數萬之眾。

此時人頭攢動,數萬人伸長了脖子引頸相望。

只見徐振英手底下那幾個熟面孔,有男有女,看著都極其的年輕,領頭的是叫明小雙的,負責本次三四萬流民的開荒分田工作。

只見他一身青色衣衫,身形瘦長,不怒而威,手裡又拿著那個鐵製的喇叭——

根據女人們進城得來的線報,說那玩意兒叫擴音器,能將聲音傳得更遠。

也有人習慣叫它喇叭。

總之明小雙高舉擴音器,望著底下那幾萬雙渴求的眼睛,心中是說不出的激盪。

他明小雙漫長的二十多歲生涯之中,只有跟隨徐振英這一個決定才是正確的。

明小雙如何能想到,當初只是決定跟隨徐振英,眼下竟然能號令幾萬人。這些人見面一口一個“小雙爺”,神態恭敬而謙卑,似乎對他是又怕又懼。

若是告訴趙喬年和自己的那幫兄弟,怕是他們打死也不會相信他明小雙能有現在的日子。

嵐縣多好啊,作為徐家政務班子的成員,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

若不是身邊還有徐音希、錢珍娘、方詢等人做比對,明小雙怕是自己都忍不住要飄起來。

他每次在權力的慾望漩渦中打轉時,總能看見他們熬夜苦讀互相追趕的模樣,於是他瞬間清醒!

享受什麼享受!

看看人家!徐振英身邊能人眾多,自己只是佔了一個最先投靠的先機,若是不努力內卷,怕是很快就要被這些人取代!

每每想到這裡,明小雙什麼享樂的心思都沒了,反而變得更加謹慎小心。

尤其是這次,徐振英將幾萬人的分田開荒的事情交給他做,他自己心裡也是清楚,若能把這件事情做好了那是功德無量,他們就會從此深深的紮根嵐縣。若是做不好……

不,他一定要做好!

他絕對不會給別人上位的機會!

於是他手舉擴音器,平復了激盪的心情,努力學著徐振英平日講話的樣子,語調緩慢,努力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諸位,臨走之前城主已經給大家開過動員大會了,我想大家都清楚這次是要做什麼。我也強調幾點。”

“我們這次一共有接近四萬人,你們既然來了嵐縣,那就是嵐縣人!我們城主是個好人啊,她自己當過流民,因此知道流民的日子有多苦多難,即使我們嵐縣糧食已經不夠,即使田地不夠,她也是想盡辦法的解決!有了地,咱們就有了家,有了家,咱們就能活得像個人!”

明小雙這一番發言自然引得流民們無不感觸。

錢珍娘卻跟徐音希笑著說道:“小雙哥昨夜加班加點寫的演講稿還是有效果,我看流民們的情緒全都調動起來了。”

徐音希也笑:“事實證明,勤能補拙。”

錢珍娘若有所思。

“因此分田開荒的工作我們一定要搞好!要搞得漂漂亮亮的!在此呢,我也跟大家說明,不過我想有的訊息靈通的人可能也知道了,曄縣那一批流民來得早,趕上了好時候,因此已經分好了現成的地。城主當時許諾的是第一年的稅收是分毫不取!第二年一成,逐年增加,最多三成!”

這一訊息,無疑給在場人打了一劑強心劑!

第一年沒有租金,相當於地裡長多少全是自家的糧食,他們中好多人就是受不了官吏的層層盤剝才棄田離家,如今好不容易在嵐縣落腳,竟然得知這裡稅收如此之低,這怎能叫他們不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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