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有理!就算多認幾個字也是好的!先前第一批參加掃盲實驗班的人回來說,那拼音什麼的不難,就跟畫畫似的,只要你認識那幾十個拼音長啥樣,所有的字你都能讀出來。就算腦子再笨,你多練幾次不就好了?”

“可不是嘛,前幾日東邊小水巷子那個趙大娘,人家都五十多歲的年紀了,一輩子大字不識一個,被抓典型去上了那個掃盲實驗班,好傢伙,據說現在磕巴都不打一個能讀千字文了呢!”

“真有這麼神奇?”

“真真的,不信你去巷子口那邊找那個趙大娘。”

王三娘笑:“不用找了,趙大娘現在已經是我們二班的代課老師,一日五十文的工錢,說不定還會成為諸位的老師呢!”

人群中一聲倒抽涼氣的聲音。

王三娘看眾人臉色各異,心中不覺深深佩服城主的高瞻遠矚。

軍營裡是有文化課的,王三娘剛進軍營的時候就已經學過了初級課程,現在正在休中級課程,因此她知道這拼音和四則運算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有多麼實用又好上手。

若是一開始就強行推廣所有人來參加課程學習,勢必引起眾人反感,因此徐家的政務班子商量後決定先辦一期實驗班。

這實驗班的老師人選也選得很是精妙,老師是徐家四房的徐安平,其他課程如軍事思維、戰爭心理學、偵查要素等則由城主親自授課!

而實驗班的學生人選,那更是讓人驚掉下巴。

起初王三娘並不理解,為什麼實驗班不直接招有一定基礎的,至少會認字的讀書人來學,而偏偏從市井小民中選擇,如護城河的船伕、碼頭上的苦力、巷子裡的大娘、倒夜香的小工。

而此時此刻,王三娘什麼都明白了。

所謂全民教育,她怎麼下意識的就以為讀書人才算民?

其他老百姓算什麼?

尤其是底層老百姓們算什麼?

他們不算人嗎,他們從不會表達自己的需求,這世間從來不聽芸芸眾生的聲音,他們的聲音被淹沒、被忽視、甚至是不被允許。

而被允許的,只有壓迫、剝削、勞作、交稅,充分的榨乾他們身上每一絲價值。

他們連字都不認識,由怎麼能發出自己的聲音?

他們就像是被世界拋棄的孤島。

當徐振英來上課說起這些話題的時候,王三娘雖然表面不顯,但內心卻是極為抗拒的。

她從小出身小康之家,雖說算不上錦衣玉食,可至少也是衣食無憂,那都是她祖祖輩輩積累的財富。

怎麼能說她的一切是由壓榨別人而來的呢?

可如今看著眼前那一雙雙殷切渴望的眼睛,王三娘不由得對自己的三觀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徐振英曾在課上問過他們,為什麼大周朝的百姓們明明已經很吃苦耐勞,為什麼卻也只能過著苟延殘喘毫無尊嚴的日子?

父親辛勞一日,怎麼也能掙個幾十兩。

可他們呢,從早到晚的在地裡勞作,腰也彎了,背也挺不直了,辛苦到頭卻只是勉強餬口。

同樣是勞作,為何所得回報卻是天差地別?

這個世界,真的如城主所說是金字塔結構嗎?財富也符合二八定律嗎?

“一日五十文?當真只學了十幾天嗎?”

王三娘拋開腦子裡紛繁複雜的心緒,回過神來道:“如假包換。不僅如此,凡是透過掃盲初級班的人出去做工,每個人不得低於三十文一天。若是低於這個價格,諸位完全可以舉報僱主,我們城主一定會從重處罰!”

百姓們又是一陣歡呼,眾人只恨不得奔走相告這個好訊息,一日三十文,一個月就是九百文,若是一家三口省著點花,半年的口糧也就夠了!

“那我這幾天娃兒病了,還怎麼去參加第一期的掃盲班呢?”

“不急,這個班每天都會開,十五天一期。諸位根據自己的時間決定參加哪一期,只要在三月初一之前完成學業就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

“哎,那位小娘子!”有人喚了一聲,旁邊的夥伴立刻提醒他,“什麼小娘子,大王說了,要叫他們士兵!”

“哦哦哦,那位小娘子士兵,煩請您念念這第二張告示又是啥,我只認得幾個字,說什麼月錢一兩,可是大王要招工了?”

“招工”二字可是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嵐縣百姓們誰不知道那位大王是出了名的大方,凡是給他們政府班子幹活的,那都是錢給得多、活兒又輕便、還管一頓飯!

“我來唸!”有個十歲孩童自告奮勇的站出來,往前湊著,隨後眯著眼睛看上面的拼音。

有人認出他是第一期掃盲實驗班的學生,這個娃兒念得順暢,一點都不打磕巴,是以眾人心中對掃盲班瞬間多了幾分期待。

看這娃兒,不過也學了幾天,竟然能讀懂告示上的內容了!

難不成他們還不如那趙大娘,這小娃兒?

若他們上了掃盲班,是不是也能讀書認字了?

在場的人各自都有了小算盤,那娃兒唸完又總結了一句:“大王招工呢,說讓有一門手藝的都去應聘……”

立刻有人抓著他:“好小子,你再說說,大王要啥樣的人?”

“這上面說了,木匠、石匠、鐵匠都行,但凡有一門手藝的,能吃苦耐勞的,都可以現在就去縣衙門口報名,一日包兩餐,月錢一兩!且如果能按照大王想法做出成績的,賞銀百兩!”

“好傢伙!”

“嗬喲……大王真是好大的手筆!俺有力氣,能搬動三百斤的重物,俺能去不?”

王三娘便道:“大哥也可以去縣衙門口試試,城主做事情向來不拘一格,你要真有這本事,說不定城主還真會對你另眼相待呢!”

眾人一時議論紛紛。

而此時不遠處的馬車上,王夫人掀開簾子一角,看著王三娘在人群中侃侃而談,不由覺得揚眉吐氣。眼見中午,王夫人讓丫鬟準備了一個餐盒,她則親自穿過人群遞到王三娘手裡。

哪知王三娘見了她嚇一跳,險些下意識的拔刀相向,等看清來人是自己親孃後,她才抱怨了一句:“娘,你幹嘛?!”

王夫人拿錦帕拍自己胸脯,“你這死丫頭,我好不容易見你一次,想著中午了怕你沒吃飯,這不給你送點東西來?你可倒好,竟敢對自己親孃拔劍?”

雖然眾人都是對著告示上的內容指指點點,可不知怎麼的,王三娘總覺得臊得慌,她連忙推拒,“娘,我們軍營食堂裡有飯!我現在還在出任務呢,你別來搗亂,待會讓同僚們看見了都得笑話我!”

王夫人哼了一聲,拿帕子拂過她的臉,“看見咋了,你是我閨女,當孃的給閨女送個飯咋了。”

“娘你別鬧了,我出任務呢,這城裡眼線多,萬一被長官看到覺得我王三娘嬌生慣養不能吃苦咋辦?你快把東西收起來,後日我就休沐了,等休沐那天我一定先來給您請安!”

“著啥急嘛,就一口,娘給你準備的桂花糕,你悄悄吃一口沒人看得見!”

母女二人正拉扯著呢,就聽見營裡的通訊兵一直在高聲呼喊王三孃的名字。

“王三娘,城主有命,命你速速去縣衙參加會議!”

王三娘有些驚愕,“是找我,你確定嗎?”

“沒錯,王三娘,女兵訓練營第二大隊隊長,是你吧?”

“對,就是我。”

“那就是了,快些行動,莫讓城主久等!”

那王夫人對徐振英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剛入城時殺陳家的模樣,因此有些惴惴不安的拉著許三孃的手,“兒啊,你莫不是闖啥禍了?”

王三娘笑:“娘,您方才也聽見了,城主叫我去開會呢。”

王夫人臉色稍緩,“既然是那位大王請你,你可得快些去。”

王夫人回了馬車,見姨娘掀開簾子,望著王三娘遠去的背影,她不由覺得很是揚眉吐氣,卻嘆氣一聲:“哎,這大王也真是的,一刻也離不開我家三娘。這不剛對三娘委以重任,又派人把她給叫回去了。開始人人都說姑娘家當兵不好,人人都想看我笑話,如今我兒也算是嵐縣城裡的一號人物,有些人怕是牙都要酸掉了。”

那姨娘暗中翻了個白眼,心頭連連冷笑,想著王三娘再受重用又如何,一群草頭班子,那就是秋後螞蚱蹦不了幾天。

萬一朝廷來人剿匪,到時候看她王三娘怎麼收場。

不過姨娘面上卻不顯,順著王夫人的話,誇得那是一個真心實意:“可不是嘛。誰說女子不如男,我看三姑娘現在這通身的氣度,連老爺都得另眼相看幾分呢。”

王夫人得了這一番奉承,心情更是雲開霧霽,自不必說。

王三娘雖然安慰著自己的孃親,可心裡也是打鼓,雖說晚間時候城主經常不定期的來給他們授課,可那僅僅只是授課,私下的交流卻是從來沒有。

再者說以她小隊長的身份,哪有資格去參加政府班子的會議?

王三娘一面快馬加鞭的往縣衙趕,一面卻在心中大概過了一遍,卻無論如何也猜不著頭緒。

到了縣衙,自有門衛登記後引入,王三娘一看今日參會的人,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徐家的政務班子基本上都到齊了,此刻屋子裡一片肅靜,徐振英坐在主位上低著頭不知在看什麼材料,似乎也沒看見她進來。

王三娘站在門口,看著黑壓壓的人頭,一時也不知道該坐在哪裡,好在遇上男兵那邊的熟面孔周博。

周博坐在角落,衝她招手,“這邊!”

王三娘心裡更是驚愕,原來男兵那邊也有人參會。

也是,城主向來是一碗水端平,從來不厚此薄彼,既然涉及到軍務,那肯定是男女兵都不會落下。

然而王三娘剛一坐下,就聽見徐振英在喊:“男兵女兵代表呢,來了嗎?”

王三娘頭皮一緊,連忙站起身來,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城主,女兵代表王三娘到!”

“男兵代表周博到!”

徐振英笑吟吟的看著這兩個已經略顯成熟的韭菜,面露讚賞之色,她翻開一沓資料說道:“王三娘,周博,你們兩個人這次的大比武文化和操練綜合成績第一,正好鳳兒和大壯已經南下,考慮到你們的優秀表現,因此擢升你們一級。女兵這邊我是總指導,王三娘是副指導。男兵那邊人數是女兵的五倍,因此設定了一正三副,周博你就取代大壯的位置。新的人事命令隨後就到,會張貼在軍營門口。”

王三娘和周博皆是一臉驚愕。

怎麼就突然升官了呢?

感情前幾日弄得轟轟烈烈的大比武就是為了補這空缺?

王三娘有一種被餡餅狠狠砸中的感覺,一時喜不自勝,難以自持。

這兩個職務還真是精妙。

王三娘手底下管的人雖然少,可徐振英政務繁忙,這相當於王三娘獨挑女兵的擔子。而周博這邊,雖說是三個副手之一,權利卻又要比三娘大得多。

而兩人現在還來不及分析徐振英這一步深意,因為徐振英緊接著下一步就說:“你們今天兩個人都去幫著做了半天的宣傳員,彙報一下情況。”

這猛地被這麼一問,王三娘心裡急忙打了一遍腹稿。

她還從來沒有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話,更何況這屋子裡坐著的可都是徐家的精銳,這幫人都是頂頂聰明的,若是說錯了,豈不是貽笑大方。

可到底是當過兵的人,雖說也只當了兩個多月,可王三孃的心理素質也是遠超其他人,她腦子裡思索一遍,正要開口,哪知周博卻已經搶先回答:“城主,百姓們對全民教育工作頗為支援,言談之間多是讚賞城主仁義之舉。想必等三日後掃盲班開課以後,這學生的名額一定是供不應求。”

王三娘被搶先了,卻也不急。

徐振英多次來軍營裡教課,王三娘自然知道徐振英是一個不喜奉承的人。

周博說完這話,徐振英臉上雖然不顯,但王三娘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徐振英並不是很滿意周博的回答。

於是王三娘慢悠悠的補充道:“城主確實是仁義之舉,但對於老百姓來說,他們更擔心十五天的課程是否跟得上,最後考試能否通得過,若遲遲不能結業是否影響就業。據我觀察,百姓們對於全民教育多是觀望之態,城主不妨這次再辦一次實驗班二期,讓更多人的看到掃盲班結業以後的好處,想必才能充分調動起參與熱情。”

徐振英不由深深看了一眼王三娘。

王三娘被她看得有些發慌,她強忍著緊張,繼續說著:“其次,城主既然要推廣全民教育,是否還要走出嵐縣,下到底下的村子裡?如果這樣,是讓村子裡的人到嵐縣來,還是派老師下去?若派老師下去,村子裡的人未必會聽老師的話。可若讓村民們上來,又難免耽誤生產。”

王三娘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說過這麼多的話,一時只覺得是口乾舌燥。

一側的周博一直目不轉睛盯著她,似若有所思。

徐振英笑:“你說得很好。全民教育本來也是打算目前在嵐縣裡推廣,等嵐縣的百姓們學會了,自然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老師。至於如何下到村子基層,這個計劃目前也正在商議之中。不過你能看到這一點,證明你有思考,很不錯!”

王三娘面色微紅,學著父親的樣子打著官腔:“都是城主教導有方。”

“客套話就不用說啦,浪費時間。”徐振英拍了拍桌子,所有人都抬頭望向她,“你們既然領了職務,就得比以前更辛苦,這開了春,天氣回暖,路上冰雪也消融了,咱們得搞一些大動作!分田的事情得搞起來!”

徐音希的聲音淡淡響起:“此事確實是刻不容緩,否則流民們沒有田,始終沒有家的感覺,更別提有歸屬感。我建議等第一批掃盲班的學生畢業,就立刻拉出去搞測量。既然要分田,那首先咱們得掌握這土地的情況。”

明小雙道:“這次分田得分兩撥人,一撥人帶領一部分人去曄縣,那邊什麼都是現成的,分田肯定進行得快。一撥人得去丈量曄縣和嵐縣之間的土地,看哪些地可以用來做耕地,何處有水源,何處適合建造房屋,第二組需要大量人手,剛好掃盲班的人可以頂上。”

王三娘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高規格會議,一時覺得腦子有些跟不上。

不是說都去曄縣分田嗎。

怎麼聽他們那意思,還得在曄縣和嵐縣的中間地方劃一塊地出來開荒?

雖說滿心都是疑問,可王三娘初來乍到,自然不敢多問。

但王三娘直覺,城主此刻抬舉他們的職務,必然和分田一事有關。

果然,徐振英說道:“既然如此,莫錦春你帶隊,王三娘和周博各挑二十人,去曄縣組織分田。怎麼分,分多少,這兩個是大問題,你們一定要做到公平公開這四個字,儘量讓大部分人滿意,若是實在遇見刁鑽古怪的,也要向老百姓們說明原因,別讓老百姓覺得咱們偏袒誰或是針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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