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鶯板起臉來,“你是說我作為女子不該拋頭露面做生意?”

“不不不,你不一樣,你跟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比我能幹許多,我做不了…請徐姑娘換個要求吧,做飯洗衣,還是照顧飲食起居,我都能學……但做這樣的大事,我真的不行……”

“可是我不缺人照顧啊。”徐青鶯笑盈盈的盯著錢珍娘,目光銳利,似叫她無處可逃,“你也看見了,我這肥皂生意是臨時搭起來的攤子,手下人良莠不齊,隊伍裡是有不少能認字當過管事的,可他們跟我不是一條心,我也不敢放手用。只有你,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且沒有什麼地方去,我還救過你的命,你定會對我忠心,這樣的人我為何不用?”

錢珍娘左思右想,“可你還有徐三爺和徐三夫人,我聽說徐四夫人也是出自商戶,徐姑娘若真缺人手,為何不去尋他們?”

“他們畢竟是長輩,有些事我畢竟不好使喚他們去做。更何況你更應該知道,這肥皂生意嚴格說起來是我們徐家三房的,若我不斷安插其他人進去,以後生意做大了,免不了明爭暗鬥,既然如此,那不如索性一開始就斬斷他們的心思。”錢珍娘還是不肯,“不行,我八字不好,會對你有所妨害。若你因為我有事,我良心不安。”

徐青鶯哈哈大笑,拍了拍錢珍孃的肩膀,“實話告訴你,我這個人最不信的就是八字之說。我只相信人定勝天。而且八字這東西吧,見仁見智,有的人深信不疑,有的人,比如我,是從不相信的。而且退一萬步說,你當真八字不好,那我這個人剛好運氣極好,八字又硬,鐵定壓得住你。你如今身無分文,又無處可去,索性不如投靠了我,我其他不敢跟你保證,但是榮華富貴還是可以的。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嗎?我要是你,我偏要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來,到時候穿金戴銀的走到你舅舅面前,讓他們只能捧著你怕著你。等年紀大了,你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就收養一些所謂八字不好的姑娘們,大家團結一氣互相幫扶,你把她們養大,她們給你送終,你老了子孫環繞,流芳千古,不比你現在投了河沒人記得你強?那如此的話,又何苦來這世上一遭?”

錢珍娘心頭髮顫,眼睛裡似乎亮起了一團火,她說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心跳竟然那般快。

她彷彿窺見了她漫長人生中的一段,不同於她灰暗的從前,那是閃閃發光的世界上另外一個自己。

她能做到嗎?

“可…我不想為難舅父…舅母雖然苛責,可那也怪我,若我是個男子就好了,至少能養活自己,不拖累親人。”

錢珍娘下意識得尋找藉口推脫,可到底被徐青鶯說得有些心癢難耐,“其實…我不像徐姑娘這般有大志向,我就想好好活著,旁人不要欺我辱我,給我一片安身之地便可。徐姑娘你說得那些都太好了,我沒你想象中的那般能幹,我怕是會辜負你對我的期待。”

“試試不就知道了?”徐青鶯微微一笑,循循善誘,她知曉女孩子們大多自卑,適當的鼓勵可以讓他們重拾自信,尤其是錢珍娘、李招娣這型別的女孩子,自幼受打壓長大,因此做任何事前都會下意識的先自我否定,可徐青鶯卻覺得,她們的潛力遠不止如此。

“事情沒做之前,先不要急著跟自己說做不到。你試過了,學過了,拼命過了,才能證明你也許真的不適合做這個事情。但就算如此,也不代表你無能,只能說你的天賦和優勢在其他事情上,你只是不擅長這一件事情而已。”

徐青鶯伸出了手,眼底是春風化雨般的笑意,卻似乎有萬千風華,“錢姑娘,世道混亂,做女子更是千難萬難,你所求的那一片安身之地,任何人給不了你,只有你自己去爭去搶,否則你永遠像現在一樣顛沛流離寄人籬下。所以,為了你的安身之地,為了不被人欺辱,為了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你要試嗎,要學嗎,要為我和為你自己拼一次命嗎?”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莫名有一種振奮人心的力量,好似她這麼說了,就一定會實現。

錢珍娘這輩子都沒有聽到過有個人告訴她,她可以。

她可以試試。

她自幼聽到更多的是“掃把星”、“災星”。

似乎從很小的記憶裡,她就一直過著這樣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日子。

她必須小心翼翼的活著,呼吸要輕,腳步要慢,餓了不能說餓,渴了不能說渴,冬日裡只一床棉絮也不能說冷,冷菜冷飯更是常事,否則就是不懂事不知感恩。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木頭人,從不敢表露自己的情緒,她必須把自己嚴絲合縫的塞進那個箱子裡,才能勉強苟延殘喘。

她何嘗不想像徐青鶯那樣擁有渾身的氣派。

說話之間,指點江山,不管男人女人,在她說話的時候都適合規規矩矩的,像極了畫本子裡英勇的女將軍。

可她也只敢遠遠的望著,她心裡知道,徐青鶯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這輩子,她能有個安身立命之處,尋個老實可靠的丈夫,再生個兒子,那就算是上天待她不薄了。

她本以為徐慧嘉是那個人,所以她鉚足了勁想要抓住那份幸福,誰知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就連她那般小心討好的曹夫人,表面可憐她,背地裡卻也同其他人一樣罵她是掃把星。

可現在卻突然有那麼一個人,表面勒索她報救命之恩,實則卻是鼓勵她好好活下去,錢珍娘只覺得原本酸澀的眼睛又開始酸脹了。

鳳兒在旁邊,急得恨不得替錢珍娘表態,到底顧忌著自己的身份,只敢拉著錢珍孃的手臂,“小姐,你快答應了吧,咱們已經無處可去。老家也回不去了,回汴京已經不現實,再說咱們好不容易出來了,又何必去舅老爺家自討苦吃?徐家的退親書也已經寫了,您和徐家大少爺也沒什麼關係了。咱們孑然一身,索性不如跟著徐姑娘幹。您不是常說徐六姑娘菩薩心腸人又能幹嗎,咱跟著她,不求這輩子榮華富貴,只求有個安身立命之處,咱挺直胸膛堂堂正正的做人,叫以前小看咱們的人全都跪在咱們腳下……”

錢珍娘破涕為笑,“你這小丫頭,以前倒沒看出來你有這等志氣。也罷,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你考慮——”

錢珍娘對著徐青鶯盈盈一拜,眸色中不見水光,反而多了一絲堅韌,“徐姑娘,承蒙您不嫌棄,以後我和鳳兒就全都交託與您了。從此以後,我們姐妹便是你的人,我願意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背叛你,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

鳳兒則顯得有些興奮,她紅著一張臉,跟著錢珍娘指天發誓,眼睛卻一直看著徐青鶯。

錢珍娘則拉了一把鳳兒,殷殷囑託道:“鳳兒,你與我一起長大,情同姐妹,我已經將賣身契還給你了,從此以後我們就不再是主僕。你若不嫌棄,就喚我一聲姐姐吧。”

鳳兒受寵若驚,隨後卻又是哭泣:“小姐,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不要……”

錢珍娘卻按下她的話語,“別說傻話,現在你是自由之身,與我平起平坐。以後你只聽徐六姑娘吩咐便是,傻丫頭……”錢珍娘擦了擦鳳兒的眼淚,“還不快給徐六小姐磕頭謝恩?這以後大好的前程等著咱們呢……”

“不必。”徐青鶯扶起二人,面有笑意,“咱們創業初期,條件簡陋,少不得要吃苦受罪。你們既然跟了我,我必不會虧待了你們。且等以後吧,只要你們不負我,我必不會負你們。”

一側的方凝墨看得是心潮澎湃,心中佩服徐青鶯收攏人心的手段,卻也佩服她的一顆善心。

讓錢珍娘活著不算難,可怎麼讓她好好活著,那才是最難的。

錢珍娘無父無母,無處可去,又是一個因為生辰八字而退婚的女子,這輩子要想再嫁人怕是難了。她沒有一技之長,無法立足,更無法養活自己,可以想見她未來的生活該多麼悽慘。

可徐青鶯直接提出讓她來當肥皂生意的管事,無異於給了她一條生路。

方凝墨突然想到:原來給瀕死之人一點希望,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方凝墨很不想做這個惡人,可是看三人頗有義結金蘭的意味,不得不出聲提醒了一句,“雖然錢姑娘和鳳兒都是良民,這個身份做起事來是要方便一些。可是她們兩個姑娘家,按照大周律是不能立戶的,也就是說將來生意真做大了,錢姑娘的舅父舅母是可以侵佔你們的家產的。”

徐青鶯蹙眉,“女戶也不行嗎?”

“大周朝可以開設女戶,但是因為這些年風氣緊縮的緣故,朝廷並不鼓勵開女戶,因此條件極為苛刻,底下的官吏們自然見風使舵。朝廷規定女戶收入必須繳納一半稅收,那麼到了底下重重設卡,你們所賺銀錢至少得出七成打點。”

徐青鶯倒是沒料到一個女戶有這麼多的牽扯。

收入七成,拋去成本和開支,那她還賺什麼,不是變成給朝廷打工了?

方凝墨見三人陷入沉思,有些不忍心,卻又不得不說道:“而且咱們現在是流放之身,是最下等的賤籍。雖說大周朝沒有明文規定流放犯人不能私自買賣,但若被有心之人知道,我們就是待宰肥羊,難免會被人盯上。”

錢珍娘面露惶恐,下意識的去看徐青鶯。

倒是鳳兒小心翼翼問詢道:“這樣咱們是不是得想著法子把錢藏起來?比如把錢都放在那種身亡了卻沒有報官府的死人名下?”

徐青鶯讚許的看了鳳兒一眼,鳳兒得了鼓勵,知道徐青鶯喜歡膽子大敢幹的姑娘,於是說話更大聲了,“又或者…是買通官員做個假的公驗?”

“這些都是法子。其實最好的辦法是立女戶,這樣一勞永逸,可以規避所有風險,也不用擔心自己掙的錢哪天突然被人搶了。”

徐青鶯莞爾,“只不過眼下我們的肥皂還沒有換出去,還沒有換成真金白銀的東西,我們暫時可以不用考慮這麼多。怎麼規避風險,守好自己的錢財,我們可以路上慢慢再想。當務之急是錢珍娘快養好自己的身子,儘快上工。等你身體好了,你們就先跟著我學習製作肥皂,先把生產線熟悉了,再學一些管理和經營,至於後面做什麼,到時候看你們倆學的本事如何再定。”

錢珍娘和鳳兒兩人立刻又要跪下磕頭,徐青鶯這回強勢的扶起了他們,“剛才的禮,是為了救命之恩,我便受了。但是你們記得,我的規矩是不許下跪,我討厭膝蓋骨軟的人。還有,我這個人性情直,討厭花時間揣測別人的心思,也討厭別人揣測我的心思,這樣會很耽誤時間,拉低辦事的效率。所以以後有什麼事,有什麼想法,受了什麼委屈,直接告訴我。我覺得你們做得不好的,也會直言相告,既然決定出來做事,就多學新東西,少帶舊思想,心裡更強大一些。你們兩個都是姑娘家,要想獲得權利地位,那必須比其他男人更狠、更拼、更衝,要承擔更大的壓力。而且以後忙碌起來我不會像今天這樣來給你們做思想工作,很多負面情緒需要你們自己消化,所以我需要你們趕緊變得強大起來,能做到嗎?”

錢珍娘和鳳兒互相對望一眼,只覺得徐青鶯這話壓迫感十足,偏又讓兩人心潮澎湃,彷彿血液裡有什麼東西被壓制久了,此刻全部都跑了出來。

越是這樣,她們反而越想做好。

鳳兒又要習慣性的下跪,後想起徐青鶯剛才說的話,立刻站定了,只抱拳道:“多謝徐六姑娘。”

“不謝,以後叫我徐老闆即可。鳳兒你去弄點藥,給錢珍娘養養身子,記住了,你們的身體都是最大的財富,不許輕易損傷。快些養好,我還需要你們幫我——”

鳳兒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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