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見徐振英一臉篤定的樣子,只覺得這女兒越來越陌生,她盯著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那眼底藏不住的鋒芒,恍惚間看到了那個曾經溫順乖巧的徐青鶯。

她心頭異樣抖生,幾乎是口不擇言說道:“你到底是誰?!”

徐振英一愣,隨後臉上浮起笑來,眼睛微微眯起,“我自然是徐青鶯。”

“不對,你不是我女兒——”苗氏有些驚恐的往後退,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蒼白如紙,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顫巍巍指著徐振英道,“你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為何要佔我女兒的身子!快快出去,否則我定不饒你!”

呀,被發現了。

果然世界上最瞭解女兒的肯定是母親。

徐振英沒料到竟然這麼快被苗氏看穿,她很早之前便想到有這一日,也提前演練過說辭。

借屍還魂、穿越時空那一套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都是難以理解的,說不準還會把她當妖魔鬼怪拉去祭天,即使是至親,徐振英也不想冒這個風險。

畢竟生命很珍貴,她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生命。

徐振英沉默半晌,盯著苗氏幽幽說道:“我不是鬼,我是徐青鶯,若娘不信,我可以說一些只有孃親和我知道的事情。比如…我十歲那年的春節,你和爹爹吵架,謊稱要回孃家,實際帶我去酒樓狠狠的吃了一頓,點的是我最喜歡的醬香鴨。當時還在汴京城內遇見了你小時候的手帕交…叫什麼蘭姨的——”

苗氏依舊很警戒的盯著她,卻沒方才那般驚慌,半信半疑道:“你若是鬼,自然會掐指一算。那我問你,為何你行為舉止變化如此之大,我的鶯兒是絕對不可能跟二哥這樣頂嘴,也絕不可能想到什麼雙肩包——”

“這個啊。”徐振英仰頭,看著外面的天空,眼睛裡很難得有了一絲迷惘,她微微嘆氣,隨後看著苗氏,“娘,你相信嗎,其實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就在下大獄之後吐血的那個晚上——”

苗氏身子一晃,險些站不穩,徐振英不顧她面如死灰的臉色,一把扶住她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醒來就是一片漆黑,只茫然的走著,後來迷迷糊糊的走過了一座橋,再睜眼的時候就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我叫徐振英,有個很愛我的父親,他給了我全部的愛,把畢生所學全部都教給了我,不僅教我讀書習字,還扶持著我當了女官,可惜那個世界的我也是英年早逝,只活了三十二歲便出意外死掉了。”

雖說是胡謅糊弄苗氏的,可徐振英還是想到了徐老頭,眼眶微微發酸。

如今已是天人永隔,這輩子再也回不去了。

而苗氏聽到這裡,已然相信了全部,只抱著她流淚。

徐振英只好繼續往下編:“我死了以後,又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地方,然後很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你和爹爹,娘,你說這是不是上輩子的記憶又回來了?”

苗氏抱著徐振英開始哭,幾乎是捶胸頓足,哭得傷心,“兒在,那是閻王爺憐惜我苗碧荷,又把你給我送回來了!”

“然後我就聽見有人說,怎麼又是這個人,你是不是弄錯了之類的話。我想去看那個人的臉,可怎麼都看不清楚,像是在一團霧裡一樣,然後我看著看著就暈過去了,再睜眼又回到了那牢房裡。明明我已經活了三十多年,可一紮眼又變成了十三歲的小姑娘,娘,你說那到底是夢,還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苗氏伏在徐振英頭上,已然哭得泣不成聲,她恨自己那天晚上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兒,竟連自己的女兒香消玉殞都不知曉。又恨自己只曉得呵斥教育她,女兒一個人經歷了這許多事,內心還不知如何彷徨害怕,她卻一味責怪徐青鶯,現在想想,青鶯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徐家嗎?

若沒有青鶯和鄭家退親,他們哪來的那些物資?

若沒有青鶯,這幫人哪裡知道什麼綁腿,這幾日她見隊伍裡幾乎大部分人都綁了腿,也承他們徐家的情,誰見了她都是客客氣氣的打招呼,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感覺比在汴京城裡還風光呢!

汴京城裡靠的是二叔,可流放隊伍裡靠的卻她的女兒!

更何況她的女兒竟然在另外一個世界做過女官!

女官,那是何等優秀的人才能做到!想必另外那個世界的爹孃,如她一般,對兒女傾注了全部的心血。

苗氏此刻又悔又恨,只顧抱著徐振英啜泣,像是抱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又捂住她的嘴驚恐得四下張望,隨後嚴肅的命令道:“我的兒,這些話你可千萬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說起。管他真真假假,既然閻王放你一條生路,你便千萬不要聲張,省得驚醒了地下的人來勾你回去!”

徐振英心頭略有一絲感動,卻還是道:“如果萬一我暴露了呢?那個世界的父親教了我很多,總有一天我會用得上……”

“你便說是你外祖父教的,你外祖雖說是個秀才,卻總愛看一些雜書閒書,以後若有人問起你的本事,便只管往你外祖身上推。”

徐振英點頭。

苗氏擦了擦眼淚,眼神變得清亮,“你放心,娘以後會好好保護鶯兒,就算是閻王爺來搶人我也跟他拼了。”

看苗氏如此篤定的樣子,徐振英心中暗呼:苗氏這一關總算是過了,以後也可以盡情施展她的想法,不枉費她之前冥思苦想了這麼多借口。

苗氏一想到另一個世界的徐青鶯英年早逝,那對父母還不知如何傷心,心中也跟著傷感起來,“我得好好給你那邊的爹孃立個長生牌,保佑他兩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徐振英本想說徐媽早就去世了,可想想又算了,就讓苗氏尋個心理慰藉吧。

母女兩的心結解開,苗氏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如今拉著徐青鶯不肯鬆手,再看徐振英,只覺得哪哪都好。

人比以前更穩重了,性格也更潑辣了,就連說話做事也變得成熟了許多,想來徐振英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一定是徐家祖宗保佑,才讓她女兒死而復生,甚至還學了一身本領回到她身邊。

假以時日,她一定要回鄉祭祖,點上十幾掛炮仗,感謝徐家列祖列宗保佑。

可苗氏終究是忍不住好奇,壓低聲音鬼鬼祟祟道:“兒,你實話告訴娘,你真的當官了?當了多大的官?你們那兒允許女人當官?”

徐振英剛要張嘴,偏苗氏又兀自搖頭,強忍好奇心打斷她道:“莫說莫說,萬一洩露了天機惹得閻王爺生氣把你收回去怎麼辦。鶯兒,你記住了,這些話你不能對任何說,要一直守口如瓶,將這些事情帶到棺材裡去。”

“這是自然,除了娘我誰都不會說,我還怕他們把我當妖魔鬼怪拉去一把火燒了呢。”

苗氏瞬間變身護犢的母雞,惡狠狠道:“我看誰敢!”

得了徐青鶯保證的苗氏,心頭陰霾盡去,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煥發新生,心中甚至開始暗暗想著,她家女兒去過地府一趟,說不準學的都是一些法術,本事不知道比他們這些凡人高出多少,以後定要多多聽取青鶯的意見才是。

這樣一想,她也開始相信徐青鶯說的那些物資會回來的話,心裡竟開始美滋滋的,對未來生活充滿了希望。即使流放到了黔州,憑她女兒的本事,還怕把日子過不起來?

到了中午,大部隊開始例行休息,劉結實又只甩給他們一小袋糧食,他自己則吃的是徐家的乾糧。

徐家眾人這幾日脾氣已經被磨沒了,長途行路本就疲憊,加之睡不好,又不能沐浴,一個個都形容狼狽,猶如叫花子般披頭散髮,此刻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認命的把糧食一收,便架起鍋來煮東西。

此時,已經是流放的第六天。

隊伍裡大部分人的乾糧已經吃完,要麼得到下一個城鎮上採買,要麼只能烹煮隨身攜帶的糧食,要麼就只有靠山吃山,去採摘一點果子或是野菜果腹。

大伯母提溜著那一小袋糧食,臉上也沒了表情,倒是徐德遠冷哼一聲,一雙眼睛惡毒的盯著徐振英,“六丫頭,你不會信誓旦旦說五天內劉結實一定會把東西還給我們嗎?為何現在我們一大家人還在挨餓受凍?”

“二伯父你慌什麼?”徐振英盤腿坐下,語氣不卑不亢,“這才第一天呢。”

“呵,被逼著簽字畫押的人又不是你,你當然不慌。怎麼,老三,這二十兩的債務是打算全部算我們二房頭上?合著孝敬母親就我一個人的事?”

“二哥說的哪裡話。”徐德遠被這麼一激,立刻表態道,“這二十兩自然得我們四房一起分擔。”

大伯母立刻跳了起來,隨後她又意識到了不該自己出頭,只瞪著二房眾人,又咬牙切齒的暗中掐了徐德池後腰一把,徐德池哪裡不懂,當下喝道:“三弟這算盤打得可真精,賒賬的事情可是六丫自己個兒答應下來的,她一個女娃,張口便是二十兩,回頭卻讓我們每家出錢,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大伯母這才跟著附和道:“說得好像誰不孝順娘似的,那是錢的事情嗎?!什麼驢車要二十兩,那分明是李秀才敲詐咱的,咱就不該答應!若是讓我去講,別說二十兩,就是二兩銀子他也別想拿到!依我看,這多出來的十八兩就該三房填了去!”

徐德遠很難得有一次覺得黃翠娥說得有道理,他聽得是頻頻點頭,尤其是看見徐德貴那緊皺的眉頭,心中愈發得意。

徐振英淡淡一笑,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掃全場,莫名給人威壓之感:“既然大家要分得這樣清楚,那些物資都是我拿自己親事換來的,嚴格說起來也跟你們無關。可我想著,大家是一家人,何必什麼都要算計,也平均分給了幾房。”

一番話瞬間說得大房和二房無言以對。

徐振英趁熱打鐵道:“既然大家對這個分配方案不滿意,沒關係,我們可以推翻了重來。二十兩銀子我們三房給了,但要回來的物資,也與你們無關。這樣大家還有意見沒有?”

“那怎麼行?!”黃翠娥當下叫出聲。

徐振英一雙厲眼瞥過來,略提高了音量,給人壓迫之感,“那依大伯母的意思是,最好二十兩銀子我們三房出,三房的物資也分給你們?”

黃翠娥自知無理,見徐振英似生氣了,縮了縮脖子,暗自嘀咕道:“鬼知道那些東西能不能拿回來。這麼牙尖嘴利的,怎不見去對付劉結實,只知道窩裡橫的死丫頭。”

黃翠娥哼了一聲,拿起那袋米,又把氣撒在二房唯一的庶女徐明綠身上,喝道:“愣著幹什麼,讓我一個人當牛做馬的伺候你們,還不快去撿柴生火做飯!還當你們在汴京城裡當姨娘小姐哪——”

徐明綠心道:大伯母真會挑軟柿子捏,不見喊連氏生的那幾個女兒,偏只喊她一個人,分明就是欺負她們母女二人不受寵罷了!

黃翠娥心裡憋著一股氣,等別人吃完了,好不容易借了人家的鍋,她負氣的將糠米倒進鍋裡,一邊攪拌一邊氣呼呼道:“吃吃吃,撐死你們幾個——”

話音剛落,便見一高大人影投了過來,小黃氏抬頭一看,沒差點嚇暈過去。她手裡的木棍一丟,這下全沒了方才的囂張氣焰,反而露出卑微討好的神態,“趙班頭,您怎麼來了?”

那趙班頭湊近,看了一眼鍋裡的東西,隨後皺起眉頭問道:“你們就吃這個?你們的行李乾糧呢?”

黃翠娥心中咒罵了一句,不是你們這幫狗東西搶走了嗎。

她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只低頭哈腰道:“趙班頭,我們的東西都被劉解差收走了,他說按律流放犯人不得藏有私產,這幾日我們吃的都是他給的一袋糧食。”

趙班頭神情緊繃,上前一步,用手指攪了一下米湯,隨後“呸”一聲全部吐了出來,“這什麼東西,這是人能吃的嗎?去,把劉結實給我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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