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黃氏也聽到了方才的爭執,破天荒的保持了沉默,只顧端著碗裡的稀粥喝著,微微閉著眼睛,對一切默然不語。

二房那幾個,如此嬌生慣養,是得好好教訓教訓。

否則一個個的到了黔州可怎麼活下去。

小梅子卻探出頭來,笑嘻嘻說道:“大伯母,閉上嘴巴就沒辦法吃飯啦!”

黃翠娥一見小梅子,立刻愛屋及烏,又給她加了一勺,“小梅子乖,多吃點,吃得胖胖的,氣死他們!”

徐振英內心給大伯母豎大拇指。

不得不說,黃翠娥這一番話,當真頗有些讓她神清氣爽。

也讓她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關於如何讓徐家人集權在自己身上?

徐振英很喜歡操控全域性的感覺,對她來說,徐家人算是一支可以利用的隊伍,人是群體動物,無論做什麼,人手培養都是最重要的。小到流放路上的糧食分配,再到黔州的開荒種地,樁樁件件,總需要有人起到領頭的作用。

鑑於她和二房的恩怨,她實在不願聽二房調令做事。

徐振英本想若物資要回來以後,分配權集中在她身上,這樣有利於她更好的控制徐家人。可後來一想,物資太重,她也不願意苗氏一個人背那麼多東西,不如散給其他幾房,還能做一個順水人情。

徐家人懷著熱切的心情等到了晚上,二十個人也無心找野菜,只在驛站門口左等右等,最後終於看見劉結實的身影。

劉結實冷著臉,將肩上扛著的東西往地上一扔,鍋碗瓢盆等噼裡啪啦作響,不知碎了多少,那清脆的聲音聽得人揪心。

這得破多少東西啊。

看見劉結實那陰沉的臉,竟沒人敢上前拿東西。

倒是徐振英不怕,上前衝劉結實俯身行禮,微微一笑道:“多謝官爺。”

劉結實的目光死死盯著徐德遠。

徐德遠後背發麻,面上做出一副錚錚鐵骨的樣子,實則手都在發抖。

“愣著幹什麼,大伯母、四嬸,咱們搬東西。”徐振英在劉結實目光注視下,喊了一句。

黃翠娥也豁出去了,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劉結實手上的棍子,一邊以極快的速度抽走了幾個包袱。

劉結實最終什麼也沒說。

他不知道趙班頭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或許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也不一定,因此現在不敢對徐家人有所動作。

劉結實拂袖而去。

黃翠娥見他離去,連連拍著胸脯,後怕道:“娘哎,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又要收拾咱呢。六丫頭,你膽子也忒大了,就不怕他抽你?”

“大伯母放心,既然已經逼著他把東西還回來了,那就已經算是跟他撕破臉皮了,現在無論我們怎麼示弱,他都不會放過我們。”

祖母一臉憂愁,“那可如何是好?咱們這去黔州的路還長著呢——”

“祖母別怕,咱們收拾不了他,自然有人能收拾他。”

四嬸望向她,“六丫頭你什麼意思。”

徐振英只含糊道:“總之,趙班頭以後會顧著咱們。”

苗氏就打岔道:“行了,也別問了,管他們之間發生什麼,只要東西還回來就好。我們趕緊清點一下這些東西,看看咱晚上吃點什麼,這幾天大家肚子裡都清湯寡水的,晚上咱弄點好吃的補補。”

就連向來精打細算的祖母也道:“老三家說的有道理,咱晚上弄點好的,省得哪天東西又被人搶了,還不如早些到肚子裡去。”

一聽有好吃的,年紀小的都有些激動。

“大伯母,咱晚上吃什麼?”

“我想吃肉包子。”

“我想吃豬蹄子。”

有人嚥了一口口水。

“慌什麼,先整理了行李再說。”

只有徐樂至哼了一聲,將頭轉過去,“真會收買人心,現在可好,徐家都快輪到她當家了。”

徐明綠也附和了一句:“可不是,爹爹也不管管她,怎的就讓她出盡風頭。”

徐明綠雖這樣說著,可眼睛卻直勾勾的盯著行李,她只期盼著能不能給二房也多分一些。

二房人多,按理說應該分得最多。

可要讓她開口求徐青鶯,打死她都不能夠。

幾個女人家趕忙上來清點剩下的物資,隨後又唉聲嘆氣,只有黃翠娥罵了一句:“這些狗東西,乾糧都給咱吃完了。”

苗氏也嘆氣,“好在除了乾糧,其他東西都還在,藥也還在。”

徐振英站在旁邊,並未動手,只旁觀他們幾個女人手腳麻利的將東西重新分類歸置好,她才不緊不慢的問了一句:“娘,收拾完了?”

苗氏點頭,“差不多,除了乾糧,還動了幾袋小米,損失不大。”

“那行。”徐振英拍了拍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徐振英站在人群中間,臉上仍是那種淡淡的笑,好似她天生就是這副笑眯眯的樣子,“既然物資都回來了,那就由我來重新分配。”

大伯母立刻急了,“咋了,這次咋不像上次那樣分了?”

徐德貴立刻急了,正要說話,卻被苗氏一把按住,並且瞪了他一眼。

徐德貴暗自納悶,這苗氏今日怎麼了?

先前發瘋去撓了徐樂至不說,眼下又默許青鶯這樣胡來。

他壓低聲音說道:“你什麼意思,大家都是一家人,怎麼還要分個親疏遠近?她怎麼可以這樣胡來?”

徐振英不鹹不淡的瞥她一眼,卻莫名有居高臨下之感,“按說,咱們是一家人,如今流放路上,更該團結一心同舟共濟才是。但是呢,我這個人小氣又記仇,有的人一面吃著我拿親事換來的糧食,一面又罵我不知廉恥,所以索性今兒個我就說個明白。按理說,與鄭家定親的是三房,那這退婚換來的物資便屬於三房獨有。就算我們沒有分家,大周朝卻也沒有拿子女聘禮、嫁妝充入公中的道理。你們說…我說的是也不是?”

徐德遠臉色分外難堪,若是說到這裡他還不明白徐青鶯在針對他,那他就白在官場上摸爬滾打這麼多年。

比起惱怒徐青鶯自行退婚,他更惱的是徐家中有人不以他為尊,竟敢挑戰他作為大家長的權威。他深知今日讓了一步,那麼這一路上甚至是將來,三房的人都會壓過他二房一頭。

徐德遠從幼時開蒙起便是全家的資源中心,幼時家中吃喝用度都會先緊著他,到成年後家中祭祀嫁娶等大事都以他的意見為尊,徐家這艘大船,只能聽他發號施令。

如今剛被流放,他便隱約感覺自己地位被挑戰。

他原本以為會是男丁較多的大房,畢竟鄉下地方,必須得靠男丁支撐門戶。大房三個兒子,各個生得人高馬大,到了黔州,開荒、耕種、搶水,哪個不得靠他們大房出力?

而二房,只有兩個幼丁,且未成年,剩下便是四個姑娘,到時候必定成為一筆不小的負擔。

而四房,老四閒雲野鶴,老四媳婦也不愛爭搶,兩人貌合神離,又只有一個女兒,自然構不成什麼威脅。

至於三房,甚至從來沒有在他的考慮範圍內。老三和他媳婦都是老實巴交的軟柿子,誰捏都不會二話,加之只有一個兒子,自幼又生得體弱,任誰都不會將三房的人放在眼中。

可是偏不知怎的,冒出個徐青鶯,一個女娃,竟敢自行退親,又是換物資,又是跟方家交好,轉瞬卻又解決了劉結實。

此景此景,讓徐德遠有了些許危機之感,也讓他從流放中的混沌憤怒之中清醒了許多。

“六丫頭說得有理。大周朝確實沒有子女嫁妝、聘禮等充入公中的規矩。”沒料到徐德遠竟然贊同了,徐青鶯含笑看著他,靜待他下一句的轉折。

果然。

“但是……”徐德遠環視一圈眾人,眼中一抹精光,“現在咱們是流放罪人,平日裡的規矩放在這裡怕是不合適了吧?還是說侄女作為晚輩,氣量如此狹小,竟對長輩幾句氣話就懷恨之心,不顧長輩死活,要藉著分物資這個機會,餓死家中一眾長輩?若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以後哪個長輩說的話不順你心意了,姐妹之間拌了嘴,你就要討回個公道?我說六丫頭,你爹孃便是這樣教養你長大的?”

徐振英微微挑眉。

不得不說,徐振英這反駁還是很有力度。不講事實,只打感情牌,既弱化了自己的原因,又煽動其他人站到他的隊營之中,甚至還與她形成對立格局。

二伯父這是腦子上線了?竟然懂得利用孝道壓制了?

就連徐德貴也不贊同,呵斥了她一聲,“青鶯你要做什麼?你不要以為這是你換來的物資,你就居功甚偉,我告訴你,你爹我還沒死呢,家裡還輪不到你個女娃來做主!”

苗氏看了丈夫一眼,又看了青鶯一眼,心中如刀絞。

可她覺得丈夫也有理,女兒也有理,也不喜二叔時常對徐青鶯指手畫腳。她想著,現在都流放了,大家都是一樣的罪犯身份,憑什麼二叔二嫂還像汴京城內一樣,處處要壓著三房,處處要指責青鶯。

就算青鶯做得不對,那也該是她和徐德貴來教養,徐德貴一個二叔,怎好當中如此責罵她三房的女兒?

這二叔,分明就是不將她三房放在眼裡。

徐振英低笑一聲,對徐德遠道:“二伯父如此氣急敗壞,想來也知道我針對的是誰。您也不用拉這麼多人下水,也不用給我扣不孝長輩這麼大一頂帽子,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我確實只針對二叔一人。”

“你!!”徐德遠氣得臉色發紅,他萬沒料到徐青鶯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竟直接撕破臉皮打直球。

“二伯父你以一人之力,改變了徐家門庭,確實居功甚偉。可您也想想,以前在鄉下,為了供二叔一人讀書,其他人過的是什麼日子。全家勒緊褲腰帶,吃喝用度哪樣不先緊著您,您冬日裡穿著棉襖,大伯父只能著單衣;您在酒樓裡吃飽喝足,大伯母月子裡連雞蛋都沒吃上一個,此間種種,您不會都不記得了吧?”

這番聲情並茂的話,說得是大伯母眼淚漣漣,不由得瞪了徐德遠一眼。

她現在都還記得當年生頭一個的時候,家中窮得要命,還是孃家來人送了一籃子雞蛋過來,她娘回去還被爹打了一頓,好幾天下不來床。

“所以……”徐振英繼續說道,“您功成名就之後,回報其他幾房,是應盡之義,更是還情贖債,並不存在大房、三房、四房吸血之說。整個徐家人負擔您讀書二十多年,這才還了十年的債務,全家就背判流放。嚴格來說,是您再次牽連了我們幾房人,我說得可對?”

大伯母一下跳了起來,抹淚說道:“可不就是這個理!要不是俺們當年省吃儉用,哪裡能把你供出來!就你們二房,一個個當咱們幾人是吸血蟲討債鬼!也不看看,當年若沒有我黃翠娥沒日沒夜的幹活,哪裡有你們現在的好日子過!”

徐振英拍了拍黃翠娥,示意她冷靜。

“所以按照情理來說,我們其他幾房並不欠你們二房,反而是受你們牽連流放。此為您的第一過;您在盂縣外放時翫忽職守,逼得劉結實寡母投梁自盡,劉結實對你懷恨在心,因此一路為難我們徐家人,其為第二過——”

聽到這裡,徐家眾人臉色一變,黃氏顫巍巍道:“那劉結實…真跟咱們有仇?老二!”

黃氏大喊一聲,指著徐德遠道:“到底怎麼回事?”

連秋枝坐在角落裡,冷笑瞪了他一眼,幽幽道:“還能為什麼,許是收了什麼好處,幫著劉結實的族親汙衊他那可憐的寡母在外面偷情,劉結實被家族除名,所有財產收回族裡,他母親為了證明自己清白,回去幾天就上了吊,也怪不得劉結實恨咱們入骨,奪人錢財、殺人父母,這不是血海深仇是什麼?!”

黃氏聞言,激動之下,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黃翠娥也跳腳道:“二叔,你怎可如此做事,你這不就是以前的高扒皮——”

高扒皮是以前徐家村的縣令,據說就連路過的狗都不放過,都得讓人去扒拉一下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是以這位縣令在附近幾個縣都非常出名,所到之處,村民們全都關上門,生怕家裡有什麼物件被他瞧上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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