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瑕想,這孩子實在太懂事。他這般出身的孩子,由不得他放縱蹉跎,便是父母再捨不得,也不得不早早放手,讓他儘早能夠獨當一面。

所以說,他的出身既是他的優勢,也註定他不能像其他同齡孩子們那樣擁有童趣和天真。

往後的路必然驚險重重,他必須要有獨自面對的能力。

姬無瑕道:“還有一事,這回你跟你娘不辭而別,著實把人擔心壞了。眠眠天天吵著要自己出來找哥哥。”

如意道:“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姬無瑕搔搔臉頰道:“這有什麼對不起的,你娘自有你孃的考慮。只不過下次要是再這樣呢,你們不能告訴你爹,但你可以偷偷告訴姨啊,知道你們在哪裡,除了你爹以外,我們所有人也就安心了。”

然後姬無瑕就塞了一枚印章在他手裡,又道:“這個是我門中的聯絡標記,以後不論你在何處,要是發出訊號去,我的人就能第一時間找到你。”

如意觀摩著手裡的印章,道:“謝謝姨。”

姬無瑕道:“只一點。”

如意抬起頭道:“不能讓我爹知道。”

兩人相視一笑,姬無瑕道:“我兒聰明。”

如意道:“姨趕路累了,還是回房休息吧。”

姬無瑕打了個呵欠,道:“跟你在這坐會兒,委實瞌睡來了,我得回去睡一覺。你也別在這坐著了。”

兩人都曉得,這一時半會,如意他爹是不會放他娘出門來的。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陸杳聽見門外有說話聲,狗男人好不容易到後池去洗了,她正要出門來,裡頭蘇槐就道:“你要到哪兒去?”

陸杳道:“你洗你的便是。”

蘇槐道:“給我拿衣服。”

他換洗的衣物在包袱裡,劍錚劍霜上山時隨身背上山的。

陸杳道:“你專門去洗漱,自己不拿衣服嗎?”

蘇槐道:“我不是等你給我拿嗎?”

陸杳道:“我不給你拿。”

好歹是同床共枕這麼些年的,這狗東西心裡盤算著什麼她清楚得很。

蘇槐道:“你不給我拿,我就只有自己來拿。”

然後陸杳就聽見後池有嘩的水聲,應該是他已經下水但又從水裡出來了。

陸杳眉心就突突的,道:“你最好把你的狗皮穿上出來。”

蘇槐道:“髒了,我不穿。”

陸杳道:“你能有點廉恥之心嗎?”

蘇槐道:“有了廉恥之心你就能給我拿衣服過來嗎?”

陸杳斬釘截鐵:“不能。”

蘇槐道:“那我要那個做什麼。”

陸杳:“……”

他還當真往房裡走,結果剛一進房間後面的那扇門,陸杳迎面就把他的換洗衣裳丟他臉上。

衣裳往下掉時,蘇槐順手就接了去。

陸杳沒好氣道:“滾回去繼續洗。”

蘇槐看她一眼,然後轉身出了房間,又回到浴池裡了。

但他一會兒要陸杳幫他拿這樣拿那樣,一會兒又渴了餓了想吃茶果讓陸杳給他送,反正就是不准她有機會出房門去。

直到房間外面姬無瑕和如意都已經各自回房了,陸杳出去也沒得說話的了,蘇槐也就消停了。

這山裡氣候宜人,午後有些淡淡的倦意,陸杳靠在椅上小憩了一下。等她醒過神來,已經過了兩刻時辰,她想起她先前還能聽見浴池裡有些水聲,眼下那房後邊卻是一派安靜。

陸杳開口詢問:“蘇槐,還沒洗好嗎?”

然,並沒有人答應。

她凝神細細聽辨,也沒察覺到他的氣息。

他若出了門去,她怎會沒發現。

遂她起身就往房間後面的浴池去。

走過幾步連廊,浴池的光景就呈現在眼前。

浴池裡是活泉,水流浮動,蘇槐人還在裡面,就靠在邊角,微微仰著頭。

一頭散開的黑髮泡進了水裡,如柔軟的荇草一般,絲絲縷縷蜿蜒遊弋。

那張臉還掛著水珠,在天光下輪廓分明,他闔著眉眼,眉眼的弧度微微下彎,眉梢眼角又輕輕上揚,那番形容,便說他是個行走人間的妖魅禍水,也毫不為過。

只是他的氣息輕得若有若無。

想是太累,在這浴池裡泡著泡著便睡了去。

陸杳看在眼裡,聲色不自覺溫柔下來,輕聲喚他道:“蘇槐,起來了,要睡去屋子裡睡。”

蘇槐沒反應,更沒答應。

陸杳連喚他幾聲都是如此。

她放心不下,但又曉得這狗男人心眼子多得很,防他耍詐,她撿起地上他換下來的衣裳,注了內力丟過去,那衣袖纏住他的手臂,她便將他重重拉了一拉。

可下一刻,蘇槐徑直倒進了水裡,面朝下,整個人漂浮在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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