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蓮眯起眼睛，“一點點往後退，別激怒它們。”
“…大人？”小妖精們望著漂浮在半空中的神使，微微皺起眉頭。
“大人，殺死！”
“殺！殺！”
小妖精們舉起手上的木矛。
“就現在！跑！”
蓮一聲令下，露露咬緊牙關，拼命向著遠處奔跑。
“孩子跑掉了…”
小妖精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一張張屬於昆蟲的臉望著遠去的露露，又面面相覷起來。
——
“呼…呼…嘔——”
露露扶著身邊的樹木，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拼命乾嘔。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霧又變濃了。”蓮皺起眉頭，“繼續跑，別停下。”
“不行…已經…跑不動了…”露露跌坐在地，蒼白的臉上滿是虛汗。
“那就躲進霧裡。”
露露努力撐起身子，向前走去。
這是…哪裡？
心裡升起這樣疑問的同時，面前的霧氣突然散去了。
露露的呼吸微微停滯，她抬起頭，看著那些懸掛在半空中的，巨大的暗紅色橢球。
“這是…”
蓮靠近那些橢球，伸手短暫觸碰一下。
粘稠的液體拉出絲來，從球體表面連線到了他的手指。
潮溼，粘稠，表面是不規則的，佈滿血管。
一個個球體互相粘連著，像是什麼生物的卵。
呼嚕…咕嚕…
“有…有東西在動！”露露後退兩步，驚愕地看著那扭曲的，不斷出現凸起的表面。
有火光在其中不斷挪動。
嘩啦。
身後傳來聲響，露露轉過頭去。
球體破裂開來，粘稠的液體灑落一地，渾身溼漉漉的小妖精蜷縮成團，一點點掙扎著往外爬。
“這裡是孵化場。”
女孩的聲音傳來，艾達維持著那張帶著昆蟲特徵的臉，從空中緩緩降落到露露面前。
“是將人類孩子轉化成妖精的地方。”
她邁開步子，複眼在霧氣與黑暗中微微發著光。
“露露，你為什麼要逃跑…不，你為什麼這樣害怕？那群孩子做了什麼嗎？”
“它，它們在互相殘殺啊！”露露握緊拳頭。
“呀…你是指那些戰爭遊戲嗎？”艾達笑了笑，“人類不是也經常做？人類會因為死亡而恐懼，因為它們很弱小。
沒關係，成為妖精的話，什麼都不會再害怕了，盡情去做想做的事是很快樂的。”
“可是…那樣會死的啊？！那不是遊戲！同伴…真的在互相殘殺！”
“不要緊，同伴馬上就會增加的。”艾達揮了揮手，剛孵化出的小妖精飛到她身邊，點頭附和著。
“那是…錯的…”
“露露你說討厭那樣的遊戲，”艾達邁開步子，走向面前的女孩，“可如果就這麼回去，總有那麼一天，真正的人類戰爭會等待著你的。”
“不只是那樣，飢餓，寒冷，被毆打，在人類的村莊裡發生的，不是隻有人類孩子討厭的事嗎？”
“你好好想想，在小時候，只有我們兩個人一起玩的時候，快樂的事也只發生在村外吧？”
“在森林，在湖泊，在幻想之中，在現實之外——”
艾達緩緩伸出手，觸碰向露露的臉頰。
“而在這裡全都是快樂的事，如果成為妖精，全部，全部，就算是幻想也能真的達成。”
露露沉默著看向艾達，面前的女孩有些陌生，她不由自主地有些想哭。
“沒關係，我會把你變成特別漂亮的妖精。”
艾達擁抱著露露，無數燃燒著火光的絲線開始在她們身邊徘徊，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彷彿夢中呢喃。
“會很強，很美，誰也不能傷害你。”
“不…”露露的目光逐漸黯淡下去。
“不用害怕，只是睡上一覺。”艾達輕輕拍帶著她的後背，“在繭中，你會看到快樂的夢，在天上飛的夢。”
已經不要緊了…怎樣都好吧…露露的最後一個念頭如同沉入大海的石頭。
嘩啦！！
那是夢被劃破的聲音。
面前的繭毫無徵兆地破碎，尚未成型的屍骸掉落在地，血肉模糊地蠕動著。
這樣的場景刺痛了露露的雙眼，她驚叫起來，睏意無影無蹤。
“什麼…”艾達皺起眉頭。
那些繭燃起了熊熊烈火。
嘶啦！！
手掌將繭構成的空間撕開一道口子，握著燃燒旌旗的少年面無表情地露出身形。
終於…找到了。
“你居然還活著！！”艾達的臉瞬間充滿憤怒，她咬緊牙關，發出尖利的叫聲。
嗡嗡！！
無數小妖精亮出口器，振動翅膀發起衝鋒。
呼——呼——
少年雙手舉過頭頂，旌旗扭曲成沉重的騎槍，隨著他起伏的肌肉緩緩動作。
轟！！
火焰被揮擊帶來的狂風吹起，俯衝而來的昆蟲瞬間化作灰燼。
一顆顆繭被點燃破裂，半蟲化的孩子從睡夢中驚醒，落在地上掙扎著死去。
咚。
咚，咚。
鼓聲般的心跳擴散開來，周圍的火光隨之波紋般盪漾著。
“呼——”
炙熱的蒸汽從口鼻中緩緩撥出，王錦握緊刀劍，站直身體。
露露憑藉本能後退，尋找著能夠躲藏的地方。
縮起來的最後一刻，她深深看了少年一眼。
為什麼呢…
那一瞬間，那個人的樣子，在火光蔓延的時候，
在她的眼中，
好像是更加恐怖的怪物。
——
“全體下馬步行，前面應該就是妖精王國了。”喬舉起手掌，下了命令。
“副長…你看。”年輕的騎士伸手指了指遠處漸漸靠近的人影。
那似乎是個女人。
銀灰色長髮，長相嬌美的女人。
“海拉讓我往這個方向走啊…”華生挑起眉頭，對面前的貴族軍揮揮手，“能讓一下嗎？”
“…華生！她是華生！黑船的人！”
“攻擊！動手！”
“誒誒…”華生打了個哈欠，緩緩活動著胳膊，“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嘭！！
爆炸般的巨響傳來，華生雙拳對撞，露出興奮的笑容。
“那就來吧！”
——
噼啪！！
沉重的騎槍豎在身前，猛然拍下。
無數昆蟲變成乾癟的肉泥，散落一地。
一次又一次揮擊，橫掃，豎拍，屍體燃燒發出的油脂爆裂聲連綿不絕，四周逐漸淪為火海。
那道身影完全沒有疲憊的跡象，他逐漸變得森冷，猙獰，可怕。
艾達向後退了兩步。
“你很強…真的很強！”
“可是！”
妖精女王猛然揮手，更多的小妖精鋪天蓋地，悍不畏死地衝了上去。
它們完全沒有減少的跡象，如同蝗蟲一般，單靠數量就能輕易把人淹沒。
小妖精開始能夠撲在王錦身上，撕扯他的鐵甲。
“哈哈哈…怎麼樣？還有很多呢！”艾達高聲笑著，“你很頑強，可就到此為止了！”
“作為破壞繭樹的懲罰！慢慢吃掉他吧！”
王錦身上的昆蟲越來越多，鐵甲和他的身影同樣搖搖欲墜，灼熱的火光逐漸亮起，侵蝕著他的身體和內臟。
“呼…”
王錦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邁進火海。
“那傢伙…在想什麼？！”艾達瞪大眼睛。
熱浪揚起他的衣角，舔舐著他的衣服，髮絲，面板，將這些點燃。
先一步被點燃的，是那些富含油脂，極易燃燒起來的蟲子。
小妖精一層層從王錦身上落下，終於，他身上只剩下火焰了。
呼！
他邁步衝到那些繭樹下方，揮劍上劃。
嘩啦！！
幾顆繭囊破裂開來，粘稠的血水灑落在他身上，熄滅了那些火焰。
“呼…”
血雨傾盆而下，肉與內臟，骨骼與頭顱隨意搭在少年身上。
他好像不在意這些。
面對著孤身一人的妖精女王，王錦握緊刀劍，緩緩邁開步子。
火海中那彷彿修羅惡鬼的人影映照在艾達眼中，她第一次懷疑起了自己的敵人。
“你…你真的是人類嗎？！”
“你是什麼東西！？”
——
“我不會饒恕你…我不會饒恕你的！”
女孩憤怒地嘶吼著，她拼盡全力，向著王錦發起衝鋒。
額頭那宛如蝴蝶口器般盤起的軟管舒展開來，子彈般飛射而出。
當！
高舉而起的騎槍精準地擋住了這一次突擊，隨即兇狠地落下。
嘶啦！
“嗚——”
半邊觸鬚飄落而下，美麗的翅膀也被劃開了口子。
艾達拼命後撤，咬緊牙關。
那些繭樹阻礙著她的身形，飛不了太快。
有毒的鱗粉被火焰捲起了，沒辦法起作用。
王錦是看穿了這些，才特意在這裡放了把火，和她交戰的。
“等…該死！”
視野中的人影突然消失了，巨大的恐懼從心頭升起。
艾達拼命轉過頭，看到了高高躍起的少年，還有重重落下的騎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