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寧道:“江父江母無比縱容清月,給她許多自由,他們盡全力呵護女兒,幾乎從不約束女兒,才叫她走出那場夢魘。”
“所以你認識的江清月,是開懷自在的。她好像很堅強,好像從來都是開開心心的。”
“她與你說過不願為妃,因為後宮便是一個牢籠,若非萬不得已,她絕不會自入牢籠。”
江清月也不會對任何人提起,她有多害怕走不出的門,打不開的窗。
沈書寧也是意外得知的。
許多年前她們兩溜進國子監去玩,傳聞國子監的藏書閣是大夏最大的藏書閣,她們千方百計的趁無人之時混了進去,卻不想藏書閣的門被鎖了起來。
等她們在裡頭翻看了好多書,才發現門打不開了。江清月就去推每一扇窗,卻也無濟於事。
沈書寧不以為然的說:“這會兒是午時,他們要小憩的,晚點總會有人來的,咱們頂多……”
話未完,她突然發現江清月臉色很差。
分明是深秋天氣,江清月卻出了許多冷汗,髮根裡都溼答答的,她坐在角落裡抱著膝蓋,雙眼死死的看著那扇被反鎖的門。
“你怎麼了?”沈書寧抱一抱她,小心翼翼地問,“哪裡不舒服?”
江清月立刻抱緊她,把臉埋在她肩窩裡。
“書寧,我們會不會出不去了……”
“不會啊。”
“書寧,我再也不要來這裡了。”
“好,不來了。”
沈書寧輕撫她的背,耐著性子安撫她許久。
直到一個時辰後離開藏書閣,她狼吞虎嚥的吃著燒餅,才開啟心扉:“大概是因為我小時候在一個院子裡被關了好久,所以我很怕被鎖住。”
當時沈書寧沒有細問,後來得知永昌侯做過的事,她猜測大概源起於此吧。
……
“你用禁足罰她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你真的沒有想過……她或許會像厭惡永昌侯一樣厭惡你嗎?”
沈霄腦海裡兀的一片空白,又忽然憶起一些事。
在九明山,他下令禁足的第一天,她便食不下咽,可他不以為然……
原不是她的苦肉計,她是真的懼怕被幽禁,懼怕暗無天日,以至於她胃口全無。
沈書寧又問:“你關了她多久,半個月,一個月?”
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我沒有,我沒有想到。”
她害怕幽禁,可她怎麼一個字也沒有同他說起過?
沈書寧又嘆息:“你想到了又如何,你會任由她日日煩著你,逼你改變和親的決策?禁足她是最省心的事。重來一回你還是這樣做的。”
沈霄搖頭否認:“不會。”
他會有別的辦法,絕不會再這樣做了。
沈書寧按住他肩膀,以免他亂晃。
“你是皇帝,想女人了便去後宮找。你有柳妃,於昭儀,楚婕妤……你後宮裡多的是美人。”
她與那幾位女子也算打過交道,容貌品性都不賴,這要是沒進宮,憑她們的條件上門提親的人家也會絡繹不絕,有一段錦繡良緣並不難。
可惜,白白在宮中蹉跎了。
沈霄彷彿聽了驚世駭俗之言,醉醺醺的臉上滿是錯愕:“你真的要拆散我們嗎,她不喜歡我有別的女人,我要守住清白……!你怎麼挑唆我找別人!”
沈書寧更加錯愕。
她知道沈霄沒碰過孟貞和曹晴,可其他的嬪妃他也不碰,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你是不是有病啊沈霄,你到底能不能搞明白,你就是這輩子都不碰別的女人,你們也不可能了!”
若是沈霄大筆一揮滅了鎮國公府,叫張雲麾和孫紅綾千刀萬剮不得好死,那或許清月能有幾分感念。
再或許讓死去的陸雲錦死而復生。那清月當即以身相許了也是可能的。
可他偏偏能做到的,只是守身如玉……這是清月最不在意的東西,在她那裡早已分文不值,入不得眼了。
這個蠢弟弟是真的想不明白麼?
沈書寧好意勸道:“你要做皇帝就好好做,該怎麼開枝散葉綿延皇嗣就怎麼去開!”
沈霄捂住耳朵,頭搖得撥浪鼓一樣。
“我不聽!”
沈書寧後來就不理他了。
等他如一灘爛泥昏睡在地上,她便出去喊人送皇帝回乾元殿。
……
沈霄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
他一手扶著腦袋坐起來,才發現身邊躺了個女子。
於昭儀把腦袋藏在被裡,掀開一點點被子露出一雙眼睛,偷偷看他。
沈霄沒有理會,起身一邊穿一邊尋思著,皇姐又為所欲為了,敢給他床上塞女人。
天不長眼啊,沒能成功把她嫁走。
沈霄看了眼還在他被褥裡的女子。
“還不走?”
於昭儀再遲鈍也聽出了他語氣裡的冷意,連滾帶爬的下床,草草穿了衣服告退。
……
柳卿姝親自走了趟芳菲殿,給沈書寧帶去一個訊息。
“安妃被封貴妃了。”
聞聲,沈書寧手裡的弓箭微微一偏,僅射中九環。
沈霄分明知道以此來脅迫清月是錯的,可他還是這樣做了。
她把弓箭給下人,在水盆裡淨了手,再屏退了下人,對柳卿殊道:“鎮國公府與你柳家已結怨。”
柳卿姝道:“公主,我別無他法。”
沈書寧看著她這張臉,她的側顏與清月最是相像。尤其是黯然闔眼的那一瞬,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
楚瑛不行,柳卿姝卻未必……
思及此,沈書寧語氣柔和道:“皇帝曾也是對你抱有期望的,你為了辛婕妤一事觸怒了天顏,他也不曾因此重罰於你,只是收了你協理六宮之權。”
柳卿姝垂眸,“那時的確有些一意孤行。”
“你後悔過嗎?”沈書寧問。
“從未。”
柳卿姝毫不遲疑。
沈書寧心道,柳妃身在後宮,竟也不曾被那些勾心鬥角之事洗去了風骨。
怪不得清月說柳氏一門個個都是璀璨的明珠,也怪不得沈霄如此看重柳家。
有些忠肝義膽,的確是宗族脈脈相傳的。
沈書寧握一握她的手,真心實意道:“在這後宮之中,不為刀俎便為魚肉。你不去爭,旁人自會算計到你頭上。你不如為了柳家,為了依傍你的人,去爭上一爭呢?”
柳卿姝坦白道:“公主,我正有此意。”
故而她來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