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頭沒腦的對她說:“楚瑛的孩子跟我沒關係。”

我答應過只此一人,從不曾違背。

江清月一愣,稍顯尷尬的一笑。

“可是,這件事和我也沒關係。”

我低垂目光,自顧自的說:“她和禁軍的一個人私通,懷上了孩子。正好朝臣逼我的緊,我又想到你應該不願意看到楚瑛有事,就乾脆認了下來。”

後宮裡一個楚瑛所生的皇長子,一個孟貞所生的公主,通通不是我的。

我唯一的孩子,不跟我姓,他隨母親姓江。

江清月笑得更加尷尬:“你人還怪好的啊。”

我搖搖頭:“我哪裡好,叫你一個人帶孩子這麼幾年,竟也不來看看你。”

先前是怕我來了碰到秦顧,後來是不敢面對她。

就這麼一晃,粽子都已經十二歲了。

她一聽這話,面上的笑容的消失了,加快腳步要從我身邊走過去。

我握住她手腕。

“粽子像我,你看到他的時候,有沒有一些時候會想起我。”

她停步,嘆了口氣。

“他越大越像你,叫我打起來都不心疼一點。”

我撇了撇嘴角。

“他那麼乖,你忍心打他啊?”

“我的孩子不勞你操心。”

“也是我的。”

她好笑道:“我養了十二年了,你說是你的孩子?不是的,縱兒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我知道我態度必須好一些,我是來服軟的。

我溫聲細語的跟她理論:“是你故意瞞著我的,你若不瞞著我,我肯定也要養他的,怎麼會缺失了十二年的父子天倫之樂?清月,你得彌補我……”

江清月也跟我講道理:

“我逼你忘記那件事的嗎?是你自己忘記的,我從來不曾故意瞞著你。既然如此,我只是沒有來問你怎麼不負起責任而已?我有哪裡對不起你,又何談彌補?”

歪理,分明是歪理。

我有點兒委屈:“你知道的,我喝酒做的事都會忘記,你知道我會忘記。”

江清月嘆息:“我知道啊,那又如何呢?你自己忘記的,不關我的事啊。”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蒼白無力的問。

她站在我身邊,望著我,同樣的一句話反問我:“你呢,為什麼不告訴我?”

“什麼?”

我隱約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張了張嘴,卻是無言。

江清月笑:“算了吧,十二年都這樣過來了,我們不是過得挺好,就沒必要……”

“並不好,”我說,“我過得不好。”

一堆又一堆的摺子,除了部分真正重要的國務,還有無數寫在字裡行間的明爭暗鬥,看得頭疼。

閒下來,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身邊的人皆是循規蹈矩低眉順眼,無趣至極。

我常常懷念很久以前的日子,有一個期待的人,有一樁期待的婚事,不像如今日復一日,枯燥乏味且孤寂。

江清月說:“你的確不容易。”

她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波瀾,有些敷衍的意味。

我頓時語塞,沉默過後,問她:“當初秦顧說你們好事將近,後來怎麼不成了?”

江清月想了想,說:“不知道。”

“不知道?”

她點頭:“很突然的,他說我們不成親了,我想著幸好也沒廣而告知,算了就算了吧。”

我沒有想到,竟然是秦顧提的。

可他不是還挺執著的,怎麼就放棄了?

江清月道:“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回去了。”

我趕緊挑重點說:“我看過縱兒院試的文章,甚好,他既然要考取功名,便是志在建功立業的,你若肯……”

“不肯,”她打斷我的話,平靜的說道,“你也知道你過得不快活,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她轉身要走。

我心中有些淒涼的道:“江清月,有時我覺得你從未愛過我,哪怕是當年。”

她腳步停頓:“是嗎?當年的事太遠了,我不記得了。”

說完這句話,她離去,沒有回頭看一眼。

-

回到金陵城,我一頭紮在國事中,不叫自己有一絲空閒。

皇姐來問我這一趟揚州之行如何。

我疲倦的說:“你應該早告訴我,她是真心要嫁給別人過日子的,如此我便不會再去找她。”

皇姐疑惑:“真心要嫁?誰?”

“秦顧,”我說,“是秦顧莫名放棄這段婚事,估計她心裡會有遺憾吧。”

“莫名?”皇姐搖搖頭,“分明事出有因,怎麼是莫名?”

我有些感興趣,卻不想開口問,只是默默注視著皇姐,等她說出當年發生了何事。

皇姐長長嘆了口氣,很無奈的說:

“因為她生病迷糊的時候,喊了你的名字。秦顧有些不好受,但覺得為了生病時候喊的一個名字跟她鬧也沒理由,就賭氣提了取消婚事,卻沒想到她滿口答應。秦顧說他其實只是想找存在感,但凡她問一句為什麼,哄他一句,他就會乖乖低頭。”

我如一樁木頭,神色呆滯坐在皇姐面前。

我聽見過她迷糊時候喊我的名字。

是在九明山上,催情藥發作她和我的意識都逐漸渙散。

是她一聲聲痛苦又纏綿的沈霄把我的意識喊了回來。

後來我也沒有多想,我想著,與我在一起,喊的是我的名字,並不能說明什麼。

她的的確確是已經毫不在意我了啊。

皇姐繼續道:“秦顧在江家死皮賴臉多住了半年,軟磨硬泡的認錯道歉挽回,江清月對他說算了吧,還是做朋友比較自在。”

從始至終,江清月沒有問秦顧要解釋。

所以她的確不知道秦顧為什麼不娶她了。

皇姐深深看著我,很無奈的嘆道:“你們兩個看著都挺理智的樣子,其實都是死腦筋。”

我木衲的搖頭。

“十幾年了,從取消婚約之後她一直都對我很冷淡,從來不給半點回應。”

我見過她愛我的樣子。

她唯獨在我面前是青澀的。

她會臉紅,會在我小憩時候偷偷親我。

會因為旁人說我的是非,暴跳如雷的跟人吵架。

會因為我受傷生病心疼的掉眼淚。

她曾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我。

故而後來她的冷淡,我的死活我的痛苦她都不在意的態度,我感受的明明白白。

皇姐說:“她介意的是什麼,你不清楚嗎?”

我大概知道,她想要自由,不想再深陷這些爾虞我詐的處境。

我摩梭著腰間青綠色竹節佩玉。

腦海中浮現出曾經的畫面。

那是在江府的桃花林中,我們坐在草地上,她背靠在我懷裡。

那天,她看著我,溫聲細語的說:“他們爭皇位,那是一群瘋子你死我活的,你千萬不要去參與啊。”

我玩著她的手指,問她:“你怕我有事?”

她說:“你要有事,書寧多難過啊。”

我問:“你呢,你難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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