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妃這裡,江縱無數次往殿外看,不知道在等什麼。

天亮以後,走出太子妃的寢宮,江縱無比心煩:“小六,我想要她懂事點,但是沒叫她這麼懂事。”

小六一時語塞,對他說:“太醫說側妃娘娘這些天就要臨盆了,隨時可能要生的。”

江縱揉了揉太陽穴,若有所思道:“給她送一碗紅棗桂花羹,抬一頂暖轎過去,叫她今晚到我這裡來。”

然後,江縱等到了子時,都沒等到人。

“側妃說身子沉,不便過來。”

“不是叫你們抬轎子去了?”

“側妃說撞轎子暈的厲害,不想坐……”

“好,知道了。”

江縱心裡頭煩得很,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乾脆大半夜的起了身,趕去了汀蘭苑。

姜茉睡得正香,忽然就察覺到有人入了她的屋子,她睜開眼看了一眼,就捧著肚子艱難的翻了個身朝裡睡。

那人鑽到被窩裡來,從後面擁住她,輕柔摸了摸她的肚子。

“茉兒,我知道你醒了,”他的聲音有點疲憊,“我答應過你,心裡一直裝著你,我沒有食言的,但你也知道,我是太子,有很多事並不能隨心所欲的,你能不能體諒我一點,不要太為難我?”

姜茉動不動想哭,但是這回她鼻子一酸,卻把眼淚強忍住了,“你叫我想明白以後再見你,現在我沒有想明白,你也不要見我好了。”

“哦,”他的臉在她柔軟的頭髮間蹭了蹭,“那就不要想明白了,沒關係的。”

姜茉沒有再理他。

江縱很快就睡著了,他早就發現,自從有了姜茉以後,他一個人睡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只有姜茉在身邊的時候才舒坦放鬆一些。

-

接下來的日子很順利。

只是總覺得哪裡不太一樣了。

但是江縱還有很多事要忙,父皇交給他的越來越多,他實在有點顧不上姜茉。

姜茉臨盆那天,江縱不管不顧的闖了產房,姜茉卻特別惱怒:“你走!我不要你在這裡,你走!”

江縱怕她更激動,只能退了出去。

江清月過來的時候,看到他呆呆站在門口,不知在想些什麼。

婢女們一盆又一盆的熱水端進去,江清月也進去看了看。

姜茉喘息的空當,看到江清月,想同她說話,卻不知該怎麼稱呼。

江清月主動過去,握住了她冷冰冰的手,“別怕,會好的。”

姜茉淌了滿額的冷汗,沒多少力氣,卻還要同她說話。

“母親,我好羨慕你,我也想要……被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

江清月握緊她的手,安撫她:“太子其實很在意你,比你想的要多。”

姜茉搖搖頭,目光不知望向何處。

“我的生母也是個妾……我父親短暫的寵過她,後來她死得那麼冤,父親都沒有多問一句……我害怕,怕我跟我娘一樣的下場……所以我不肯太子去她那裡,我害怕……”

她曾經也聽人說過,男人真正在意一個女子,是不會讓她做妾的。

妾室,都是成群的存在,最容易被替換被遺忘,沒有自尊和愛。

側妃雖也被尊一聲娘娘,可明明也是個妾。

她知道她爭寵吃醋的樣子很難堪,可是隻有在一次又一次的無理取鬧中得到縱容和偏愛,她才會稍稍踏實一些。

江清月溫聲承諾:“我一定會保住你們母子平安。”

“母親,”姜茉抓緊她的手,哀求說:“你把這個孩子養在身邊可好,只有在你身邊我才放心。”

江清月輕聲問:“為什麼不自己養?”

姜茉說:“我怕她成為我。”

江清月不敢在這當口拒絕她,為了她心裡安穩,江清月滿口答應:“好,我答應你。”

-

幾個時辰後,有人出來報喜:“恭喜太子,是位小郡主,母女平安。”

江縱歡喜的抱過孩子,在那皺巴巴的小臉上親了又親,然後問:“我何時能進去看一眼姜側妃?”

此時,江清月從裡頭出頭:“她說不想見你。”

“怎麼還不想見我?”江縱愣住。

江清月嘆息:“……她也是個命苦的小姑娘,受了不少苦,性子就稍稍古怪了些。江縱,你如果真的很中意她,就耐心著些哄哄。”

這番類似的話,他已經在父皇那裡聽過了。

江縱說:“可我已經低頭了啊!”

江清月又嘆息:“江縱,你是不是覺得她比你低賤?”

江縱一哽。

她又說:“你是不是覺得你低頭就是給她了不起的恩賜了?”

江縱搖頭:“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江清月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的女人,哄哄忍著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人家嘴上說不見你,心裡頭還是期盼,女人嘛,容易口是心非的,你要習慣。”

-

皇帝在宮裡造瞭望月閣,給太子他娘住的。

江縱沒想到自己側妃的月子沒在東宮坐,去了他孃的望月閣。

江清月叫人在望月閣中收拾了間朝陽的屋子來,供姜茉坐月子用,還告訴她:“出了月子你和孩子想繼續住這裡也可以,但我不經常在宮裡,你可能會無聊。”

姜茉心裡面覺得甚好。

在這望月閣中,由婆母看顧著,她才終於覺得自己不像個妾室了。在這兒她也不必胡思亂想,害怕有誰像害了她生母一樣害了她。

江縱一有空就過來看她看孩子。

某一日,看著她輕輕搖晃著搖籃哄孩子入睡,他沒來由的說:“這些日子我沒去過柳方倩那裡……”

姜茉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示意他小聲。

等孩子睡熟了,姜茉平靜的說:“這樣不太合適,她畢竟是您的太子妃,該早日懷上皇太孫的好。”

江縱看看她,又看搖籃裡甜睡的孩子,心中酸澀難當。

似乎從那一日她捱了一耳光以後,再沒有在他面前哭過了,總是這副冷冷淡淡,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

可是明明她從前很愛哭,甚至他只是親手給她剝個葡萄皮,她也會哭。

江縱說:“那一日是我不對,我心裡煩悶,看到你不顧身子坐在地上哭,跟我鬧,我實在不知怎麼做才好……事後我知道自己過了,說的話也重了,我想著,下次你再跟我鬧,我一定多縱容你一些。”

姜茉眼底微瀾,淡淡的說:“殿下言重了,是我的錯。”

“不是的,不是你的錯,”江縱溫聲細語的說,“你只是怕我喜歡上別人,還有你的身孕,有身孕的人會多胡思亂想。”

姜茉也溫和的說:“多謝殿下體恤,妾身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江縱靜靜看了她片刻。

那天他聽到了姜茉同他娘說的話。

“太子妃出身高貴,又長得美,她在學琴棋書畫的時候,我被分到餿的飯菜,卻還得吃下去。她被下人們簇擁著的時候,我在給嫡姐倒夜壺。姜府不是沒有飯菜吃,也不是缺下人,只是她們以羞辱我為樂,以此取悅嫡母。”

“我這樣的人,不去算計,不去爭寵,只會一無所有。”

“太子妃是雲,我便是泥,只要太子多跟她接觸,便會知道她是塊璞玉。”

“我害怕他會像爹厭棄娘一樣厭棄我,害怕我今後死在宮裡也無人問津,我的孩子卻還要喊別人做母親。”

“我以為不讓太子見她就好了,終究是我錯了,縱使沒有她,太子一樣會厭棄我的,因為我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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