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寧原本也只是說說,然而某一日夫子讓皇子公主們做美人畫,沈霄畫了江清月。

他沒有將臉描畫的多細緻,但沈書寧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某一日在街上騎驢的江清月。

旁人都是騎馬,她騎驢招搖過市,旁人還不敢笑話她。

當時沈霄在街邊酒館的二樓雅座,正望著窗外,瞧見了那情形,雙眼一亮。

“驢比馬難馴服,她竟能騎驢。”

沈書寧不以自然。

“是嗎?那為什麼騎驢的老百姓比騎馬的多?”

後來沈書寧才明白為什麼。

因為驢便宜,馬貴,老百姓騎不起。

也正是因為驢難馴服,又便宜,模樣比不上馬兒高大,騎著也不比馬舒服,王公貴胄們才不碰。

沈霄畫上的女子一身紅衣,滿面春風,英姿颯颯,一頭驢子給她騎出了千軍萬馬的意味。

-

“公主,公主,”丹紅喚醒了她,“巳時了。”

沈書寧從夢中轉醒,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今日是小公主滿月宴,可不能遲到太久。

一到乾元殿,她示意不必通傳,免得眾人大張旗鼓的給她行禮,擾了興致。

殿中,皇后正親切拉著柳妃的手說體己話。

“你才入宮一年多便接手六宮事務,難免有宮嬪不服,本宮得了一些黃玉鐲,回頭你去分給各宮嬪妃,也好叫她們對你有幾分感念。”

柳妃臉色有些複雜,未敢不從,只能說:“謝皇后娘娘。”

沈書寧聽著有些想笑。

這要是真想宮嬪們感念柳妃,大可不必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如此這般,豈不是顯得柳妃不會做事,都不曾想到犒勞各宮姐妹,而她皇后多慈悲啊。

偏生她最看不慣皇后這假仁假義模樣。

沈書寧走上前說道:“柳妃前些天便問我,拿著珍寶送各宮姐妹可好,大過年的,她也想叫姐妹們高興高興。”

走到柳妃身邊,再繼續道:“可我想著這事兒會不會顯得她拉攏人心,授人以柄,畢竟皇后在上,皇后也不曾多慷慨,她不好太出風頭,便叫她算了。”

柳卿姝雙眼一亮,如見指路明燈,掩了心中雀躍,向她行禮。

“見過長公主殿下。”

那些話她自然沒有說過,長公主這是來替她解圍的。

沈書寧雙手扶她:“不必行此大禮。”

皇后臉色微微一變,很快恢復如常,不動聲色道:“公主說的是。只是公主有所不知,先前御花園和太和殿修繕耗資甚大,我掏的自己用度,便沒有閒錢去購些奇珍異寶來送給妹妹們的。到如今我才有了些閒錢。”

如此說來,倒又顯得皇后深明大義,捨己為人了。

沈書寧嗤笑一聲。

什麼拿自己用度修繕御花園,不過是沈霄知道曹相府上多的是不義錢財,便有意讓皇后去修了御花園。

當時皇后為了博得沈霄青眼,二話不說就接了這活,讓自己老父親掏錢來,勢必要將這事辦的漂漂亮亮。

然而,皇后哪有功夫去督促修繕的每一道工序,事實上花花草草石頭的也沒花很多錢。

大部分的錢,都進了國庫。

事成之後,沈霄尤其高興,大大讚賞皇后,青睞了她兩個月,又逐漸冷淡下去。

接著,又修太和殿了。

這兩樁事皇后的確為國庫做了不少貢獻,就任由她往自己臉上貼光了,沈書寧不做辯駁。

見長公主立在原地往殿中掃視了一遍,柳卿姝問:“公主是在找楚婕妤嗎?”

沈書寧默了默,“是的。”

“她辰時末去湖光榭找辛婕妤了,要同她一起過來,算算時候,也快到了。”

“不急,還早。”

沈書寧心想,小公主的滿月宴,清月不想早點來是正常的,沈霄卻也到現在都還沒到……

此時,小公主被奶孃抱了出來,先給長公主過目。

“公主您看,小公主白白嫩嫩的,很像皇上呢!”

嬪妃們挨個溜鬚拍馬,“是的,眼睛鼻子都像皇上,嘴巴像了長公主呢!”

沈書寧定睛去看這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兒,小小的嬰孩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嘟著小嘴好奇的看著她。

她卻越看越迷糊。

是她瞎了嗎,怎麼看不出哪裡像沈霄?沈霄是劍眉桃花眼,這小孩完完全全的杏仁眼,眉毛也還沒長出來,生的的確可愛,也確實不像孟惠妃。

可說像沈霄,不是實在的瞎說嗎?若說嘴巴像了她這位姑姑,更是胡扯。

沈書寧壓住心中的驚濤駭浪,伸手將小公主抱了過來,逗弄她的小臉兒,問周遭道:“惠妃近日如何?”

柳卿姝道:“已經用了最好的藥,什麼法子都試了,仍然沒有甦醒的跡象。”

“人各有命。”沈書寧嘆道,“善惡都有報,此話不假。”

說完,她抬眸問皇后:“你說是麼?”

周遭頓時一片寂靜,眾人屏息不敢做出動靜,長公主口氣雖是淡淡的,了無波瀾,可這話眼中的冷意都叫眾人心中生寒。

皇后默了良久,施施然道:“公主說的是。父母親自小教導我恪守女德,敬愛夫君,我也絕不會做出對皇上不利,對大夏不利的事來。”

這話雖說的是自己,卻叫眾人立刻聯想到殺死夫君又將西盛攪得天翻地覆的長公主。

言語相較之下,長公主這般大逆不道……

柳卿姝道:“小公主險些置於死地,害皇上險些痛失骨肉,這也不算對皇上不利嗎?”

她僅僅妃位,攝六宮事還未盡收人心,不該當眾與皇后嗆聲,這般衝動,或許是為長公主,或許是為自己。

柳卿姝怒視著皇后,豁出去道:“皇后娘娘,德都論不上,何論女德?”

皇后一根碩長金甲怒指著她。

“放肆!”

被長公主言語擠兌也就罷了,柳妃算什麼東西,就算掌了後宮事務,也不過在妃位,豈能以下犯上?

周嬤嬤欲上前替皇后教訓柳妃,卻在看到蠢蠢欲動的丹紅時,縮回了身子。

沈書寧把小公主交到奶孃手中,從袖裡掏出個大大的百歲金鎖,小心翼翼的放到小公主的包被裡。

轉而對柳卿姝道:“我會在宮中長住一些時日,有任何為難之處,記得來找我。只要本公主在大夏一日,必不叫你再次蒙受醉翁臺之冤。”

這當眾宣告,便是堂而皇之的庇護了。

柳卿姝感激涕零,不知說何是好,只能真心實意的道一句:“謝長公主。”

沈書寧又轉而看向皇后,笑著道:“有些人不信這個邪,偏偏要動本公主的人,不知有何結果?”

譬如楚瑛。

她雖揪不出陷害之人,可對方白忙活一場,也沒落到什麼好。

皇后的臉色已然陰沉至極。

沈書寧沒有理會,對柳卿姝說道:“時辰還早,陪我四處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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