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柳卿姝還在心煩昨日元宵宮宴上的事,帳目上密密麻麻的數目更叫她頭疼,時不時的閉眼歇歇。

張昭儀見她心情不悅,哄著她說:“娘娘恩寵果然是誰也比不得的,昨夜那辛婕妤被送去侍寢,原封不動的送出來了呢。”

柳卿姝心下的第一反應是,辛薇遭哪個歹人給算計了,皇上不可能存心這樣羞辱她。

張昭儀掩嘴一笑,再諂媚道:“長得同娘娘你有幾分相像又如何,只有娘娘才能入了皇上的眼。”

柳卿姝聽著這話越發心煩。

入不入眼如何,能不能侍寢又如何,她和辛薇有什麼區別,不都是同一個人的替身麼?

若是非要比,她只想同辛薇比一比誰的琵琶彈的好。

“行了,本宮想再歇會兒,你今日先回去吧。”

張昭儀見她月眉緊鎖,料想著馬屁拍在了馬腿上,趕緊道:“嬪妾說的不對,柳妃娘娘容麗傾城,沒有誰能像了娘娘半分。”

柳卿姝有些無奈,語氣稍柔。

“本宮今日實在沒有力氣,明日再來吧。”

柳卿姝叫人收了大大小小的賬簿,在暖閣中妃榻上閉目躺了會兒,婢女拿來暖手壺遞到她手中。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柳卿姝忽爾睜開眼,問道:“楚婕妤呢?今日怎麼不見她?”

“楚小主今日似乎沒下過床,”婢女道,“昨夜也是很晚才回來的。”

昨日事兒太多,以至於柳卿姝沒發現那丫頭不曾出現在宮宴上,眼下才覺得不對勁了。

平時裡一大早的,那丫頭就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雖說有點聒噪,可哪天不聒噪了,她也不習慣了。

柳卿姝思來想去的,還是起了身,抱著暖手壺往楚瑛的偏殿走去。

偏殿門窗緊閉,柳卿姝推開門,只見楚瑛一身寢衣呆呆的坐在檀木圓桌前,狀如木偶,面前是紋絲不動的杏花糕和銀耳粥。

見有人進來,楚瑛才回過神,不太自然的招呼她:“柳姐姐,你怎麼來了,你……用過早膳了嗎?”

柳卿姝坐到她身邊,見她一臉愁容,兩眼腫得不像話,捏了捏她蒼白的臉頰,輕聲問:“誰欺負你了?”

楚瑛頓時繃不住了,哇的一聲哭出來,腦袋進她懷裡,哭得身子直顫。

“張統領冤枉我!我沒有剪破舞衣,我沒有!我幹嘛去幹這種事……”

舞衣?

柳卿姝心中咯噔一下,抱著她,安撫著她的背,道:“怎麼回事啊,你慢慢說。”

“我,我肚子疼,就去上茅廁,乾元殿的茅廁在哪兒我又不認識,好久才找到……然後出來我就不認得路了,天又黑,有個宮女給我指了路,還給我一個提籃,說讓我幫忙拿過去……我就走到了乾元殿的後殿,張統領來了,我說我是楚婕妤,他不信,說我是賊,非要搜我提籃……”

楚瑛哭聲中的顫音越來越重:“那提籃裡有剪刀,有被剪破的舞衣……他們說我破壞元宵宮宴,把我抓了起來……”

柳卿姝似處在冰天雪地一般,整個人都被凍得僵冷,唇齒都動彈不得。

這件事,怎麼都不可能是楚瑛做的,她傻到剪了舞衣,還拿著證據裝在提籃裡,在後殿招搖過市等著被抓不成?

可笑的是,外人不看這件事是否合理,只看證據確鑿。

楚瑛一遍遍的哭訴。

“我沒有做啊,我真的沒有做!”

出去上個茅廁,就被按了樁罪行,儘管莫名被放了出來,還被交代此事不準再提,可楚瑛一整夜都在回想這件事,越想越膽寒。

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差一點被治罪。

柳卿姝深吸了一口涼氣,安撫道:“我相信你沒有做,我相信你。”

楚瑛這腦瓜子,斷不會去做這樣的事。

何況相似的經歷柳卿姝也有過,她被按的還是推惠妃下醉翁臺的罪,謀害皇嗣罪大惡極,險些自己便死無葬身之地。

是那人故技重施麼?

張統領必得將此事稟給皇上,而楚瑛能夠全身而退,難道是長公主高抬貴手,把人撈出來了?

楚瑛在她懷裡哭了會兒,情緒才稍稍穩定一下,抬起頭,淚流滿面的看著柳卿姝。

“從前我阿孃說,如果我嫁了人在婆家受欺負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也要把我接回家,我好想我阿孃……”

柳卿姝被她說的鼻子酸溜溜的,捏起衣袖擦了擦她的眼淚鼻涕,溫聲說道:“終有一天我可以讓你離開皇宮,回到阿孃身邊,你信我好不好?可能會有點久,但是我們慢慢來。”

楚瑛淚眼模糊的看著她,用力點了點頭。

-

曹昭儀在午膳之前,總要去御花園一處小亭上坐坐,這會兒從亭上往下望,瞥見了一個人影。

“辛婕妤?”曹昭儀看到她就想笑,“白日裡還跟我嘴硬,晚上就被皇上原封退回,真是有趣。”

婢女附和道:“這就是跟昭儀娘娘做對的下場,這幾日宮裡都在笑話她呢。”

“走,去看看。”

曹昭儀伸出蔥白玉手,婢女立刻躬身相扶,曹昭儀在她攙扶下扭著腰肢走下青石臺階。

隔著一叢人高的草木,曹昭儀聽見辛薇和婢女的對話。

辛薇嘆惋道:“我總算明白了皇上的喜惡,卻失去了這大好機會,實在對不住皇后的良苦用心。”

“皇后這樣好的機會都沒給曹昭儀,偏偏給了小主您啊?”懷夕困惑道,“曹昭儀不是皇后表妹麼,不應該幫自家人?”

聽到此處,曹昭儀定住了腳步,也把婢女攔在了自己身後,豎起一根食指在唇邊,提醒她不要出聲。

草木的另一邊,辛薇笑著說道:“傻瓜,若是曹昭儀得了聖心,曹家難保不會放棄皇后,這對皇后來說有什麼好處?”

曹昭儀怔怔後退了一步。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皇后表姐雖給了她昭儀之位,卻從來不安排她見皇上。柳妃不就是皇后一手扶持起的白眼狼麼?皇后有能耐讓柳妃得寵,又有能耐讓辛婕妤在宮宴上獻藝,怎麼不能讓她這個表妹私底下見一見皇上?

原來,只因皇后從來不曾想過扶持她,甚至當她是拌腳石,恨不得她不存在。

懷夕恍然大悟:“那也就是說,曹昭儀不會有機會了。”

“是的,”辛薇道,“只要皇后在這鳳位一日,曹昭儀便永無出頭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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