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規矩婢女是不能跟主子睡一塊兒的,可楚瑛白日裡被嚇破了膽,且這屋裡只有一張床,非要拉著辛薇一起睡。

楚瑛腦袋沾著枕頭,嘟嘟囔囔的抱怨了自己的命運,辛薇靜靜聽著她說,說累了總會安靜了下來,沒多久起了鼾聲。

辛薇看著柴房的紅木屋頂,遲遲不能入睡。

這永安宮中果真處處都是好的,就連柴房也是白牆黛瓦,蓮瓣礎柱,密不透風,唯獨屋頂簡陋了些。

突然,身旁熟睡的楚瑛猛坐起來,在黑夜中瞪大眼睛喘著粗氣。

辛薇被她嚇了一跳:“怎麼了?”

“我夢見柳卿姝死了,”楚瑛聲音帶著哭腔,“我夢見她的臉被孟惠妃劃破了,然後,然後被丟進山洞裡,山洞裡都是狼,把她,把她……”

她畢竟是千嬌萬寵中長大的女子,自小經歷都是美好的,那樣殘忍的畫面她連描述都說不出口。

柳卿姝是同她們一起進宮的秀女,只是柳卿姝被皇后封了昭儀,住去了未央宮。

她們三個都有一張相似的臉。

辛薇坐起來給她順背。

“你還挺擔心柳卿姝的。”

楚瑛捂著臉哭出聲:“辛薇,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楚瑛能想到的,辛薇自然也想到了。

皇后對她們三人的安排可謂用心。兩個資質平庸的派到了永安宮來膈應惠妃,而封柳卿姝做昭儀,自是有別的用處,不日便要送到皇帝面前。

到那時,孟惠妃可能容忍?

辛薇打了個哈欠,溫聲安撫:“你別怕,卿姝不是孟惠妃能輕易動得的人,她父兄都在邊關駐守,皆是大夏難得的虎將,皇上如何能不善待柳將軍的掌上明珠?”

“可惠妃會拿我們撒氣的!”

楚瑛思來想去,都覺得前景一片慘淡,連自己如何慘死都想象了無數種可能。

白菱,毒酒,砍頭,這些算死得爽快的,甚者還有凌遲,剝皮,炮烙,蠆盆……

“我不是擔心柳卿姝,我擔心我自己,我真的不想死!”

辛薇調笑道:“是啊,世事難料,先太子做了十幾年儲君,卻在先帝病危時暴斃,新帝臨危受命登臨九五,一朝天地驟變,可不都是命數麼?”

楚瑛捂她嘴,瞪大了眼低低道:“皇上的事你也敢議論?”

“你都覺得死路一條,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辛薇握住她的手,嘆道:“所以啊,你也猜不到明日會不會再次天翻地覆,變成你不需要再擔驚受怕的處境。”

楚瑛想了又想,搖頭:“先太子那是被閹人害死了,閹黨已廢,誰還能讓孟惠妃如同先太子一樣暴斃在宮中?”

聞言,辛薇手指一緊,鼻頭有些酸澀。

她眨了眨眼睛,反問道:“閹人既然能在宮中殺害太子,可見能耐,怎麼就輕易廢了呢?”

楚瑛微微一愣,一時不明白她為何問這個。

辛薇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說:“世事難料不是嗎,既然今日我們還好好的,那便好好活著。”

楚瑛抽泣了許久,終於平靜下來,在黑夜中長長嘆了一聲。

“辛薇,你說咱們到底是像了什麼人呢?”

辛薇保持著擁抱她的姿勢,下巴枕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懶洋洋道:“不知道,只看出來惠妃極厭惡她。”

“能讓一個女人這樣厭惡,是同她爭寵過吧?可是,為什麼從來沒聽說過這樣一個人呢?”

皇帝身邊的女人,世人知曉空有國母之尊的皇后,也知曉深受帝寵的孟惠妃,更知曉如雷貫耳的長公主。

卻從來不曾聽聞還有個能被孟惠妃視為眼中釘的女子。

辛薇眼中有些乾澀。

“沒聽說過她,便說明她不足掛齒。”

-

只過了半月,柳卿姝受封貴嬪的訊息傳遍宮中。

皇帝登基之後,只在文官奏請之下大封后宮一回而已。

這三年間大夏百廢待興,皇帝忙於政務無暇問津后妃,只孟惠妃懷過皇嗣而已,從未有誰僥倖得過皇帝的賞賜。

柳貴嬪,是個先例。

是這三年來有幸被皇帝親自下旨冊封的第一人。

次日,孟惠妃破天荒的卯時便起了身,早早的到鳳儀宮去給皇后請安,卻得知皇上許了柳貴嬪特例,不必給皇后請安。

皇后端坐鳳椅之上,當著後宮眾嬪妃的面,意味深長的說道:“這柳貴嬪實在不識時務,惠妃身懷皇嗣,都不曾免了請安,怎她敢受此聖恩?”

明面上是指摘柳貴嬪,暗地裡是笑話孟惠妃自恃盛寵,卻從未得過殊待。

孟惠妃回懟道:“好賴都是皇后捧上來的人,皇后也不必自責,用人不淑罷了。”

皇后笑道:“皇上歡喜便好,本宮有何可自責的?”

眾嬪妃見這硝煙味濃郁,氣氛不妙,紛紛上趕著請退,誰也不想捲入這是非中來。

孟惠妃嘲諷道:“皇后不愧是國母,真當大度,甘為她人青雲直上的臺階,自個兒怕是數月都不曾見過皇上。”

皇后神色未動,身旁的喜嬤嬤道:“皇上敬重皇后娘娘,縱使日理萬機,每月總有初一十五是必來看望皇后娘娘的。”

孟惠妃揚了個眉飛色舞的白眼。

只是例行公事一般來看看罷了,孟惠妃可打聽過,皇上在鳳儀宮向來是坐坐便走,不會久留。

喜嬤嬤又道:“皇后娘娘把持後宮,不似惠妃清閒,惠妃還請回吧。”

孟惠妃摸了摸肚子,看著肚子道:“本宮自然是要走的,得回去喝安胎藥呢。這安胎藥苦得很吶……皇后娘娘沒喝過吧?”

說完她轉身便走。

喜嬤嬤氣不過,追上兩步喊道:“惠妃倒是喝了幾回了,怎一個皇子都沒瞧見?可得千萬仔細著身體,別叫皇上又空歡喜一場!”

孟惠妃說不過了,憋著滿腹怨懟,邊走,邊把氣撒在秦姑姑身上。

“你看皇后的走狗多能叫喚,怎你就一聲不吭?不曉得幫本宮說幾句?”

秦姑姑頷首認錯:“娘娘,我嘴笨。”

她心裡卻道,惠妃有家世倚仗,又有皇嗣傍身,才敢同皇后爭論幾句。她一個妃嬪的奴婢,怎能以下犯上去跟喜嬤嬤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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