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骨巷三寸三,那位早年被秦人拋棄又剋死了母親夫家的黴氣寡婦如今不知從哪裡拾撿回來三個野種,

瞎子童生野丫頭,外加一個醜閨女,窄窄巷子倒也熱鬧,

那白淨小先生寫得一手好字,支著破爛攤子握著毛都沒幾根的爛筆桿,一封封家書出手,沒什麼咬文嚼字的華麗書文,卻是將流離客的滿腔悲苦都揉進了一張破麻紙上,若是沒銀錢,一口吃的,一件爛洞衣裳,也能換上百字淒涼。

一旁的便是躺在老舊藤椅上曬著太陽的矇眼瞎子,叼著草徑,身前鋪著一張看不懂樣式的詭異卦圖,三枚骨挫小錢盤漿如玉,在少年指尖翻轉縈繞,煞有其勢,

醜閨女兩頭兼顧,看著那小先生寫著秀氣小篆,腳下身前吃的用的堆得滿滿,小瞎子曬了一晌午太陽卻未曾見過一文入賬,少女撅著小嘴順手扯起了其耳角,叨叨絮絮,像是自家懶怠漢子比不過對家鋪子的營生而使起小性子的婆娘。

扶蘇齒牙咧嘴的叫嚷求饒,揉了揉有些紅脹的耳朵,被迫打起了精神,直起了身子,

“行話說,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瞧著吧,不出兩日,自有買賣尋上門。”

小瞎子扯了扯嘴角,拉著少女的小手,生怕其再使那看家本事,

“才不信你。”

一雙眸子甚是出彩的少女輕哼一聲,抽了抽小手,卻沒能掙脫,也就有著其牽著,

這幾日少女的心思全然不再紡布編麻上,瞧著小瞎子非要出門賺些營生,便是充當起了柺杖眼睛,一刻都不曾離遠。

時過傍晚,赤霞漸濃,

花狗挑著籃筐,吃食麻匹,鹽糖用度,將張良一日的“收成”規矩分放,時不時瞥一眼扶蘇,衝著妤季揮了揮手中的物件,意思再明顯不過,

妤季無力反駁,只能攆著小腳,將氣都撒在了扶蘇的腳背上,

正待幾人打鬧之時,迎著落霞,兩道身形一男一女,徑直走向了張良的支攤小案,

花狗挑了挑眉,稍稍打量一番,便停下來手中的動作,站在了張良身旁,

“小先生,可否代書一封?”

男子俊俏清秀,一身溫煦貴氣即使是穿著清樸舊袍也難遮掩,氣態文雅,與坊間百姓之間,猶如鶴立雞群,

身側那斗笠女子身姿婀娜,一抹紫袖長裙婉婉動人,三分嬌豔,七分雍雅,即使不見面容,也知其定是位絕色麗人。

扶蘇聽聞聲音,扭頭側目,微微蹙眉,

“不敢當,公子想要寫些什麼?家書還是寄友信函。”

張良起身,恭敬一揖,見來人風姿,心中便已有了七八分猜測,

“寄友。”

男子微微一笑,拱手回禮,隨後大大方方的坐在了破落小案之前,饒有興致的打量起了眼前的四位少時男女,目光溫煦,春風如面。

“公子請言。”

張良點了點頭,潤了潤筆墨,輕撩袖袍,好似先生坐上,弟子考核,嚴陣以待,不敢怠慢,

“涇渭清濁。”

男子只言四字,便看著張良,再無下文,

“祈祀福禍。”

張良思索片刻,抬頭應答,

卻見那男子搖了搖頭,貌似並不滿意其的答案,作為提示,眼神輕瞟了一眼扶蘇方向,

小先生微微一愣,隨即便領悟到了男子的意思,

“逢跡迎避。”

張良笑言一聲,拱手作揖,

扶蘇冷哼一聲,攏了攏袖袍,這二人算起可是同門師兄弟,

“湖海沉浮。”

男子點了點頭,留下一言,起身而去,那身旁女子衝著扶蘇杳杳一揖,告禮致謝。

扶蘇扯了扯嘴角,那男子正是被其視為天下劍鞘的韓國貴公子,韓非,

其與張良先後從師儒家聖人荀老夫子,乃是實打實的同門之儀,

故弄玄虛的一番咬字文對,一方面是韓非在告誡張良,論跡不論心,只看扶蘇行事作為即可,若有不和他心中道義之處,跑就是了,切莫與其究心,

另外一方面,韓非也是在告知扶蘇,當日之約,韓某並未忘卻,如今涇渭之水淺薄,只得分割清濁,我韓非便替你收攏餘下的渾濁汙沉,待你成湖海之勢時,我在將其放出,沉浮大勢之下,自此再無涇渭之別。

張良將那封寄又手書遞到扶蘇面前,小手一伸,

“三錢。”

“他寄寫的信,要我付什麼錢。”

扶蘇翻了個白眼,施施然起身,韓非的突然到訪,倒是讓其有些意外,正如其自已所言,這位儒法大家與扶蘇之間永遠隔著一層芥蒂,只不過現如今兩人目標一至,才得片刻曖昧之期,一旦天下歸一,韓非藏著的這把仇怨之劍出不出鞘,要斬向何處,可都是未知變數。

夜色漸濃,幾家燈火零星,本就有些空寂的小巷越發清冷,

一路吵鬧,幾個十幾歲的少女少女聚在一起可比那夏蟬還要熱鬧喧譁,

行至巷口,扶蘇側耳一動,腳下步子慢了幾分,

妤季小手一緊,見與自已鬥嘴的花狗神色一變,少女有些疑惑,

“怎麼了?”

回頭向著扶蘇詢問了一句,

“骨錢落在了破椅上。”

扶蘇鬆開了少女的小手,做勢摸了摸懷袖,

“我回去拿。”

少女撅了撅小嘴,抱怨一聲,便要回身,

“這麼晚了,我和花狗去拿,你與小房子將籃子拿回去,告訴一聲,免得你娘擔心。”

扶蘇笑了笑,攔住了少女的身勢,

妤季稍稍蹙眉,見張良已經接過了花狗肩上的籃簍,也就沒再多說什麼,由著張良攆著步子將其拉進了巷子轉口。

花狗見兩位背影漸消,縮在袖袍中的指尖一顫,兩把掛月彎刀閃著一抹寒利猛然出鞘,

金鳴鏗鏘,花狗還未回神,便感覺脖頸一緊,腳下直接撤出半步,凝視望去,之前身位之上赫然出現兩柄細鎖眉刺,入磚三分。

“高手。”

花狗握了握手中彎刀,小臉越發凝重,

四周巷牆之上,各有一道黑衣身形圍住去路,遮面輕甲,悄無聲息,

“麻煩了。”

扶蘇指尖那三枚骨錢越發詭譎,月色灑落之下,由見層層金色漣漪絮絮而散,

其如今身負重傷,神枯道朽,一身術道修為十不存一,但受武道收益,六識五感遠勝之前,百米之內,風息草動皆在掌控之中,而這四人竟能在其毫無察覺之下,靠近十步之內,就是放在扶蘇出秦之前,都是一道殺劫。

“跑。”

沒有絲毫猶豫,兩枚骨錢甩手丟擲,隨即便化為束束雷法灑落而下,小巷之中,一時間虯雷翻湧,如陷天塹雷池,

一把劈嶽重劍毫無技巧可言,單純以強悍蠻霸的姿態劈開雷囚,直掃扶蘇頭頸,

少年一個翻身,拳掌握水,纏綿力勁順勢而上,那重劍刺客只感覺力道一陣顛倒,驟然失力,手中重劍如陷泥澤,

身後魑魅劍影殺意無痕,雙劍剔骨,眉刺誅心,

花狗只得暫且鎖住兩道眉刺,借扶蘇肩膀,一躍而起,

一把弧刀甩出,想借此打斷三人圍殺時機,

“小心。”

花狗近身那眉刺身形,卻發現幾人壓根沒有理會其糾纏,稍有頓挫,直撲扶蘇,

扶蘇腳下巷磚瞬間化為齏粉,那把重劍託甩強悍劍氣橫掃而下,兩位近身刺客瞳孔一陣收縮,不敢硬撼,只能止住身形,側開幾分,

轉瞬之間,又是一枚骨錢落地,只瞧那少年一把抓住還在纏鬥的少女,身形漣漪大綻,虛幻如燭,

眉刺穿胸,卻只濺起一陣煙塵,兩人身形豁然化為點點螢火,消散而去,

“夢蝶之法。”

重劍男子眼神陰戾,手心微顫,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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