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有藺相如使秦完璧歸趙,

今有郭開入營三言激憤百萬趙民之心,

將甲未降,王使和敵,邯鄲動盪,朝野分崩離析,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是金子總會發光。”

經過幾日的造勢發酵,扶蘇感覺時機已到,便與郭開這位“大功臣”同乘戰車,悠哉悠哉的將其送往了井陘。

瞧著身勢顫抖,精神恍惚的郭丞,扶蘇一揮手,郭開便如神經反射一般閃躲捂臉,險些滾落戰車,

“嘖。”

扶蘇咂了咂嘴,有些憐憫的看了郭開一眼,

“可相較於金子,我更喜歡老鐵。”

少年頓了頓,看向列千騎於關隘之前的霜鬢老將咧嘴一笑,

“因為老鐵不但會秀(鏽),還會喊六六六。”

兩軍對峙,與以往不同,這次趙軍甲士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郭開身上,

那隻灼熱銳利,就像是剛剛淬鍊出來的劍芒,遠遠閃躲都覺得殺意逼人。

王翦提了提手中的重戈,胯下烏月良駒穿風飛掠,迎帥而上,

李牧大笑一聲,舞槍縱馬,兵鋒交錯,金鳴作響,

秦趙兩軍駐旗緘默,肅殺死寂,除兩位主帥廝殺勒馬之聲,再無動靜。

扶蘇的目光卻一直注視著不遠處的邊關城隘,

固池之上,趙旌大旗無力揮展,無數甲士掩泣瞭望,情難自已。

“趙國脊脊樑,要折了。”

少年收回目光,默默輕嘆一聲。

半晌過後,兩道鋒芒掛弧掃月,槍戈灌力,銅鳴大震,

王翦緊握斷戈,止住顫抖臂膀,見李牧雙掌滲血,銀槍折鋒,索性扔掉兵械,下馬卸甲,

兩位半輩子的死敵對手赤膊相對,拳腳洩怨,於萬軍之前,如頑童一般抱摔扭打,

“臨了臨了,你王翦還是沒贏過我,吾敗,並非秦勇。”

李牧氣喘吁吁,披頭散髮,一身狼藉,吐出一口血水,席地而坐,酣然大笑,

王翦仰躺沙場,鼻眼青腫,仰視春曉朝日,動了動嘴角,卻沒說出一句話來。

“扶蘇何在?”

大喝一聲,殘燭老將,目光烈烈。

“小子在。”

甩出一個水囊,攙扶起王翦,白首少年咧嘴一笑,與老將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千騎,可否?”

灌了一口漿水,李牧伸出一根手指,回首看向身後佇立的千騎甲冑,滿眼愧疚。

“不夠,五千。”

扶蘇搖了搖頭,你李牧于軍中威嚴太盛,一千軍尉,根本不足以瓦解根基。

“三千。”

李牧咬得滿嘴鮮血,目眥盡裂,

“一千騎對五千騎,皆死戰,勝敗一子。”

扶蘇無動於衷,目色死寂,

“你就這麼自信?”

老將雙拳緊握,青筋暴起,

“我都這般模樣了,若是死於陣中,您也不虧不是。”

少年笑了笑,束起一頭白髮,賭一盤,萬一您贏了呢?

“你可敢?”

李牧微微一愣,扶蘇這是打算將自已作為彩頭,換他李牧頃力死戰一場。

“三里戰線,我就在那遠丘之上,揚旌擊缶。”

扶蘇起身,揖禮轉身而去,

我知你心有鬱結,此戰非兵帥之過,

那我便給予你這個機會,槍戈相見,少寡戰多眾,當死則死,且莫悔矣。

李牧望著少年背影,神色複雜,被衛莊隨手扔來的郭開,老將連瞧都沒瞧上一眼。

落日殘霞,緋濺千里,

兩軍擂鼓,重甲掠戈,

“大趙兒郎,且隨本帥,殺敵諸賊。”

白袍銀槍,蒼髯老將,一騎當先,滿面春風,不見悲涼,恍惚歲月少年郎,踏馬穿疆志氣長,

遠丘聳虎印大纛,獵獵迎風,

漆面重缶鏗鏘鑿貫,束髮武衫少年擂槐木大槌,音如落秋寒鳴,卷千葉,追霜雪,

“大秦,風起。”

橫斧鉞,披鱗甲,桓齮回首,聲音帶著幾分嘶啞,大喝長歌。

“風,風,大風。”

千騎叩鞍,一線撞陣,

秦軍千騎之中,老將有上將軍桓齮,國棟有大秦鋒矛王翦,砥柱有三將李信,未朝之帥有虎賁王賁,貴胄有大秦玉戈嬴元嫚,

你李牧為趙民捨生忘死,可賭上親隨忠尉,

我大秦將帥也捨得一條性命護我君王國運,千秋萬載。

騎軍重甲衝殺,兵戈交錯之際便是生死之別,一瞬金鳴,可見血肉屍骸,掛懸飛散,

百浮屠躍馬撞殺,憑重甲肉身直入趙邊騎,一戈長矛之上,往往連貫數人,槍戈不斷,人馬不停,

只攻無守,殺進死退,

衝騎交鋒之下,並無全屍完骨,

王賁頂長戈破軍,身下烈馬撞甲斷頸,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其高甩過身,隨後便被趙軍刺踏於陣中,

虎賁一身血汙,重槍折刃,迎面趙尉抽斷戟,俯身貼馬穿勁如風,

壯碩身形拔地而起,翻掌擎臂,那趙尉只感覺身下一頓,抬頭見王賁虎目沉沉,大蟲躍丘,撲殺按馬頭,

短戟還未刺出,便見一道血花炸裂,人馬皆亡。

甩了甩手臂上的血肉殘糜,王賁回首瞭望,正迎上一道緊盯目光,父子交錯一眼,王翦緊握短矛的手掌才悄然鬆開,順著王賁開闢的血路衝殺而去。

紅袖點水,滿池漣漪,百浮屠之後,猩猩紅裙穿縈如線,

斬鐵長戈劈甲斷矛,赤戈百騎以半數折損,硬生生將百浮屠鑿開的缺露口子撕裂成片,

高聳眺望之下,若是一根猩紅長劍直插千騎鐵甲之中。

桓齮,李信二人率三百騎分三波鐵盾長矛弧衝包攏,任由錯鋒而至的趙騎換命衝陣也決然不會放過一騎一甲,

縱橫二人駐劍百步之外,落塵勿擾,劍氣如嘯,

三擂鼓作罷,百浮屠鑿營碎甲,碾血肉穿膛貫風,百戰悍卒,十不存一,皆披猩紅,滿身淋漓。

三百後衛盡數戰死,馬踏屍骸,北望難歸,

一輪撞陣,秦千騎所剩不足百甲,

李牧左右副將皆戰死,老將肩臂染血,深可見骨,

趙邊騎五千騎,目無餘色,皆映澈那一抹黑紅交織的秦旌大纛,

三里戰線,兩裡之遙,埋葬四千骨。

一槌震缶,轟然炸裂,

長戟流赤焱,黑鋒點鎏金,白首少年吐出一口濁氣,又見點曦重瞳震盪星河,

“殺。”

黑白劍氣滾龍乍現,縱橫雙劍一掃十里黃沙,

大戟斷江,橫亙頓力之下,重甲如薄紙,一氣數十甲,黑芒壓猩紅,所過之處,陵冢無丘,

術重神,武在氣,

重戟震鋒,扶蘇藏氣百里,一口灌江,連綿蓬勃,如杯中龍捲,掃花落葉,

清濁氣息吐納交融之際,少年猛然回頭,背戟在後,

一記扛嶽重拳破開周遭遮掩視線的甲冑,呼嘯而至,

扶蘇只感覺氣血一陣翻湧,腳下沉氣生根,還是被這蓄力如洪的兇悍一拳鑿出百步,鞋靴破爛,武袖炸裂,

死死壓住震盪神魂,口中鮮血吞嚥而下,扶蘇看著那位雙臂盡斷,力竭氣短的壯碩漢子扯下衣袖,胡亂抹了一把開始崩裂滲血的舊傷,

“趙邊軍千夫長,齊崇。”

漢子七竅流血,一語落下,咧嘴一笑,站樁如松,死而不倒。

扶蘇點了點頭,收回目光,

夾雜著猩紅血色的氣息吐盡,少年鯨吞如虹,滿眼鎏金,

胸下若藏荒蕪大鐘,萬古長鳴,

李牧昂頭,擦了擦眼角血跡,冥冥之中,好似聽聞一聲天地震顫,若有神明在前,

井陘關隘之上,關瑜拳鋒緊握,身勢顫抖,目眥盡裂,

於其眼中,扶蘇身後若見蔽目百丈天相,託舉日月,擎天掣地。

酉時言:且開吾輩天地,敢言聖人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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