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位神色慌錯,手持莊家鋤鍬的莊戶張良幾人並不陌生,

災荒生疾,之前扶蘇在此耽擱一日,為一村民眾施糧救病,

毫不誇大,若非扶蘇,這個小村落必將屍骨無存,徹底淪為死莊,

如今趙境早已傳出訊息,

大秦軍中有一隊精騎,佈施粥糧,救濟災民,為首的正是一位坐騎麟虎,黑袍桃目的俊俏少年郎,

而今扶蘇表明身份,一眾村民反而忌憚不前,

連武冠酉時都沒能擒下的人物,幾把鋤頭農鎬,能奈他何?

“不敢?好。”

掃視了一眼畏畏縮縮的村戶,扶蘇嗤笑一聲,

“滸三里,年五十有六,身下五子兩女,大兒子戰死在長平,次子戰死上黨,最小兒子兩年前戰死於平陽,皆為我大秦所殺。”

“渠遊,年四十有一,父子從軍,子代父喪,妻死軍禍,女亡秦地。”

“昶執,年三十,殘卒,斷肘臂,番吾人,父母妻女皆亡於此。”

....

念念數人,皆為戰禍苦命人,秦趙五戰,百萬兒郎裹屍寒,

“暴秦屠夫,罪可當誅。”

斷臂老卒滿眼血絲,聽聞扶蘇言語,大喝一聲,抄著農鎬迎頭向著扶蘇砸來,

一聲木斷碎響,

扶蘇臉色頓時蒼白的幾分,胸前蔭滲出斑斑血跡,黑袍點墨暈,

隨手將斷裂的木鎬扔進篝火之中,

扶蘇看著滿目猙獰,緊緊握著斷鎬的老卒扯了扯嘴角,一臉不屑,

“我秦六郡五十二城,戶戶舉素縞,家家備喪衣,你們死子喪妻,哭母祭父,非我大秦暴虐,而是你趙君無能。”

“追溯甲子,大秦羸弱,倚屬邦國,無旌無纛,左右欺凌,三代君主忍辱立國,韓趙魏三國成雄,踏我秦疆域,殺我兒郎,擄我妻女,六世奮烈,一朝雪恥,而今強盛易主,怨仇可報,你們跳出來一口一個暴秦,我想問,百年之前,我大秦淪落之際,可有人為我秦言過不平?”

步步追問,句句鏗鏘,大秦疆域,每一片土地之下,皆埋葬著秦人先輩的屍骨,

“你,你們,你們的祖輩,皆該死,我沒報過什麼期望,血肉侵染過的仇怨就該用血肉來洗涮,但是踩死幾隻螞蟻,對我而言,根本不足以洩憤,所以你們大可以抱著仇怨的念頭活下去,期望著有朝一日能親手割掉我的頭顱,踩踏幾腳屍身,算是告慰了滿腔憤恨。”

扶蘇瞥了一眼身勢顫抖的老卒,這一席話,是說給他們聽,也是說給天下人聽,

“但是你們要記得,倘若你們身上再沾染上秦人的血,我在趙地救下的每一條性命,都將百倍奉還,滾吧,帶著那可憐的怨恨,懦弱的活下去。”

死亡並非一切的終點,反而會醞釀出更為執著的怨念,

停擺的生命也無法被撥動,迴圈往復的噩夢將日夜重現,

所以扶蘇要讓他們活著,親眼見證大秦的崛起與榮光,

一點點侵蝕掉那些苦恨與迷茫,讓復仇的種子與這具腐朽殘屍一同爛在燦爛盛世之下,

只有走過泥濘陰沉的老叟才知曉明媚燦陽的溫暖,

也只有這些熬過烽火歲月的殘軀才能將日後大秦的繁榮盛世烘托的淋漓盡致,

五年,十年,二十年,用不了多久,依靠仇恨活下去的腐朽殘軀將禁不住春風甘霖的誘惑,走出暗巷,生在出新的嫩枝鮮芽,

到那時,才是華夏真正走出戰火紛爭的開始,也將奏響炎黃子嗣屹立於世界山巔的號角。

而如今,這些尤帶怨恨的趙民只覺扶蘇可惡可恨可憎可怕,

他們眼中的扶蘇,就如同衝山圍寨的強人大寇,好生豢養著村落中的姣好女子,肆意把玩,待為禁臠,

錦衣玉食,琳琅綢緞,短視者迷亂心神,沉溺謝恩,貞烈者尤報心怨,忍辱候機,

斷臂老卒扔掉手中木鎬,頭也不會的轉身離去,

一眾村民默然不語,神色悲悽,正如扶蘇所言,趙君無能,苦累萬民。

徵瑟眼角微紅,扶蘇一直握著其手腕,防止女子震怒殺人,

傷口崩線,花狗第一次看見那猙獰傷痕,不禁小臉一白,悄悄的後撤了幾步,

少女眼中,扶蘇比吃人心肝的災神惡鬼還要猙獰恐怖,好像是遮擋天際的黑雲,逃不脫,看不明。

張良還想開口詢問些什麼,被美豔女子一記冰冷的眼神堵住了嘴,

徵瑟動作輕柔的為扶蘇處理著傷口,瓶瓶罐罐細針蛛線,縫皮補肉,如塑瓷陶,

縱橫兩位來去無聲,斂氣收息,

“大公主已到井陘了。”

蓋聶看了眼扶蘇的傷勢,又瞧著徵瑟的動作,微微蹙眉,若有驚愕。

“這麼嚴重的傷勢,看來那酉時本打算讓你就此退出秦趙決戰,也好為趙國爭取一線生機。”

衛莊板著臉頰,別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這等傷勢即使放在他與蓋聶身上,都是一場死劫,

難為扶蘇還能跑出來閒逛,真當自已是仙人神祗不成,

且看其這一頭染霜白髮,想來扶蘇能逃過那開天一拳,也定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趙國現在是趕進了死巷的瘋狗,許多見不得人的手段或許就連李牧都不知情,酉時圖個眼不見為淨,放棄了邯鄲,兩位辛苦了。”

一連數日,井陘,平陽皆有亡命殺手行刺將官,

扶蘇昏迷之時,蓋聶一直護衛在庭閣之外,斬落殺手刺客二十有餘,

衛莊更是連夜趕回井陘,根據徵瑟提供的名單,清除秦軍帳下細作殺手不下百人。

“井陘那邊有關瑜坐鎮,老成持重,雖無攻伐之利,卻有守關之重,王翦一時間也難以攻克,且要防備李牧引軍突襲,左右忌憚,束手束腳。”

衛莊沒有接話,就如今戰局而言,最好的結果,就算秦聚全軍之力,強行攻克井陘,而後守關休戰,瞭望邯鄲,

十年修整,待時機一到,趙國便再無抵擋之力,瞬時滅亡。

“等不了了,此戰,秦必勝,趙必亡。”

扶蘇看透了衛莊的想法,搖了搖頭,

“若集大秦國力,即使強行吃下了趙國,又有何意義,屆時損傷元氣,其餘諸國,必然群起而攻,得不償失。”

秦趙恩怨延續百年,同姓同宗,卻勢同水火,

當今秦王更是在趙地為質十年,受盡屈辱,

可若此就不顧大局,逞胸中鬱氣,倒是失了一位國君的氣量。

“所以說,既要滅趙,又要不損大秦根基,同時還要將趙地趙人皆融入我大秦麾下,不僅僅需要在兵鋒上力壓一籌,在心神之上,也要將趙國徹底埋葬在泥濘之中。”

扶蘇攏了攏衣衫,兩軍交戰,既然兵甲鐵騎,盾戈箭斧難分勝負,那就要瞧一瞧誰的謀略心計更上一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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