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城三里,秦旌連雲,擂缶錚錚,戰甲凜凜,

趙王一日下三道議和使令,道道止步長戈之外,邯鄲危危朽矣。

“王上,不可降啊,我大趙百年基業,豈可拱手予賊寇,老臣願隨眾將士戰死於城牆之上,也不願眼見賊人入城,踐踏我大趙脊樑。”

“此言差矣,如今寇強吾弱,當掩旗熄鼓,忍臥薪嚐膽之苦,方才有一朝復興之望,席大人難道想看我趙國滅種亡姓,再無明日之期嗎?”

兩兩對峙,朝堂辯戰,

“奸人之言,惑主誤國之輩。”

“腐儒朽禮,匹夫短智之謀。”

趙遷長眸凜目,手捻碧瞳玉鑾,一抹淺笑似巨蟒盤峰,俯瞰山澗泱泱獼猴鳥獸,

“春平君以為何?”

目光一掃而過,殿上趙王一聲問詢,滿堂喧辯戛然而止,眾人皆看向立於朝堂之首的那位國相大人。

“臣以為,且戰且和。”

高大秀面男子稟了稟官袖,朗聲作答。

“哦?何位且戰且和?”

趙遷笑意越發瘮寒,斜拄身姿,饒有興趣的問道。

“王上心有溝壑,乃只天下雄主矣,如今趙雖勢微,吾王大略,駐主邯鄲,統帥趙民萬心,引魏,燕兩國出病,挾制三方之勢,我趙國看似火上烹油,四面危機,可時機上卻主導三國之運,衰榮皆在我王一念之間。”

趙畔拱手拜叩,字字忠誠。

“好,知我心者,春平君也。”

趙遷輕笑一聲,拄案起身,負手而視,

“秦寇視為大趙為案板魚肉,落俎可烹,燕為世敵,昔日敗軍之犬,魏藏禍心,欲偷桃換李,改換日月青天,他們都在覬覦我大趙萬里富饒之地,百年盛國之蘊,賊人也。”

擲地有聲,王威依舊,

“昔日弱秦受四國強鄰欺壓橫行,民不裹腹,國不掛旌,奄奄偷生,仰人鼻息,眾位可知其為何能苟延絕勢,綿長至今?”

趙遷走下殿階,走過俯首重臣之間,問詢之下,卻無一人作聲,

“為制約牽橫之道,當時趙,鄭,韓,楚皆想將函谷關千里之地吞入腹地之中,以盛國威,秦人無力抵禦四國兵鋒,上獻疆土,一分為四地,各有參差不齊,四國彼此生出間隙,撩撥戰火,大傷國本。”

“如今秦寇蓄六世之辱,奮而兵勇,我大趙敗損於奸臣叛將,再與其刀戈相爭逞匹夫之力非智者所為,若想得喘息重盛之機,便要遣狼鬥虎,借力斡旋,才是謀策。”

秦國立國之君本為趙地之偏隅,庶姓矮王,低賤如民,有何資格要我正統血嗣納降?

當年若先王聽從自已所諫,滅殺嬴政於趙地,有何有今日之恥,聯想如此,趙遷便心中大恨,冷眼看向跪伏堂前的春平君,陰戾殺意,一閃而過。

“吾王聖明,大趙當興。”

群臣附和,叩首拜禮。

“還有一事,事關諸位身家性命安慰。”

趙遷斂了斂神色,坐回王座之上,一句話聽的臺下眾朝臣脊背生寒,

“朝有奸佞叛國媚秦,以我大趙疆土底蘊求榮換寵。”

堂下幾位朝臣身勢微微一顫,點點額角冷汗垂落而下,趕忙胡亂擦抹,屏息凝視,不敢動搖,

“王嗣不忠,由恥庶民,先王舊十九女,借訪學之機,蓄不臣之心,雖負王血,卻自甘輕賤,魅色秦寇,以害趙民,如今其借秦寇之勢,潛伏邯鄲之內,誅殺朝堂肱骨之臣,亂我大趙衛國之勇,其心可誅,罪責當剮。”

趙遷拍案大斥,堂下朝臣瞬間吐出一口濁氣,隨後數人承奏而起,一連數十奏,字字皆論趙女拂漁之罪,

淫禍,亂政,禍權,叛國,列大罪有六,烹刑有九,剜法一十七,條條忤逆,道道當斬,

“好好好,好啊。”

一串好字吐口,趙遷手中玉鑾脆裂一地,清脆作響,

“傳寡人旨意,昭告天下萬民,剿罪國之女拂漁,生擒者,賞萬金,封侯君,寡人要親手誅殺此禍亂妖女,以洩心頭之恨。”

大手一揮,幾位剛想為之辯白之人便被趙遷那雙陰沉眸子印刻在眼中,登時脖頸一涼,滾燙鮮血潑灑朝堂之上,

眾位朝臣一陣慌促,眼前數十位遮面刀手身襲血袍,滿身殺機凌厲,

“諸位不必驚慌,此為寡人近衛,趙刀客,皆是忠君死侍,如今妖女禍趙,內外皆有敵寇,寡人實在惦念肱骨安慰,且暫居宮內,也好時時商討國情戰事,各位,可有不便之出?哦,隨後寡人自會降旨,請諸位家眷妻女一同進宮避禍。”

趙遷甩了甩衣袍,徑直走出了朝堂,回首瞥了一眼盡是驚恐顫慄之狀的滿朝文武,嗤笑一聲,滿眼暢快戲虐,

時至深夜,整座宮廷之中唯有一人走出了大殿,男子玉面美髯,柳須丹眉,步態持重,毫無波瀾之色。

“回府。”

春平君入轎行輦,幾位悍卒相伴而後。

一盞青燭閃爍,趙畔面色逐漸猙獰,一拳打在老木案桌之上,五指滲肉,瀝瀝鮮血,

“蠢貨,壞我大計。”

一聲咒罵,秀面男子牙呲目睜,形如惡鬼,

“嘖。”

咂嘴輕聲,落在趙畔耳邊如綻放旱雷,

“誰?”

手懷縮排袖中,暗暗摩挲短匕,身姿漸漸向著窗延靠去,

“聽聞,趙王之母娼姬雖年半徐娘,卻駐顏有方,束身有術,可謂是玉饈軟金,風韻猶存,可為真?”

一聲輕薄戲謔,暗處角落燭火閃爍,可見兩位絕色女子擁簇左右,其間一掩目蒼髮少年翹著二郎腿,指尖摩挲雕紋酒角,是笑非笑,盡顯張狂跋扈姿態。

“哦?”

趙畔眯了眯眸子,上下打量起了來人,身形有些僵硬,摸索窗邊示警的暗格並未引來護衛劍手,

“春平君還是別折騰了,你院子裡的那些人,如今都安歇著呢,這個時節,能睡個好覺可不易,當好生謝謝我了。”

扶蘇放下珍獸酒角,攏了攏袖袍,穿慣了粗麻衣衫,一時換上細絲衣衫倒還有些不適了,

“閣下是?”

趙畔倒也陳練,見對方有備而來,且觀神色舉止,定非凡俗之輩,便索性稟正了身姿,問詢自若,

“扶蘇。”

少年咧嘴一笑,毫不遮掩,

“趙臣趙畔,見過大公子。”

行躬叩大禮,瞳孔震顫,內心翻江倒海,難以自抑,

“行了,別裝了,趙高怕不是早就與你通告洩密,害得小爺緊趕慢趕,生怕稍遲一步你便帶著幾萬趙軍滿城搜捕我。”

扶蘇擺了擺手,說實話,若不是秦軍兵臨城下,他可不敢這麼大張旗鼓的出現在這位相國大人的府邸之中,人家可是手掌數萬城軍的亞相,大趙的呂不韋,可厲害著呢,

“公子言笑,趙畔不敢。”

男子起身,笑容苦澀,好險,險些便成了他人手中之刀刃,

“別介,還有您不敢的事?怎麼樣,那娼後滋味如何?可還吃得消?”

都說女子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且問詢一下,可有什麼獨家秘術,拿出來學習觀摩一下不是?

“尚可,尚可。”

趙畔滿頭大汗,你小子還好意思問?當初那娼後是如何出現在他床榻之上,兩人偷歡之時又如何被先王發現導致趙悼襄王氣絕身亡的,你怕不是比誰都清楚,

啥滋味,要不您再施展那大神通將其卷著絲被盜出來,自已演練一番?

“幸苦,幸苦。”

少年嗤笑一聲,裝腔作勢的拍了拍其肩膀,隨後實在憋不住,砰然大笑起來,

趙畔老臉通紅,咬得槽牙鏗鏘作響,楞是不敢放出一個癟屁,羞辱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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