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浣塵手中木劍橫擺,第一劍便是朝著莫西東眉目掃去,這一劍風聲赫赫,來勢堂堂正正,攻敵正面,墨止在洞中石刻裡學得明明白白,正是金闕峰的“凝光劍法”,只不過徐浣塵此番用來,比之尋常弟子,自然威勢更盛,力道更顯醇厚,眨眼間,劍尖已是指到莫西東眼前。

木劍雖是無鋒,但卻始終長於摺扇,莫西東看這一劍影影綽綽,來勢飛快,不得已之下回扇相格,然而便是此刻,徐浣塵手腕一抖,凝光劍法驟變來勢,劍尖分化兩頭,嗡嗡作響,分刺眉心與人中兩處,眨眼之間竟是變了一套劍法路數。

莫西東大驚之下,驟生急智,仰頭矮身趨避而過,然而已是萬分兇險,他心中發狠,口中也是毫不留情:“沒想到御玄宗正道劍法,竟還有這般陰毒招式,真是讓在下大飽眼福了!”

墨止看他只顧著口舌之利,心中好笑,但他方才見莫西東陡然之間便將端穩厚重的凝光劍法換做飛揚靈敏的少陽劍訣,這般變數,確在自己之上,暗暗讚歎這冷臉小子果然得了真傳,饒是自己學盡那洞中石刻,頃刻間也絕無可能趕上他這等修為。

然而他心中只是稍稍走神,臺上兩人已是身法交錯縱橫,連連過了二十幾招,此刻扇飛如幕,劍挑如龍,一把紙扇,一柄木劍,居然生出赫赫威壓,然而即便是徐浣塵手中持劍,佔了兵刃較長的優勢,但正是如同莫西東心中預測那般,在招式上二人或可平分秋色,但論及功力及經驗上的差距,便絕非天資可頃刻間彌補的。

但見那莫西東手上逐漸加力,內勁力透扇柄,此刻這摺紙扇力道愈發強橫,幾乎變作短小鐵棒一般的用法,但揮舞起來卻是輕盈若無,二人連爭三十招,徐浣塵仍是漸趨下風,木劍上震顫不休,虎口處痠痛不已。

其實論及武學造詣,即便徐浣塵天賦出眾,卻絕不是莫西東的敵手,只不過莫西東此前一直想著要探清御玄宗劍法虛實,故而讓了四成功力,他自信即便自己只用六成力道,也必可網羅勝利於掌中。

可徐浣塵劍法靈活多變,使得莫西東一直看不透箇中妙詣所在,愈鬥愈是煩亂,此刻便也不再奢求參透什麼,手上勁力愈發愈大,此刻已是加到八成功力在紙扇之上,二人猛然間兵刃相交,徐浣塵只覺得手臂一陣大震,胸口驀地發熱,木劍竟是把持不住,幾欲掉落,這一下可謂破綻大開,莫西東心中大喜,紙扇收攏,便點向徐浣塵腰際,非得逼著他撤劍回防不可。

這一下徐浣塵陷入兩難,若要提氣握劍,則膻中暴露,若回掌格擋,則木劍掉落,無論如何抉擇,已是必敗之局,他面若死灰,心中只念著維護宗門聲譽,若是必敗無疑,也必須用宗門之中劍法傷敵才可,當下竟是全然棄膻中穴於不顧,全力握劍挺刺而去,這二人一個扇點膻中,一個劍朝前胸,電光火石間居然成了生死之局。

“噗!”

莫西東手腕又是一痛,這一下痛感遠勝方才,竟是不知何處的暗器再度打中自己神門穴,這一下手臂全然麻木,紙扇再握不住,落在地上,可徐浣塵木劍不停,徑直便戳中莫西東半邊胸膛,莫西東胸膛吃痛中劍,但好在徐浣塵所持不過木劍,此刻也不過徒有劇痛,卻並無更多傷損,可即便如此,莫西東仍是連連退後,臉上一陣發白。

御玄宗門人見徐浣塵一戰而勝,各自歡呼雀躍,可莫西東卻是滿臉狠色,站起身怒道:“堂堂御玄宗,竟然暗中突發暗器傷我,若是你們自忖不是敵手,又何必答應?一邊要戰,一邊又蠅營狗苟的伎倆,可真是厲害吶!”

他方才連中暗器,卻都是方寸之間,旁人又不曾得見,對他這番言語更是摸不著頭腦,當下喝罵大起,皆說他輸了還口中狡辯,莫西東大怒,翻開衣袖,露出那大片紅腫,眾人一見他胳膊之上果然被不知名的事物打得發紅,分明便是被鈍物暗器所傷,可這等暗器力道,絕非御玄宗路數,當即各自面面相覷,不知為何。

可墨止卻是冷笑道:“你這人反覆無常,誰知道你是不是早在胳膊上打下印記,就防著自己一朝落敗好栽贓旁人?我離得最近也沒瞧見什麼暗器,你若是不服輸,就好好回去練武,免得再在此處丟人了!”

方才暗中突發暗器之人,自然便是墨止,他早就看莫西東不過,徐浣塵自然也入不得他眼,但兩厭相權,還是宗門聲望更重,他性子中自帶幾分痞性,見這莫西東也並非正人君子,自然也就沒什麼光明招數留給他,故而暗中連連施用石子,他如今暗器造詣頗高,莫西東自然也懷疑不到他頭上,竟是吃了大虧。

莫西東方才手臂上傷痕尚新,顯然是新近遭受,不可能是提前打下,但此人一上山門,舌燦蓮花,已是惹得一眾弟子不悅,墨止如今這番話雖是胡攪蠻纏,卻也大大貼合一眾弟子當前心緒,於是眾人對莫西東更是罵聲不絕。

可無論如何,勝負既已分明,莫西東心中只剩憤恨,若是李七襄陷入這等境地,自然認栽,垂首退出,可莫西東此人不但明瞭人心,卻也傲心狠毒,竟也不理什麼江湖規矩,負手倒掣,竟在袍袖之間再揚起一柄鐵骨精鋼扇,刷拉拉地揮舞展開,如同黑風勁吹,巨力萬鈞地再朝徐浣塵打去。

這一下劇變陡生,眾人都是大出所料,連一旁的李七襄都皺眉叫嚷出聲,可此刻莫西東早已充耳不聞,而這把鐵骨扇,墨止看的熟悉,卻非當日江延城中他所用的那一柄,當夜沈沐川不過寥寥數招,已是將莫西東一眾人打得慘敗,鐵骨扇亦被打飛失落,眼前這柄卻是新鑄。

可雖是如此,威力不減,徐浣塵人在臺上,更是大驚見於顏色,連忙橫劍一封,豈料這鐵扇沉重,徑直便將木劍打得粉碎,也虧得徐浣塵機敏,這一招說是一擋,實則是一拋,扇劍相擊之際,他早已飛身避開。

三雲道人正要起身上臺,卻忽然感到有人扶住他的肩膀,回首一望,居然是雍少餘,雍少餘臉色沉穩,搖了搖頭,其意甚明:“二人既然是單對單的爭鬥,此刻都未離擂臺,我們便不可上臺相助,若是莫西東再施陰招,我們幾人自然上前相幫。”

雍少餘隨即霍然站起,喝道:“浣塵,接劍!”

說著,掌力一催,自己腰間一柄長劍隨著他勁力引帶,飛電一般橫空激射而上,正巧此刻莫西東鐵扇正待直擊徐浣塵手無寸鐵,偏偏這長劍來勢帶風,角度刁鑽,雍少餘勁力揮灑自如,這一劍既是朝著徐浣塵手頭拋去,卻也正好擋在莫西東進攻之路上,逼得莫西東不得不暫避其峰。

徐浣塵應了一聲,抬手便將那長劍握住,蒼啷一聲拔劍出鞘,眾人一見這柄長劍頗非尋常,劍刃泓如秋水,劍相古拙質樸,但卻銳利之極,想來是雍少餘心愛之物。

徐浣塵朝著臺下點頭行禮,雍少餘微微一笑,坐了回去。

莫西東本想著自己鐵扇一出,必可瞬間分出勝敗,此刻竟然仍是未能速勝,此刻自己即便勝了也不再長臉,若是再敗,哪裡還有臉回面盟主?心中焦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心念著勝了總比敗了好,鐵扇一展一合,再度搶身上前。

徐浣塵乘隙回劍,兩人轉瞬間又是

二十幾招拆過,莫西東卻是漸漸看得明白,徐浣塵劍招萬變不離其宗,他心思活絡,再轉十幾招,已是漸窺徐浣塵招中虛實,手中鐵扇扇柄倒豎,磕碰長劍來勢,這一下暗運強橫功力,徐浣塵一時之間劍勢難穩,劍身便也偏頗一旁。

在旁人看來,這自然是極小疏漏,可墨止看著卻是大驚失色,原來這徐浣塵方才這一招名字叫做“清風穿峽”,在那洞中石刻之中所載十分明瞭,劍身一偏,前胸洞開,而此刻莫西東居然數十招之間已探出這一招破綻所在,果然手中扇柄復正,長驅直入,便朝著徐浣塵前胸掃去,鐵扇威力自然遠勝紙扇,這一下如若中招,只怕便是心脈受損的後果。

墨止顧不得許多,搶身上前,抬腳便將地上木劍殘破劍柄踢了出去,但卻並非護衛徐浣塵前胸,而是朝著莫西東右肋發力。

原來百年前那位魔道前輩早已識盡御玄宗劍法破綻,並提及破法,故而墨止才可料敵之先,但此刻破綻已出,便只得攻敵不備,他依稀記得石刻之中,若要破穿這一式“清風穿峽”,一則是蕩劍來勢,二則便是招貫前胸,如此一來,破招之人的左右兩肋便也空了出來,反倒也成了破綻,如今他突發妙招,正打莫西東右側肋骨,這一下卻是猝不及防,後發先至。

莫西東猛然間只覺得右身劇痛,體內“咔吧咔吧”幾聲脆響,身子也是倒歪一側,連連摔了數個筋斗,方才停下,那鐵扇自然也無法掃中徐浣塵胸前破綻。

徐浣塵方才兔起鶻落之間猶如歷經生死,本想著這一下即便不死也需將養一年,但莫西東卻忽然如遭重擊飛到一旁,居然是墨止出手相助。

“你們......好不要臉,竟出手偷襲我!”

墨止一臉鄙夷,說道:“你這人品,還好意思說我們偷襲,你方才本已輸了,還繼續進攻,這不也是偷襲一般?再說了,我方才所說,你輸給御玄宗年輕弟子便算輸,什麼時候給你規定人數了?我前面不想打,這會又突然想打了,你能怎樣?”

原來墨止方才約定比武規矩,看似公允,實則處處給自己留著話口,似這等頑童伎倆,自然也不是莫西東這類人所知,全不成想自己會在這咬文嚼字上輸了陣仗,但此刻肋骨斷了兩根,要再起身已是不及。

李七襄搶身上前,淡淡地朝墨止看了一眼,也不多說,抬手便按在莫西東肋下,猝然發力,咔吧一聲,將斷骨重接,莫西東痛得滿臉發白,卻也緊咬牙關不髮絲毫聲響,但也是口中粗喘,顯然疼痛極重。

李七襄站起身子,拱了拱手,說道:“今日便是我俠義盟輸了,既然御玄宗不願賞臉,我們即便離去。”

雍少餘此刻走上前來,拱手說道:“李大俠既是江湖成名俠士,何必要與這等人為伍?豈不自墮了俠名?”

李七襄搖了搖頭,眼神卻也絲毫不看莫西東哪怕一眼,說道:“在下加入俠義盟並非為著此人,仰慕的是張仙縱盟主,張盟主對正魔兩道的主張,與在下心思甚合,御玄宗乃天下第一宗門,聚千秋氣澤,若能賞臉來到欽陽城,參與英雄大會,乃是極好之事。”

說著,便從腰際解下一塊鐵牌,但見這鐵牌黑黢黢的,雕鑄樣式精巧,白日生寒,也不知是何等奇鐵所鑄,遞給雍少餘,道:“道長或許還不知曉,陝州補天門,半月前被魔道妖人屠戮殆盡,連補天門所在的屋宇房舍盡皆被焚燬虛無,故而張盟主才廣邀天下正道同門共商大事,這塊牌子便是憑證,貴門派可選擇門下高足前去,方才莫兄弟言辭過激,還望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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