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還是不懂,他寒葉谷有何了不得的?我們隸王府奉太祖遺命坐鎮北境,爹爹更是幾十年披星戴月,總督北境諸軍事排程,有何可懼他一個江湖門派?”

夏侯朔自顧自地將滿地杯盞盤碟拾了起來,端端正正地放回桌上,淡淡說道:“你久居帝京城,北境諸事,於你而言並不瞭解,你所得聽聞,不過是旁人風聞而已,其實北境這幾十年來,得以平和安順,北桓韃子不敢來犯,轉而西向,除了父王手上這二十萬鐵騎銳不可當之外,那寒葉谷的偌大名聲也不可小覷。”

夏侯翀少年心性,又自負於家傳勳爵功績,正是態度傲然的時候,他將頭顱一揚,說道:“任是什麼江湖門派,又哪裡比得上咱家二十萬鐵騎的威勢?連西北蕭家軍那號稱無往不利的‘雲騎義從’,說破大天,也不過五六萬人,寒葉谷莫非還比蕭家軍更加厲害?那孟元秋不就是單劍破了魔道魁首的那個人嘛,江湖武鬥,有何可稱道?”

夏侯朔笑道:“說你平日裡傲狂,爹爹教導你低調謹言,你卻還不聽,爹爹志向你豈不知,我們做兒子的,自然追隨跟從,既是大事未竟,這北境又是我們根基之所,那麼這寒葉谷便是我們切切不可得罪的一股勢力,孟元秋此人可單劍破萬里黃沙,直達魔道本部,攪動天地日月,又全身而退,焉知他不可仗劍直入萬軍從中?此人劍術已是通神,寒葉谷門下人丁雖薄,卻個個精悍,即便是方才與你爭鬥的那個少年,功夫奇詭我也觀之不透,寒葉谷背後,除了諸般高手根基,還是這北境人心向背,日後爹爹施展宏圖,若是寒葉谷可為羽翼,何愁北境百姓不簞食壺漿?”

夏侯翀聽了,對眼前兄長心中更是無限敬仰,胸中豪氣陡生,不禁說道:“大哥說得甚是,小弟還是淺顯了,可若是寒葉谷中人,泥古不化,不肯為父王所用,又當如何?”

夏侯朔臨窗遠眺,垂雪樓高聳如丘,北窗正對著遠處隱隱雪峰山谷,此刻天際微泛薄霧,山嶽林木連做一片,那遠處綿綿丘墟,巋然莫測,正是千里橫亙北境的寒葉谷,他靜默許久,緩緩說道:“風霜欺緊,雪壓枝頭,這世間,又有哪一株傲寒松柏,沒一顆細枝呢?”

宗正卿回頭望了望,只見孟雪晴仍是一臉不悅,手裡抱著新買過來的一顆芋粉糰子,氣哼哼地生著悶氣,他苦笑一聲,說道:“小師妹也莫要氣惱啦,這一次誰想到偏就遇上隸王府的兩位公子,那個夏侯翀自小不在北境生活,我也不曾認識,沒吃成芙蓉肉和杏子酪,倒也不必掛懷,找個時間,我們再出谷買上便好。”

孟雪晴白眼一番,氣道:“那兩個人!看著便不像個好人!我盼著這一頓可足足好幾個月,偏就被他們打攪了興致,要我說,墨大哥,你方才只管教訓他就好。”

墨止苦笑著說道:“北境隸王,畢竟也是封疆戍邊的王爺

,他家世子公子也必定非比尋常,莫說是我當時未必打得過,即便是能贏他,我也不好因一語之失讓寒葉谷與隸王府失和,若是惹出這等事端,我罪過可太大了。”

孟雪晴一邊騎馬,一邊盯著懷裡芋粉糰子,滿臉苦澀惋惜,定定地說道:“唉,反正他隸王府給爹爹送的什麼珍寶器具也多了去了,爹爹一直都是原樣歸還,想必兩家子關係也不過如此,只是可惜了我這一頓好吃的吶......”

宗正卿忽然抬手一指,說道:“師妹你看,前方便是冷紅浦了,過了冷紅浦便是寒葉谷口,咱們回家啦!”

自梅城而出,便是一片偌大平原,溪流似是引領一般靜靜蜿蜒向前,而沿著溪流兩側,土潤草長,靈金色長草好似絨毛一般隨風搖曳,舉目所及盡是暖洋洋的金色,從來沿著溪流江河,水土豐茂,北境雖地處偏狹,但沿著河流所向,也少不得景緻勝意,眾人行過一處山坳,溪流陡然北折,山坳過後,墨止眼前霍然開朗,此前滿眼金色,到了此處已是滿天紅遍,舉目所及,處處流丹,正是寒葉谷前的冷紅浦。

但見溪流行至此處,匯入一片湖泊之中,這一汪湖泊倒映著四下裡紅樹丹葉,滿山皆似濃烈的火焰一般,金草丹樹相映成趣,美不勝收,四處更有野兔歡悅,長雁成陣,甚有生機。

墨止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不禁感慨嘆道:“世間景緻,竟還有這般濃烈。”

孟雪晴笑道:“冷紅浦乃是寒葉谷前一處勝景,這般風華,在中原不易見到。”

墨止點了點頭,中原大地雖是四季分明,秋冬亦所有之,但若論及這般秋色冬雪,濃豔無倫,卻是遜色不知多少,宗正卿帶著兩人策馬又淺談過岸,笑道:“墨止頭一次到了冷紅浦,又正值深秋時節,正是景緻最好的時節,師傅在岸邊留了一支輕舟,小師妹不妨帶著墨止四處看看。”

孟雪晴心中一喜,轉而便望向墨止,墨止看她笑靨如花,一時之間倒似是比這紅葉彤雲更添嬌美,心中泛起一陣憐愛,便也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麻煩雪晴妹子啦。”

孟雪晴見他允諾,更是喜不自勝,連連說道:“不麻煩的。”

說著,宗正卿已拉來一條赤紅色的淺月扁舟,微笑著說道:“這舟載不得多人,墨止你的這匹黃皮馬性子又烈,我便在此看管,小師妹自幼便駕舟行於浦上,倒也無妨,你們盡興遊玩便好,玩得舒心了,咱們再入谷去。”

他話語方畢,只聽得耳後一聲嘶鳴,竟是那黃皮馬又是揚足半躍,似是不滿,宗正卿一正韁繩,湊到黃皮馬耳畔,低語道:“你這小傢伙,看人倒看得緊,讓他們兩個人獨處片刻,對你又沒壞處。”

黃皮馬響鼻一打,頭顱高揚,倒也不再表態。

墨止笑道:“我這位馬兄脾氣古怪,但屢次救我,宗大叔可別對

它用強。”

說罷,墨止與孟雪晴便上了輕舟,緩緩繞湖漫遊。

一船秋色,十里湖光。

孟雪晴人在景中,膚色嬌嫩似玉,藉著紅葉丹色映襯,更顯得白皙逾恆,長髮微見散亂,幾縷貼在面頰之上,倒更顯幾分慵懶可愛,墨止眼前風景似畫,但天地之間便是何等景緻再有眼前伊人這般精巧?他微微一笑,便伸出手,將孟雪晴面頰邊幾縷秀髮輕輕捋到耳後。

然而手指方才觸碰少女面頰,兩人心中便各自好似被閃電打過一般,渾身一陣酥麻,而這般感觸,連墨止也是頭一遭,孟雪晴更是霎時間面色緋紅好似朱玉一般,但身上酥軟,心旌搖動,卻是也不曾躲閃,任憑著眼前之人將秀髮貼著面頰緩緩移至耳後,墨止的手略帶涼意,但此刻卻更是教她神魂一動,再望向墨止稍稍蒼白的面龐,心中不由得浮想起暗雲莊中,墨止身帶重傷,挺身力戰時的樣子。

從來少女心中,無不愛重少年英豪,而與墨止相遇時,看著不過是個落拓乞丐一般的模樣,但短短片刻相識,墨止便已數次將自己於危難中解救,及至到了此刻,心中對眼前之人,竟早已難捨難離,孟雪晴對男女之事也並不知曉,更不知心中愛慕,只是隱隱覺得,此刻遊湖賞玩,心中說不出的歡喜恩愛,只盼望著眼前這時光不要過去,便是藉著風光秋色,終生相伴才好。

墨止看眼前少女面若春桃飛花,當真是世間獨一份的美貌,明豔不可方物,心中如何不憐不愛?兩人四目相接,不由得各自微微一笑,甜蜜之意,不需多言。

“墨大哥,你一定能治好傷,然後,你留下來陪我,或者,我隨你一同周遊江湖,可好麼?”

孟雪晴朱唇微啟,小聲說道,她話語輕靈婉轉,但隨著心中羞怯,話到最後已幾不可聞。

墨止想到身上傷病,心中卻忽然一涼,苦澀說道:“雪晴妹子,你心中意思,我知道,但我這傷病,即便是半邊閻羅黃震亨親自看過,都不曾根治,並非我生來無情,只是我不願臨死結緣,反倒誤了你。”

孟雪晴眼含柔情,心若柳絮,早已隨著墨止而動,她輕聲說道:“墨大哥是我心中英雄,英雄豈會薄命,寒葉谷得天地造化,珍貴藥材數之不盡,必有一方可治你傷病,只是雪晴還有一事想問。”

墨止說道:“妹子請問便是。”

孟雪晴眉眼低垂,倒似是多了幾分忐忑,她猶豫許久,才怯生生地說道:“那個持青劍的少女,到底與墨大哥你,是什麼關係?”

她方才問完,不敢直視墨止,又連忙說道:“若你們二人真的相好相戀,我也不會從中橫插進來,墨大哥你直說便好,我......我自可退去,不會教墨大哥為難的。”

“小鸞嗎......”墨止心中想起,便又再生出苦澀惋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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