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嘶鳴的血鴉厲嘯聲,幾乎將狂風的聲音都全然壓下。

夜空中這般尖銳的啼鳴響徹天際,孫青巖的面容上寫滿了驚詫,隨之產生的便是憤怒,他迎著風怒吼道:“飛羽盟一直以來俠名示人,可暗地裡居然豢養血鴉這等喪盡天良的兇物,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原來,血鴉原非世間所有,乃是飛禽之中的異種,本是西境苗疆之地百十年前所培育出的兇戾野獸。

原本西疆之地便是橫生毒蟲怪鳥,當地人多年來善於培育蠱蟲兇獸,血鴉便是諸多兇獸之中的一類,所需便是抓去山間飛鴉,取其同類血肉,混合著一種獨特蠱蟲為食,同類相食本就易爆發兇性,再配合西疆獨特蠱蟲,更是泯滅飛鳥一切善性,故而須得十數只飛鴉同類相食,才可得成一隻血鴉豢養。

也正因如此,眼前血鴉可說是盡數蠶食同族血肉生長,天生便急劇攻擊性,面對鮮生肉食貪婪至極,即便是活著的牛羊牲畜,也禁不住一隻血鴉侵襲,而眼前足足數百隻血鴉翔集,其攻擊勢頭可想而知,即便是掀翻烏袖鎮,只怕也並非難事。

孫青巖臨風喝問著,只是他的話面對著眼前的一切,實在是太微弱了,雖然他的話語中飽含著憤慨和難以置信,但面對著漫天無盡的厲嘯,一個人的聲音幾乎低沉得無法聽聞。

他難以相信飛羽盟作為江湖中新晉崛起的新銳門派,一直以來以守信、仁義之名廣佈天下,暗地裡居然有這等行徑。

而眼前的矮胖子也不再隱瞞,仰天長笑道:“對付你這等魔道敗類,只憑仁義二字如何可行?世人皆知,我們飛羽盟今日,是除魔衛道!這一鎮之人,盡皆與魔道暗通款曲,皆是魔道潛伏的惡徒,今日被我們飛羽盟撞見,拼盡全力,方才將你們全數擊殺,日後江湖,只會知道我們捕殺了魔道的惡徒青辰,還有這數百惡徒!你們所有人,都不會帶著今夜的經歷活到天明!”

言辭之中,猖狂意味已是難以遏制,說罷,口中一聲高呼,漫天血鴉似是得了指示,嘶鳴聲驟然撕扯著天空,山洪一般朝著山下疾衝而去。

孫青巖長出一口氣,雙手在空中如同無骨一般橫臂一甩,登時數十道青色光芒如同流星一般迎了上去。

細觀之下,每一道光芒竟都是一枚細小鋒利的鐵菱,不知是何質地所鑄,竟呈現出湛青色的光輝,望之確似星辰光芒。

鐵菱湛青色的光輝與那漫天窮兇極惡的赤紅色飛羽撞在一處,好似黑風衝銀河,登時此起彼伏響起血鴉痛苦的悲鳴,空中撲簌簌地便有血鴉屍體不斷掉落,顯然是被鐵菱一擊致命而亡。

墨止躲在密林之中,只聽得身後“撲通”一聲,轉身望去,居然是一隻血鴉屍體,原來這鐵菱正正戳在血鴉胸口,如今受了致命傷,掉落身後,兀自吼叫連連,見了墨止,還撲騰著翅膀,幾欲上前叮啄。

墨止嚇得連連躲避,血鴉嚎叫不止,許久方才停了動靜,如今近處得見,才看到這兇戾飛禽果然生得可怖至極。

這血鴉約有尋常烏鴉兩隻大小,雙翅展開幾乎有常人一條臂膀那般寬窄,渾身黑羽扎刺如同鋼針。

黑羽之下是粗糙暗褐色的面板,面板之上

,血管絲絲可見,透過粗大的毛孔似乎向外慢慢滲著濃稠而又腥臭的氣息,令人聞之慾嘔。

更滲人的是,血鴉雙眸圓瞪,瞳孔全然一片血紅,即使沒了生命痕跡,眼神中仍透著貪婪與飢餓神態,實是令人心生懼意。

但墨止卻也無暇多想,抬眼望著此刻矗立山崖,有若戰神一般的孫青巖,又或者說,曾經的兇星青辰,曾經被江湖指摘為魔道兇徒的他,此刻背立峰巔,已一己之力,阻攔著漫天血鴉狂攻。

只見孫青巖手法疾如閃電,雙手此刻如化千隻萬隻,鐵菱亦源源不斷地半空中投擲而去,青芒閃動之下,孫青巖面色卻是愈發難看,眼前紅雲一般的血鴉群已是越來越低,自己雖是多年的暗器高手,此刻面對著數百隻不知疲倦滿心貪婪嗜血的邪種,仍是力有未逮。

墨止原來只知道這位青巖叔善於暗器打穴之術,卻未曾想到魔道兇星之一的青辰當年正是靠著暗器綿密迅捷而名震江湖,七十二路摘星手據說可在轉瞬之間擲出近百枚銳利鐵菱,攻勢之下幾乎可以全形度覆蓋戰局。

而如今孫青巖已是霍儘自身諸般手段,鐵菱之勢兇悍無匹,暗器之道,原本首重突襲,本來在野外空曠處是極好的出手機會,但如今面對這滿天的兇悍血鴉,卻是更似螳臂當車一般。

星星點點的鐵菱光芒就像是一隻弱小的手死死託舉著沉沉壓下的黑色雲頂,面對著眼前成群血鴉仍是難以招架。

不多時,血鴉終於穿過鐵菱薄弱的圍擋,像是掙脫鐵籠束縛般衝下了瓏山,化作一股赤黑色的腥臭風暴,直撲烏袖鎮而去。

孫青岩心中暗暗大呼不妙,但此刻已是再無他法,自己也幾乎陷身在這一片被貪婪與暴虐支配著的風暴中,當下立時策動輕功身法,身形跳脫之下,遊走周身鴉群之間,直如穿林打葉。

此刻他招法再便,袍袖、衣領之間,此刻竟也不知如何便有鐵菱飆射而出,一時之間,進攻勢頭由朝前進發,換為周身四散,整個人好似閃著湛青色光芒般,遊走騰挪於血鴉之間。

他當年在魔道十四凶星之中,最善偷襲暗殺之術,自身輕功也有頗佳造詣,此番雖是力求在鴉群之中得以自保,但血鴉乃是兇戾異種,喙尖似槍,爪利如刀,孫青巖縱然左右閃身避退,仍是在肩頭、手臂上不免掛彩。

血鴉狂風急雨般的群攻讓他步法再快也無力全心進攻,手中暗器攻勢由是大減,不得不抽身急退。

孫青巖如今時隔多年再顯露身手,比之自己當年全盛之時雖已是不如,但仍可稱得上江湖一流,但此刻額頭上也已冒出涔涔冷汗,除卻自身躲避攻勢,更是擔心身後烏袖鎮的安危。

而正在此刻,矮胖子身影已是在不知不覺間閃至身側,利爪重重轟在孫青巖腰間,孫青巖登時悶哼一聲便朝著一旁摔去,想來這一式力道沉重,孫青巖連連向後倒飛數丈方才停下。

矮胖子口中呼號一聲,似是喝令止步一般,血鴉也不上前撕咬,孫青巖腰腹之間一陣劇痛在身體中炸開,喉頭一甜便吐出一口鮮血,心知已是受了內傷,再難挪動半分。

矮胖子緩步上前,笑著說道:“我聽說,當初在三石樑,祖鴻和尚未能將你

們全數殲滅,但你們也各自傷了經脈,渾身功力被廢掉大半,但你如今竟還能有這般功力,還說不是練了無厭訣上的武功?你如今若是說了,那鎮子上的人,或許還能活下幾人,若是說晚了,可就一個都剩不下了。”

他這話說得極有自信,若是論天下對血鴉這等兇物的瞭解,這矮胖子可是極有自信,血鴉乃是西疆所培育之陰毒異種,數只血鴉便可圍獵猛獸,十幾只便可逞兇一片天際,而此刻,是數百隻血鴉飛騰撲啄,破壞力之巨,難以想象。

而孫青巖此刻雖面如金紙,卻也滿懷不屑,冷笑著說道:“你們徒有俠名,實則手段陰毒,若說我們是什麼魔道,不如先看看你們這自詡正道的衛道之士是個什麼成色!我還是那句話,無厭訣早已化作齏粉,世上再無這本秘籍,你們也不必再動什麼歪腦筋了,我今日縱然保護不了闔鎮百姓性命,今日與你同歸於盡,我也足慰平生!”

說罷,也不等矮胖子再做反應,雙掌運盡平生氣力便朝著對手胸膛打去,這一掌力灌全身,足有開碑碎石之力。

但此刻他身受重傷,行動本就緩慢,方才暗器猛攻之下雙臂也早已痠麻,此刻速度不過稍稍遲滯,便被矮胖子抓住破綻閃身避過,掌勁只看看蹭到胖子胸前衣衫,但剛猛勁道仍是將衣衫摩擦之處乾淨利落地削了下來,那矮胖子冷笑一聲道:“好身手啊!”

說罷,利爪轟然抓在孫青巖雙臂之上,爪上勁力猛增,只聽得咔吧一聲脆響,孫青巖雙臂臂骨竟被生生抓斷,至此再無迴旋抵抗之力。

劇烈的痛感在孫青巖的身體中來回疾衝,疼得他頭上汗出如雨,但他生性堅韌頑強,雖痛入骨髓,仍不吭一聲,雙目幾欲崩血,直瞪著眼前敵手。

矮胖子點了點頭,說道:“也算你有點骨氣,也罷,你是一代人傑,我今日,給你一個痛快!”說著,一對手爪勁力凝聚,仔細觀之,這對枯槁的爪子竟隱隱透出血紅顏色,當頭便欲劈下。

“實在是噁心至極。”狂風呼號之下,一聲憊懶之音自身後緩緩傳來,矮胖子聞聽之下心中為為之一驚,這聲話語並不響亮,卻莫名壓下漫天風吼鳥鳴,徑直傳入耳中。

從來高手傳聲入密,往往以內力策動,聲震百里之下振聾發聵,而此刻發聲之人,語音懶散,全無勁道,可聲音竟是穿透重重雜音傳入耳中,這番身手卻是他從未想象過的境界所在。

然而此刻矮胖子殺念已定,絕不願退,心中只道這一擊之下,便是絕頂高手親臨,亦難以阻止,爪下仍是轟然重擊而下。

只不過這石破天驚的一擊竟是在半空中戛然而止,矮胖子目光緩緩移向身側,卻見已有一人身影,矗立在身側,也不知是施展何等絕世身法,轉瞬便至,將自己這一擊攻勢,全然攥在了手中,任憑自己霍盡一身氣力,只覺那人手掌好似銅澆鐵鑄一般,絲毫掙脫不得。

而眼前人身影飄忽似是宿醉未醒,他心中念頭急轉,將天下數得上的高手俠士迅速回想,也未曾想到有誰是這般憊懶。然而孫青巖看到此人面容,卻是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躲在密林中的墨止見到此人,也不禁心中大大寬慰,口中忍不住叫到:

“沐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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