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殉葬南朝的人都是精英,滿腔赤城,全是才德兼備的人。

並非苟活投降臣服皇上的人中就沒有才華橫溢的人。

只是氣節上比不了康慨赴死的人罷了。

“叔,苟活也需要勇氣。”蕭悠忍不住安慰了一句。

吳家家主輕嘆一聲,“是需要勇氣,但是我們沒有,只是為了活著而已。

不過,我知有幾家被靖王看中,並被靖王帶走了。

他們家族子弟成了靖王的屬臣,靖王從不收買人心,又能讓很多人願意追隨他。”

吳家家主抬眼望了一眼大船方向,一片片微涼的雪落在臉上,帶走身體溫度。

落雪既融化,江面上白霧濛濛,如夢似幻。

西湖斷橋殘雪是極美的景色。

如今,此處此地也堪稱景色一絕。

大船的船艙門開了,靖王一身長裘,左手撐傘走出船艙,能讓靖王撐傘的人唯有靖王妃一人。

一眾侍衛簇擁著靖王夫婦走到船頭,兩人並肩站在一起,欣賞難得的雪景。

南邊的雪同北方大不一樣,幾乎是落地既融。

吳家家主苦澀一笑,輕聲說道:“靖王一直以來矜貴,從不在人前似其餘皇子或是禮賢下士,或是好爽義氣,更不會主動去親近拉攏誰。

他在外征戰時,我聽說他不屑和麾下將士同吃同住,不曾親若兄弟……可是我卻知道,不少人都以能歸入靖王麾下為榮。

他不需要拉攏親近旁人,有無數人主動去聽他的命令,願意追隨靖王。”

“許是靖王一直贏的原因。”

蕭悠輕聲回道:“失之桑榆,收之東隅,當年他被楊少主挖了根基,不曾一蹶不振,敬佩相信他的人越來越多,而皇上同楊家因為愧疚,對靖王殿下所求,無不答應。

甚至他不求什麼,皇上同楊家都會主動送過去,皇上連親生兒子都不相信,對靖王卻很信任。

可能,皇上的兒子不爭氣,有心將皇位給了靖王。

給了靖王,皇上身後名是保住了,他拼搏一輩子得到的江山留在了穆家。

皇上相信自己若是贏不了楊皇后,能讓楊皇后算盤落空的人唯有靖王殿下。

靖王在一日,皇上的帝陵便不會被亂賊挖了,令皇上暴屍荒野……”

“叔,我聽說南朝末帝的屍骨被皇上揚了?”

“不該打聽的事情不要打聽,大侄子少關心些已經沒法子挽回的事,人都死了,燒成一把灰的……揚了也就揚了。”

吳家家主嘴角抽了抽,這是能說的事嗎?

最好裝湖塗。

“叔,快看,臥槽,真是好大的膽子,聖主這麼勇勐的嗎?”蕭悠一聲臥槽出口,“他是瘋了吧,還是藝高人人膽大?”

岸邊上跪著眾人看清楚臉上帶著面具的人站在小船上,一葉扁舟緩緩靠近大船。

他臉上帶著山河圖的面具,一身玄色勁裝,外罩灰狐狸領的斗篷,身材欣長,筆直挺拔,腰間懸掛著軒轅寶劍。

山河圖面具,軒轅寶劍是聖主的標誌。

“王爺,開炮吧。”

“不用。”

穆陽並沒有把雲薇拽到身後保護起來,知道自己媳婦愛看熱鬧,不讓她看個過癮,他怕晚上上不去床。

“他敢孤身一人前來,本王不願以眾敵寡,讓他靠近,本王倒要看看他想說什麼,看看他能否逃得開。”

“阿陽,不要大意,其實痛打落水狗也很好看。”

雲薇是愛看熱鬧,但是前提不是她或是她在意的人有可能遭遇風險。

旁人講究君子風度,雲薇覺得圍毆挺好的,安全,可靠,沒有危險。

穆陽勾起嘴角,“岸邊不少人看著,我不會輸。”

“捲毛。”

“汪汪汪。”

捲毛尾巴勾住穆陽腳踝一下,明白,雲薇我來保護!

小舟停距離大船十幾步遠時停了下來,面具男人看清楚靖王后,又瞄了一眼靖王妃,輕笑道:“按照輩分,靖王殿下該稱我一聲小叔叔,我同靖王妃外祖父是我叔叔。”

“本王王妃的外祖母並非女侯,你認錯親了。”穆陽手中握著笛子,“同本王攀親戚的人沒幾個好下場,這些年有不少來認本王為子的騙子全被本王下令殺了。”

面具人眸子深沉,說道:“方才那番話,我並不想說,家中長輩非要我試一試靖王對王妃是否愛重。

今日我不得不來,不來戰靖王,南朝僅剩不多的餘暉同氣勢就要被靖王一人打散了,靖王逼迫百姓同他們跪迎,不就是想試試我會不會親自出手?”

面具人拔出軒轅寶劍,劍鋒遙指靖王,“你可敢同我一戰?輸了,南朝國寶軒轅寶劍歸你,贏了……”

“等一下,我不明白。”雲薇開口問道:“你們爭得是天下,你們一個是南朝皇室遺孤,一個是天穆王朝親王,不是應該各領兵馬決戰?怎麼玩起了武林江湖的比武那一套?

你不講規矩啊,誰都知道阿陽不會功夫,打不過你。

可論勢力阿陽佔優,你孤身涉險,你不會以為阿陽敬重你的勇氣,不敢群毆,不敢派宗師出戰。”

雲薇盯著小舟行進速度,心頭閃過一個念頭,輕聲說道;“我怎麼覺得你是故意的,故意來給阿陽送上人頭同你手中那把軒轅寶劍?

莫不是寶劍是假的,你也是那個聖主推出來的傀儡,嗯,是故意送來讓阿陽消氣。

縱觀史書,我就沒見過除了荒誕的話本子之外,前朝要復國聖主同本朝親王在百姓,官員,士族面前以單挑決勝。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其實很想輸給阿陽,好明目張膽投靠阿陽。”

這又不是江湖同朝堂交織的小說,敵對的雙方以單對單比武定天下。

“薇薇……”

“打什麼打?不許單挑。”雲薇彎腰將捲毛提起,扔向了小舟方向,“你想單挑,先過我養得狗這一關。

捲毛,阿陽快過生日了,我看上了軒轅寶劍,幫我叼回來。”

“汪汪汪。”

捲毛狗叫聲滿是驚恐,不是該他保護雲薇嗎?

一眨眼的功夫他去迎敵?

算了。

為了給穆陽的生日禮物,他拼了!

省得再被罵他是穆陽的後爹!

捲毛飛到面具男面前,狗爪揮動,先看我降龍十八爪……

捲毛爪子鋒利,力量十足,爪爪攻擊面具男要害。

面具男開始並不在意一隻狗,當捲毛爪抓破他胸前之後,他不是慎重了幾分,而是萬分凝重。

這隻狗?

不是狗!

不僅狗的招數極是厲害,狗的抓力極強,他方才躲慢一點,破損得可不是隻是衣服。

捲毛爪子揮空,沒能抓傷面具男,卻把小舟的船板掀翻了。

飛起的船板擋住捲毛的視線,捲毛對著船板抓了一把,堅固的船板被抓成碎片。

大船上默默站立觀戰的侍衛只有一個念頭,以前沒得罪犬神吧。

留在靖王身邊的王府屬臣後背汗毛豎起,想著該怎麼討好犬神。

岸邊上的百姓同官員徹底看傻了。

咋回事?

聖主連一隻王妃養的狗都打不過?

這麼廢物的嗎?

吳家家主額頭出了一層冷汗,“難怪大侄子說,你同靖王的差距,比同狗的差距都大,咳咳咳,我覺得我女兒就不去靖王面前湊熱鬧了。”

沒有一個女人期望丈夫左擁右抱,愛屋及烏也不在給心愛的丈夫招小妾上頭。

一旦招惹靖王妃不快,靖王妃來上一句,放狗,他女兒不得被捲毛抓成肉泥?

“果然,船下藏著火藥呢,我就說小舟的吃水量不對勁。”

雲薇冷笑一聲,指了指小舟船板下黑呼呼的東西,“看到沒?他就是來自殺性襲擊的,江湖道義同比武規矩根本就不該用在南朝遺族同當朝之爭上。

我估摸著他身上沒少藏火藥,捲毛,別玩了,把他衣服給我拔了。”

捲毛雖然稍稍佔據上風,但是面具男也不是尋常之輩。

重視且把卷毛當對手之後,捲毛已經很難近面具男的身,反倒面具男幾次反擊打掉捲毛後屁股一片捲毛。

“阿陽,不用等了,群毆。”

“嗯。”

穆陽輕輕一揮手,幾人飛身圍上了面具男,配合捲毛擊殺聖主。

“大船停靠岸邊,將小船推遠,然後引爆小船。”穆陽下了命令,“注意別傷到捲毛,軒轅劍……本王不需要。”

隨後,對雲薇輕聲說道:“換一份禮物,軒轅劍晦氣,沒有寶劍,天下也不會是南朝的。”

雲薇點頭道:“聽阿陽的。”

大船行進靠近岸邊,已經遠離江心的小船,雲薇吹了一聲口哨,捲毛耳朵動了動,虛抓一爪,捲毛反身落入水中,已最快的速度四爪翻飛遊向岸邊。

在岸上的人看來,捲毛並非游泳,是在水面上飛奔。

狗刨沒那麼快?!

穆陽將手中的雨傘交到雲薇手上,從懷裡掏出火槍,向前幾步站在船頭,隔著飄落的雪花望著還在小船上交戰的面具男,緩緩舉起手臂……

砰砰砰,砰砰,連開了五槍,面具男能躲過弓箭,但是躲不過子彈。

穆陽手中的火槍冒出一縷青煙,面具男中了兩槍,身上已經染血。

圍攻面具男的侍衛在捲毛離開後,沒有遲疑,立刻撤離。

打不過捲毛,撤退速度也不如捲毛。

他們在眾人面前印證了一個真理——有時候人還不如一隻狗!

穆陽這次瞄準了小船,砰砰,打光了最後的彈藥。

轟得一聲,火光沖天,小船爆炸,在江面上炸出一個巨大的水坑,掀起的巨浪吞噬了受傷的面具男。

“開炮。”

“是,王爺。”

火炮對著江心破碎的小船方向一頓輸出,江面巨浪一波又一波,掀起了比三層樓還要高的浪花,向岸邊拍去。

巨浪翻滾,連綿不絕,遮天蔽日般壓過來,見慣潮汐,看過錢塘潮的江南百姓們一樣被震撼的不輕。

比錢塘潮還要恐怖。

膽小的人遠離岸邊,有一些膽子大又熟悉水性的人依舊跪在岸邊,呆滯看著滔天巨浪,江水從頭到腳淋下。

澆溼了他們的衣服,鎮住了他們的心臟。

前幾日,他們聽說過靖王大船上火炮的歷害,百聞不如一見,今日親眼看到,百姓們紛紛轉頭看向大船船頭方向——看向靖王。

不能敵!

不可敵!

大船因巨浪而搖晃,然而靖王攜著靖王妃卻沒有東搖西晃,隨著巨浪,兩人身影彷彿有縹緲飛昇的錯覺。

吳家家主顧不上擦拭臉上的江水,似問身邊的大侄子,又似自言自語:“靖王殿下到底還有多少的好東西?武道?重要嗎?”

“不再重要!”蕭悠眼睛璀璨明亮,“叔,我真心感激楊少主,他把靖王殿下從超凡宗師上拽下來,咱們,咱們也有了逆襲高手的可能。

只要有靖王殿下手中的……手中的利器,叔,我——我——我要投靠,不,不,我效忠靖王殿下。

他是希望,我們尋常人的希望!”

“蕭家主事人我不做了,愛誰做誰做,我一定追隨靖王殿下,他手中握著得才是將來,才是大勢。”

蕭悠手舞足蹈,使勁搖晃著身邊的吳家家主,聲音嘶啞:“哪怕大伯父將我驅逐,我也要跟著靖王殿下。”

“別激動,別激動。”吳家家主略顯澹定說道:“不奇怪,常規操作,當年,靖王殿下大勝,以少勝多突破天險,他入城之後拐走好些個優秀出色的世族子弟,同今日一樣,他們主動送上門去。”

“不一樣,絕對不一樣。”蕭悠情緒高昂,太陽穴凸起,額頭青筋必現,“真的不一樣,上一次我沒看到靖王不可敵,這一次我見到了,我服氣了,徹底服氣,再多的算計籌謀,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是白費。”

吳家家主點頭道:“嗯,打不過就加入靖王。”

其餘幾家家主心裂成了兩半,一半火熱,一半如同寒冰。

見多識廣的他們看得出靖王掌握了了不得東西。

他們投靠靖王,供靖王驅使,便站在了大勢這一方。

心寒在於,靖王一貫高冷,他們未必能被靖王收下。

原先打算送靖王美人,引導靖王享受,怕是要落空了,別靖王沒怎樣,先惹靖王妃不高興。

靖王妃養得那條狗……他們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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