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於書彬今天本來是沒打算過來的,之前跟楊妙華也是隻在信裡交代了過來要怎麼辦的一個流程,他也知道不可能自己什麼都管完了。結果真事到臨頭了還是沒能放下心,畢竟是自己盯著一路到這裡的,就當過來看看到底成長到什麼地步了。抱著這種心思,他才過來,但也一直都是遠遠等在一邊。

結果嘛,他還算是比較滿意的。之前也有過擔心,會不會楊來娣覺得這邊有他說好了,就以次充好或是什麼的,結果都沒有,特別順利。而且應對這些城裡的人事,在交接中楊二姐也沒有完全被人牽著鼻子走,倒是真有點辦大事的樣子了。

之前有朋友知道他幫助農村生產隊社員搞這事兒,還勸他不要摻和,為了親人朋友信譽有保障的牽線搭橋跑跑腿也就算了,至少不容易出岔子。可給這些農村社員幫忙,那就是純給自己找事兒——辦好了也得不到什麼好處還得倒搭多少人情進去,那鄉下泥腿子還得起這些人情嗎?而辦不好,此處特指那些農村人眼皮子淺,弄些以次充好的來,他們倒是啥也沒有反正不怕丟臉,於書彬可是還要在這地界混的,那臉可就丟大了。而後者的可能性還更大,總之,在那些人看來,於書彬就是吃力不討好,完全是賠本的買賣,甚至還有人笑他吃多了撐的,日子過太好了把人情和精力花在完全收不到回報的農村泥腿子身上。

對此於書彬全都一笑置之充耳不聞。其實他對楊二姐夫妻的人品還算是比較放心的,唯一就怕他們不仔細,被人摻了些什麼進來,到時候鬧開了也不好。

但他擔心的那些事情都沒發生,楊妙華也沒到城裡就暈頭轉向話都不會說了。其實就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也就半年都不到一年的功夫,二姐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了。或許,真的就是二姐自己在信中說的那樣,人啊就該多讀書,讀的書多了,眼界和見識也會增長,心胸自然跟著開闊,更別說書裡還有很多為人處世的道理,就算不能全都通明練達,但總比以前矇昧無知的好。而讓他一直堅定幫助對方的,也正是因為人家有這份心志。

“對了,你們是打算在這裡住一晚還是怎麼的?住一晚的話我幫你們安排一下——”

“不不不,不用了。”楊妙華連連擺手,連吃食她都是自帶了乾糧的,要不是想著表達一下感謝,她也不會提到去國營飯店。於書彬既然不去,他們自然更不會去——這些地方,見識過一次就行了,現在哪哪兒都要錢呢,哪能沒吃苦先享受的?至於住招待所什麼的就更別提了,縣城招待所都住的人肉疼,更別說這是省城了。

“小於同志你不用幫我們操心了,我都跟那位司機大哥說好了,他說待會兒晚點他有同事要從省城去陵縣,到時候我們就搭那位同志的車回去就行。”

於書彬會心一笑,他其實已經預料到二姐他們不會在這裡再住一晚,還想著自己要去安排順風車什麼的,沒想到她自己已經聯絡好了。這種不用事事操心的感覺挺好的,又有進步了嘛!

他又跟一旁的趙福安打了個招呼,才說:“那好,我就先回去了。你們一路順風。”

“要得要得。”雖然人家於同志熱心,可他們也不能真啥都找人家。那大頭的人家都幫他們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能自己解決的就別讓人再往裡搭人情了。

看著於書彬走了兩步,她又追上去:“上回寄來的灰包蛋和臘肉都吃完沒?我回去再給你寄點來啊!”

於書彬:“……”

“都還有呢。二姐你要寄就寄灰包蛋就行了,我們都在食堂吃飯,臘肉那些的也不好弄。”

這當然是假話,楊二姐寄來的臘肉香腸都是好東西,這年頭大家日子也沒多好過,要說的話還都缺油水呢,食堂吃飯也可以拿到食堂請後廚的大師傅幫忙弄一下,這又不是什麼難事兒。

他只是有點替他們心疼。就他家奶奶,那是從苦日子裡過來的,哪怕現在住大院,東西都是配送過來的,要說缺不了啥,可什麼東西都節約得很,要是欠了別人什麼,更是心心念念要趕緊還。要是不讓還了,覺得虧欠了別人,睡都睡不著。

他估計楊二姐他們其實也有點那心態,覺得欠了他人情,想方設法給他寄東西過來。實際上自己日子還沒過得好到哪裡去呢,肯定都是把好的省過來了。可他真有那麼缺那些東西嗎?說實話他不缺,但他也不能直接拒絕,讓人家覺得好像更還不上他什麼了,那心裡指不定多難受。

不能把人的心意給糟踐了,也不能讓人家苦著來省東西給他,所以他就說寄灰包蛋,他知道那邊河口公社開辦了灰包蛋合作社,相比不是那麼昂貴。關鍵拿著這東西,他也有用處,說不定還能幫忙開啟銷路,也算是給生產隊社員幫幫忙。

“二姐,說起來你們那灰包蛋是真好吃呢,大家吃了都說好,我也喜歡吃。”

楊妙華聽得眉開眼笑:“噯噯,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回頭我給你多寄點過來。”

其實這次她有想過順帶捎上來的,不過路上要顧那麼多蟬蛻,再加點灰包蛋什麼的就很不方便。而且路上遇到的人也多,看著你拿那些東西,你好意思不分點給人嗎?

等到人走了,周圍沒啥人了,夫妻倆掏出帶的幹苞谷粑來吃,一邊吃楊妙華一邊說:“我們能遇到小於同志那真是走大運,硬是修了好多福氣哦,小於同志人好好嘛。你看別個都說我們命不好,平時也沒得啥子人幫,就只有小於不嫌棄我們,硬是不曉得啷們才還得起這份兒人情哦!你剛剛看到沒有嘛?那個啥子主任,那意思不就是說……”

“我曉得。緊到說,硬是先好生吃你的耙兒嘛!”趙福安不耐煩。

楊妙華瞪他一眼:“剛剛沒見你這麼敢說,就曉得這會兒對我兇。”

“哪個兇你了嘛,我就是喊你少說幾句,眼睛盯到點,別打恍。”

“這個時候曉得了,剛剛在咋子?”苞谷粑本來就噎人,這會兒冷的邦邦硬就更噎人了,再有趙福安這幾句,氣得楊妙華只覺滿嘴難以下嚥。

就說跟人套近乎拉關係,這在外行走哪有不靠男人的?結果剛來的路上,不管她怎麼使眼色,趙福安就跟木頭人似的只當看不見,還是她去跟人司機同志搭話,才把待會兒回去的事兒也敲定了。

總之這麼一趟下來,趙福安有個啥用?那是啥用都沒有,純純一個門神立這裡,還是木頭做的那種。說難聽點,門神還有點抵擋保護的作用,就趙福安這瑟縮怯懦的模樣,遇到危險他自己估計都先麻了,還有啥能指望他的?

雖然滿肚子氣,但轉念一想,上輩子九十年代後,趙福安還是跟人進城打工,賺了些養老錢的,想著他上輩子後頭那麼聽話,她這心氣兒才慢慢順了下來。

也是,不能怪他。她這都重活一輩子,這乍然跟城裡人談生意不也發怵麼?這又是七十年代,生產隊進過縣城的都沒幾個,更別說這是到省城了。

還是說點高興的事兒。

楊妙華繼續:“弟弟他們那邊灰包蛋合作社不曉得現在出貨有好多,縣城供銷社他們談下來了,我看於同志都說好了,以後說不定還能賣到省城來!”

她說到這裡就激動起來:“真的是,他們要是也把灰包蛋賣到省城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包個車專車送上來,也方便……”

“你硬是想的美哦!”趙福安實在聽不下去了,“於同志嘛啥子好東西沒見過?人家那就是客套兩句,寬你的心,你當真以為那灰包蛋就有好好吃了?”

“還包車上來,爪夢腳頭哦你!就這麼跟別個順風車一趟都是好多錢了?還包車,你以為那麼容易的嗦?”

“那肯定不容易,還不允許我想想了?”

夫妻倆嘟嘟囔囔,互相揭短,但因為是在外面,省城呢,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算爭吵,最後又說到於書彬身上。

“別個寬我們的心也是好的撒,這個小於硬是屋頭教得好哦,之前還說別個愣頭青的,實際上啊,我看小夥子心裡啥都明白,穩得很。”

明明自己生活那麼好,離他們這些底層農民那麼遠,卻還曉得體諒他們這些泥腿子。比那些看起來人模狗樣,卻用鼻孔看他們這些老農民的城裡人強太多了。

楊妙華越想越是感動得恨不得請諸天神佛都保佑他,心裡也暗暗發狠以後一定要報答人家,要償還人家這些恩情。更恨不得有什麼能給對方也幫上忙的。

雖然事後想想,理智上也明白自己那麼想實在不算好事。她家啥情況?人於知青又是啥家庭?那社會地位能一樣?她這輩子都別有給人於知青幫忙的時候才好,不然那豈不是說明於書彬家道淪落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吃過飯在原地又等了一會兒,期間還有街道巡視的紅袖章過來查他們的介紹信,聽說他們是農民就滿臉嫌棄,等知道他們是來給省城製藥廠送藥材的,再看他們那滿是補丁的衣裳,那眼神真是意味深長。

楊妙華自己沒想明白那後來的眼神是啥意思,倒是趙福安給人盯得渾身不自在,臊得好像恨不得鑽地裡去。

等人一走楊妙華就往他身上狠狠一拍:“你慫個啥子?我們又不是來幹啥壞事的!再說我們是老山溝裡的農民怎麼了?衣服破怎麼了?人窮又怎麼了?窮又不是犯罪!他們看不起農民那是他們素質不行!沒農民哪兒來的糧食?沒農民種地搞生產,工業能發展?那些工人能進廠上班掙錢?這些城裡人吃的哪樣不是農民種出來的?還看不起山裡農民了,瞧給他們能的!你給我把背打直了!我們是農民又咋的?山溝裡來的又咋的?我是農民我驕傲,都是靠勞動掙錢,不偷不搶,誰又比誰高貴了?就是窮,那我們現在不就是在努力掙錢麼?我們可沒啥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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