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於書彬就收到了這輩子“訛詐”的第一筆錢。

他在那裡一分一分的數錢,旁邊是那些家長打孩子,娃娃嗷嗷哭。

也不知道是作秀還是真生氣,但一場場理論吵鬧,大戲看到現在,真沒多少人同情他們,尤其是關係越近利益越受到侵害的,只恨這打得還不夠狠。

一個個小兔崽子敗家子,什麼人都敢惹!

於書彬卻是聽得眉眼都放鬆下來,打得好打得妙,看看,哪有捨不得教孩子的?捨不得,那是代價還不夠!

“這事兒完了吧?總不能還揪著我們不放了吧?”

有人惡聲惡氣。

於書彬數完錢,嘿嘿一笑:“今天這事兒是完了,不過啊,你們這孩子要是不好好教,那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頭了。”

“你!”

“什麼你啊我的?我告訴你們,也別什麼都怪娃娃,你們自己都說了,娃娃能懂什麼事兒?自己當爹媽的不當人,上樑不正下樑歪,也怪不得娃都不學好!”

這話又引來一陣噓聲,以及那些個賠了錢的人的怒目而視。

於書彬毫無畏懼地瞪了回去。

旁邊身累心累的楊東林此刻和大隊長站在一起,忍不住的擦擦額頭:“那個,於同志啊,現在你沒什麼事兒了嘛!”

看於書彬沒再發話的樣子,他鬆口氣,揮揮手:“行了行了,大白天的不上工,都在這兒幹什麼呢!沒事了沒事了,散了散了,都去幹活兒!”

眾人都有些意猶未盡的樣子。

於書彬看著即將四散的人群,忽然伸手一指:“噯噯,那位同志,你等一下!”

“剛剛是你把隊長叫來的吧?來,說好的兩毛。”於書彬說著就數了兩毛錢遞過去。

那人還有些不敢置信,尤其是在此刻眾人的圍觀下,這錢拿的太容易,但說拒絕,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激動的臉都紅了:“於知青,你這個人還是可以,講信用!”

於書彬坦然應下,還又數了五毛出來:“剛剛哪位叫來的大隊長?領錢啊,說好的!”

“我!我!”當下也有人跳了出來。

這竟然還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拿到錢手都在抖。

“謝謝於知青,謝謝!”

小孩兒喜不自勝,旁邊的人則是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

於書彬大方的擺擺手:“這不算啥,說到做到嘛,說了我是講信用的人。”

大家剛剛還是純看熱鬧的,這會兒也是有震撼有歆羨,在楊東林無語的催促下,也仍有點戀戀不捨。

果然,於書彬竟又開口了:“大家也別急著走,來來,耽誤大家這麼久的時間,還有這麼多乖娃娃也被拉過來,來來,你們不調皮,都過來拿五分錢去買個糖。”

現在鄉下賣的丁丁糖、麻糖其實本質都差不多,就是麥芽糖,一分就可以買一小塊,很小很小一丁點,但也能甜嘴,五分能買到對小孩子來說挺大的一塊了。至於最後是不是真的拿去買了糖,那誰知道呢?反正五分錢對家長和孩子都實在是一個很大的吸引。要知道,火柴兩分錢一盒,這都能買兩盒還有餘了。

而這六個孩子,也是於書彬眼睛尖,一眼就看出的不是上午欺負過趙蘭珍的。那些多欺少大欺小的,自然就被排除在外了。

這麼一下子,剛到手的一塊錢,全花出去了!簡直就是“咣咣”幾個大耳光全扇那賠錢六家人臉上去了——人稀罕這一塊錢嗎?人就是要出口氣!

場面一時就有點滑稽:拿了錢的喜笑顏開;出了血的咬牙切齒又暗自惱恨;還有類似楊招娣那樣的家長,受場驚嚇不賠不賺的,心裡又是鬆口氣又有點遺憾。

偏生於書彬還沒完,他看著那剛剛還極限拉扯的賠錢六家人,這會兒竟然就湊到一起嘀嘀咕咕,看向他的目光都帶著不善。

他本來要走的腳步便又是一頓:“哦,我忘了,我可不是訛詐,既然賠了錢,那這衣服就當是你們的了。來來,給你們。”

那五家人都懵了,他們哪想到還有這種反轉?

於書彬卻是毫不遲疑,當下就把這件綠軍衣脫下來,露出白色的背心。

“我這衣服可不是你們那些自己做的貨色,正經大廠裡出來的,一塊錢可買不到!不對,應該說你們這兒供銷社根本就沒得賣的!你們可真是佔了大便宜了!來來,誰拿去?”

聽前頭大家都還處於發懵狀態,最後一句卻是一下子都點醒了,瞬間,幾隻手就一同伸了過來。剛剛還交頭接耳的人瞬間互相瞪視,眉目間滿滿的互不相讓。

“這該是我們的!我們出的錢最多!”

“我們也出了錢!”

“我們呢?我們還不是出了錢?”

“於知青,你說這給誰?”

於書彬聳聳肩:“我哪兒管你們的?你們都出了錢,自己去商量唄!反正這衣服可貴著,這回算你們走運,畢竟是孩子,再有下次,那就只有找公安,只有去縣革委會評理了!”

大家本來還都用看敗家子的眼神看於書彬,就沒見過這麼手鬆的傻子!

但聽到最後一句,又不由得皮子一緊。

便是剛剛鬆懈下來的大隊長,這會兒也又端肅了面容:“好了好了,今天這事兒到此為止!以後各家都管好孩子,別真惹出了事兒,弄得真鬧到公社鬧到縣裡去,到時候一個個都去勞改去!大人也是,別一天到晚瞎嚼舌根惹是生非的,真是日子過太好了!有那時間教好孩子比什麼都強!”

大隊長髮話,大家都唯唯諾諾,各自散開,回家的回家,幹活的幹活。

於書彬卻被楊招娣叫住了。

“於知青!於知青!”

有一說一,於書彬是不太喜歡楊來娣這個大姐的。

這種情緒多半都來自於方梨花姐弟三個,他們也有幾天總是上門搶趙蘭珍的東西,尤其是那個方衛東,態度可以說是頤指氣使了,實在是讓人看了便心生厭棄。要不是有這三個娃,於書彬可能對楊招娣還沒什麼印象。儘管楊招娣曾經還給他牽線換過兔子,但和他換東西的人太多了,又怎麼可能一個個都記得住?

這是大實話,自打他經常到楊來娣家開小灶,便幾乎沒怎麼看到過楊招娣的身影。若是如此也就罷了,偏生有個對楊來娣兩口子格外照顧的林大娘,而楊招娣卻只會讓三個娃上門搶東西,這就不免讓人心裡產生了對比——這算什麼親姐妹?還不如一個外人照看自己妹妹!

第一印象一旦產生,便很難扭轉。哪怕於書彬其實也知道,在如今這窮山坳裡,家家日子都過得不太好,而且仍舊有著封建大家長的濃重殘餘,楊招娣也不過是一個年輕媳婦,上面公婆壓著,別說根本沒有太大餘力幫助親妹子,便是有能力她也根本做不了主。

於是他選擇的是無視,他性格就是如此,看不上眼的人便是真不放眼裡,多餘的感情都懶得付出。只是這接二連三都有方梨花方衛東姐弟在這裡摻和,便愈發讓他對楊招娣的印象敗壞起來。

此時此刻被叫住,他是有些不耐煩的:“有事兒?”

他的冷淡並沒有澆滅楊招娣的攀談熱情:“今天這事兒真對不住,都是幾個娃娃不懂事,就喜歡夥著那幾個娃娃耍,以後我是要把他們管住的——”

“哦哦,那跟我沒關係呀!”

他拔腿欲走。

楊招娣狠狠一推三個娃:“還不叫人,今天你們差點就辦了壞事,要不是於叔叔心好,你們今天都得回去給我跪板凳!好生來道個謝!”

“於叔叔!”

“謝謝於叔叔!”

稀稀拉拉的,說不情不願吧,那眼神其實又是亮晶晶的——這不難理解,小孩子不是很懂事,他們看到的是一個有錢能買糖買肉十分大方的知青,對方還高高大大又長得好看,誰會不想親近呢?再說還有趙蘭珍那麼個例子在前,以前油味兒都沾不到的,自從這個於知青來了後,穿上了新膠鞋,出去玩身上都有一股肉香味兒,誰能不羨慕嫉妒啊?

於書彬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不覺好笑:“不用,你們本來就沒動手。”

他對他們其實沒什麼意見,所不喜的也就是他們對趙蘭珍的態度。

不說多欺少這種娃娃間的欺凌本就不對,何況相比那些娃娃,他們更應該和趙蘭珍一個立場才對,比起外人的欺負,這種親人間的背叛和壓迫才更是讓他厭惡的。

所以他同樣無視了他們,沒對他動手,沒對不起他,那便說不上什麼寬恕或寬容,他們更不用這麼急趕著來道謝他高抬貴手什麼的。

只是楊招娣似乎完全誤會了,一廂情願認定她是因為楊來娣的原因放了他們一把。

“還是他們夥到一起就不對,該說謝謝的。等會兒去我們家吃個飯嘛,於知青,我還是該謝謝你。我把來娣他們也喊過來。”

楊招娣還算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她的性格也比楊來娣好得多,很愛笑。

這也把姐妹倆很容易就區分了出來——她們姐妹倆著實是很像的,一樣的身材矮小瘦弱,估摸著一米五五左右;一樣的五官,一樣的不好看,臉部扁平,小眼細長,貼面耳,塌鼻樑,嘴唇很薄;甚至都留一樣的的齊耳發……乍看是很容易混淆的,甚至會讓人覺得是雙生子。

但稍微熟悉一下就很容易分辨兩人:楊招娣愛笑,也愛說話,跟誰彷彿都能搭上幾句話,整個人是舒展的;楊來娣卻要瑟縮的多,許多人把這與她克父克母的命格聯絡在一起,她不怎麼笑也不愛說話,相反還時常愁眉苦臉,在人群中常常是有些隱匿的存在,整個人便顯得沉默而陰鬱。

其實如今的楊妙華比之前好很多了,許多事情看開了,日子比以前好過些了,自然不再整日愁眉苦臉。但過往的經歷總是會給人留下印子,大家仍舊一致的排擠她,所以在外人面前她仍是不怎麼說話的。而她便是笑,也不是楊招娣那種笑。

於書彬很難形容,或者純粹是自己心中的偏見,他總覺得楊二姐的笑是要更真誠的,眼前楊大姐的笑,便總有些過分的油滑世故。

更甚而還請他去吃飯了,在這裡著實算是很高的禮儀了。哦,還帶上了楊二姐。

“不用了,我不習慣吃白飯。我們知青不搞這些,也不能佔社員的便宜。”

他到底是拒絕了。在他這裡,可沒有愛屋及烏一說。便是有,也還輪不到楊招娣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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