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要下河板澡,梨花是大姐要看著他,不讓他下去,兩個娃娃站在堰塘埂子上推搡,不曉得啷們【1】的,就把桃花給擠下去了,一下就落到了堰塘裡頭。”

趙福安話是很少的,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給說清楚了。

楊妙華覺得這也太戲劇性了:“就這樣?那是哪個喊衛東下河的?當時他們不在?”

“嗐!說的是一堆娃娃些,那曉得到底是哪一個?人落到堰塘裡了,他們還不都跑了。”

“那不是說下河,咋又會跑到堰塘埂子上去了?”

“不曉得了,反正外頭是那麼說的。”趙福安並不是很上心,“人拉上來了,沒得事的,你莫想了。”

要不是趙福安緊跟著回來,楊妙華還真的會忍不住跑去看一下的。再怎麼說那也是親外甥。

“幸好當時堰塘邊有人哦,不然桃花那麼小個,堰塘水又那麼深,落下去咋起得來。”

楊妙華不知道上輩子有沒有這一出,但結局是好的就行。

“你把東西收撿一下,等會兒我們還是要過去看看。”

“要的。”其實趙福安沒帶多少肉回來,主要這個天,沒冰箱什麼東西都存不了太久,甚至天氣潮熱,想要醃起來做臘肉都不行。

而他之前也說了,他們之所以這麼晚才回來,除了殺豬分肉之外,孫大山還把大部分肉直接拿去賣了。他有自己的渠道,但也要花時間,沒把事情處理好,大家也不好提前走。

趙福安大概提了十斤肉回來,肥肉多瘦肉少——這時候的人肚子裡沒油水,相比瘦肉,肥肉更受普羅大眾的歡迎。

饒是楊妙華上輩子後頭那幾年戒了肥肉和高油,回到如今這個年代這具乾瘦的身體裡,看到肥肉也忍不住兩眼放光。

“給大姐切兩刀過去,我們自己也留點來熬油,豬油放的住。”

“還有血旺,這一盆給大姐端過去。”

兩人有商有量很快分好東西,囑咐趙蘭珍看門,夫妻倆就端著碗盆出門去了。

還沒到方家,老遠就聽到孩子的哭聲。

是的,楊招娣正在打孩子。

所謂棍棒底下出孝子,農村人教孩子的觀念非常樸實,那就是打,不聽話就打,多打幾頓就懂事了。日子不好過,也不懷疑有不少父母純粹是把孩子當出氣筒的,心氣兒不順就打娃娃的事並不少見。

這次又是三個外甥確實惹出了事,不捱打才怪了。

就連掉進堰塘嗆了幾口水的桃花都沒躲過。

楊妙華跨進院門的時候,就看到大姐正按著梨花,一手拿著黃荊條使勁兒往她屁股上抽:“叫你看好弟弟妹妹,說了不要跑水邊去,還去堰塘邊,你耳朵是聽不到嗎?點兒都不聽話!”

邊說又氣得伸手擰梨花的耳朵。

梨花痛得嗷嗷哭,旁邊衛東和桃花也跟著嗷嗷哭,楊招娣就順手一荊條抽過去:“嚎什麼喪?我還沒死呢!”

衛東被抽了一下就跑,但他敢跑,桃花卻不敢,只下意識伸手去擋,但哪裡擋得住?胳膊上瞬間出了個紅印子,更是哇哇大哭起來。

“你鬧啥子鬧?管不到娃娃光曉得打,要你有啥子用?”有人從屋裡走出來。

衛東趕緊跑過去:“奶奶,奶奶!”

“方衛東,你給我過來!”楊招娣大恨,衛東卻躲在奶奶身後,把老婦人衣角抓得緊緊的。

老婦人也怒:“吼啥子吼啥子?喊你教娃娃你就只曉得打,你要怪就怪老大,當姐姐的咋個看的弟弟妹妹,還——來娣,你們啥時候來的?快進來,快進來!”

一場鬧劇在楊妙華的到來中漸漸結束。

老婦人也就是楊招娣的婆婆馬氏,六十來歲的模樣,很精幹,衣服雖然是破舊的,但洗的很乾淨,沒有農村老人的邋遢相。楊妙華卻並不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有點怵她。

馬氏對楊妙華從來都是不喜的,楊妙華十二三就招贅成婚自立門戶,一大半都是她的功勞。楊妙華也能理解她對兒媳婦帶著拖油瓶的不滿,只是心頭還是發怵。

平時要不是實在為難狠了,她也不喜歡上方家的門,哪怕這也是大姐現在的家。這位馬大娘有一張厲害的嘴,她也不帶一個髒字,甚至從來不用正眼看楊妙華,那指桑罵槐夾槍帶棒就夠誅心的了。

如今這般熱情,還真是讓楊妙華不太習慣。

“大娘,吃夜飯了沒?”按照慣例寒暄幾句打過招呼,楊妙華也解釋了自己的來意,“說是桃花栽堰塘裡去了,我們來看看。”

“大姐你也別打娃娃了,好好說幾下,他們曉得厲害了就對了。”又抬抬手,指指趙福安,“我中午給你說過的,拿過來了。”

“哎呀,來就來,還拿啥子東西嘛!”馬大娘先迎了過來。

這時候的人缺油水,鼻子也靈,對腥味兒特別敏感——不管是油腥味兒還是血腥味兒。趙福安本來幫著殺豬身上就沾了味道,如今更是抱了一盆血旺過來,靠近了誰還聞不到那股子味兒?

“小嬢!”

梨花桃花兩姐妹喊人。

衛東早已經竄到了楊妙華面前:“啥子嘛?有沒得好吃的?”

“一邊兒去。我等會兒再給你們說!”楊招娣暫時放過了幾個孩子,兩腳飛快走向二妹。

這是二妹給她提來的,可不能直接交到死老太婆那裡了。

再加上這時候別的房間裡已經有人走了出來——馬氏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除了最小的方六,其餘的都已經成婚。現在還沒分家,兒子兒媳孫子孫女男女老少全都住在這個方正的院子裡,有人進了院子,大家都能聽到聲音。

楊妙華自然是偏著自家姐姐的,直接就跟著她拐進了她那一家五口的房間。

屋裡擠了兩張床,床對面靠牆是個上了鎖的木櫃,狹窄的空間還拉了繩子,上面掛了一條毛巾。除此之外還有點空餘,楊妙華知道,這根繩最大的作用是那幾天晾月經帶的。畢竟是那種女人用的陰私物,不好曬到外面去的。

粗粗打量了一下,楊妙華沒往裡面走,也不過就是站在門口的,木頭門,門檻有點高,都到小腿肚處了,幾個人堵在門口,也不用刻意關門,外人根本瞧不見裡面在做什麼。

楊妙華把東西遞給大姐,又簡單問了幾句桃花的情況,知道沒大礙,還是叮囑了兩句:“雖然是天氣熱了,落水一會兒半會兒的不容易著涼,小娃娃還是注意些。”

看了外甥,把東西留下,楊妙華拒絕了留飯,只說自己也要回去熬油,夫妻倆就趕緊走了。

而他們一走,馬氏就進了老二兩口子的房間。

“拿的啥子來嘛?我聽到那個於知青說逮到野豬了,是不是真的?”

楊招娣哪知道這事兒這麼快就傳出去了,驚訝的同時連忙追問:“哪個時候說的喲?”

“就你去堰塘埂子上那會兒。是不是真的嘛?你二妹又拿的啥子過來嘛?”

她探頭來看,楊招娣趕緊把一盆血旺端出來:“拿了兩刀肉過來,還有一盆血旺。”

“這個放不得,今天就弄來吃了嘛!”

“就這麼點兒啊?”馬氏明顯有些失望,但看到那一盆血旺,到底還是露出了笑臉,又說,“拿的啥子肉?看看是拿來熬油還是咋個早點弄了,天氣這麼大(熱),別擱壞了。”

“要得,就是肥肉多,拿來熬油才好放。”楊妙華心裡在罵,面上卻八風不動。實則已經打定了主意,就是拿到灶屋去熬了油,那也不全都是大家公用的了,她怎麼也得弄一半回來鎖自己櫃子裡。

馬氏抱著裝了血旺的盆往灶屋走,其餘人都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紛紛上前詢問打聽。

“真的有野豬啊?我還以為那個於知青吹牛呢!”

“硬是哪裡來的好運氣嘛!我們咋沒看到野豬呢!”

“你看到也弄不到啊!你以為就於知青他弄得到了?那是別個孫家的功勞!”

“我還說不信是野豬,怕是他自己去哪裡弄來的。結果還有血旺,他們是在哪裡殺的豬哦?”

大家紛紛開始說起了對野豬的猜測幻想。

也有人問楊招娣:“趙福安弄了好多肉回去哦?那個於知青都提了那麼多肉走,趙福安起碼也有十斤肉撒?”

“那不只,肯定不只!你想一哈,野豬比家豬大,起碼也有兩百多斤,他們有幾個人嘛?咋個分都不只十斤肉!”

“你莫說,他們跟孫家混,這日子還真是越來越好過了。”

“那個於知青還是,這麼多人家他都不走動,就跟那兩口子倒補戶走一堆……咦,之前不是說於知青跟那個孫家小女兒在搞物件……”

“二嫂,這個事情是不是真的哦?”

他們七嘴八舌,儼然已經將那些東西都視作公有的,沒有一個正兒八經來跟楊招娣說一句好話的,這讓她得意的心情大打折扣,聽到這裡才拔高了音量:“可別再聽那些亂說的了!”

“媽媽,你不是還要找於知青換布嗎?這些亂七八糟的千萬不要繼續說了。別個城裡來的,是要回城的,咋個可能在鄉下談物件嘛?這些話對別個不好。”

“咋個回事嘛?那又不是我們出去說的。”馬氏不喜歡被兒媳婦教育,拉起了臉,“你走了一趟,布換到了沒嘛?”

楊招娣裝作沒聽到後一句,只認真道:“別個亂說就是不安好心的,我們聽了就是了,不要去跟著說。於知青都還是個娃娃,拿給他聽到了說不定又要冒火【2】的,他冒火敢跑公社去鬧,哪個惹得起嘛?!更別說我們還要找人幫忙,更不要說這些話平白得罪人。”

“別個那麼說,還不是因為孫家。”她舉起手裡的肥肉,“於知青是因為好耍,去打野豬,跟孫家走太近了,人家才這麼編排他。”

這一下子,就是還想反駁的人,看在肉的面子上,都不好再說什麼了——這個世界上的確很多人喜歡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可總不能都還沒吃到飯就把鍋給掀了吧?又沒人是傻子。

馬氏率先開口:“是是是,二天都不要去說那些話了。別個來說也走遠點,聽到就是了,不要插嘴也不要去亂說。”

大家長開口,所有人都點頭。

然後繼續熱熱鬧鬧擁進灶房,商量這些好東西怎麼個利用。

#

楊妙華和趙福安也趕回去熬油,於書彬已經站在她家門口了。

“楊二姐,我那裡不好燒灶,你給我一起熬了嘛!”

“要得。”

其實肥肉熬油都算比較奢侈的,這年代熬豬油主要有三種,板油、水油、網油,就是豬身上各個地方的脂肪,那是一點兒都不能浪費的。

楊妙華他們這純粹是殺了豬,肉多了放不住,實在沒辦法,才把肥肉也一起給熬了油。

他們忙活到很晚,豬油的濃香味往外飄散,很多娃娃都跑過來,實在是饞啊,大人呵斥也不管用——平日裡這樣奢侈的香味,也只有年節裡才會有。

楊妙華不是個小氣的,關鍵除了熬出來的油,瀝出來的油渣也沒法儲存,與其放餿了丟掉浪費,或是捨不得給吃了鬧肚子,還不如現在撒出去,就算不是為了人情,看看那些個小娃娃,跟蘭珍差不多大的,不過是一些油渣,給他們香香嘴巴也行。

於是就出現了這樣一幅景象,屋子裡熬油滋滋作響,門外圍了一圈大大小小的孩子,個個手裡都抓著剛出鍋的油渣,吃得滿臉陶醉。

原本都被拉幫結派說不許跟趙蘭珍一起玩的,這會兒在吃的面前還管那麼許多?反正油渣在趙蘭珍手裡,她說給誰就給誰——想搶?呵,以為旁邊於書彬站那裡是充當門神的嗎?

總之,這群小孩兒為了一口吃的,圍著趙蘭珍這麼一個小女娃,那是嘴甜的不得了。

楊妙華在屋裡聽到都忍不住笑:“也不知道回頭沒吃的了,這幫娃娃還是不是這樣。”

“你管他們的,我看就是於知青把蘭珍慣到了,哪有讓她個小娃娃拿主意的?”

要按趙福安的想法,油渣也是好東西,哪能這麼讓娃娃去分配?她懂什麼?這麼瞎搞不是糟蹋了嗎?正該是他們兩口子拿出去給各家分分,多少也是個人情走動——他還是對目前這種被大家排擠的現狀感到很不安的。再者,分分東西,也是給人看一下,他們家也不是大家說的什麼倒黴窮命,這還不到年節呢,也有油渣吃了。

楊妙華哪能不懂趙福安這點揚眉吐氣的心理?上輩子她可不就是這樣?三個女兒都說她是對內摳門對外大方,手裡但凡有了點什麼,就總得炫耀出去。自以為是揚眉吐氣,實際上是虧了自己肥了別人,還落不著好。

死了一遭後她倒是漸漸想明白了,自己是真蠢,說白了不就是骨頭輕麼?有點兒好東西就輕狂,活該守不住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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