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跟你，才不跟他們一起。”
“就是，我奶奶說了，趙家的都不是好人，趙蘭珍她媽媽黑心爛肺的不是好東西，趙蘭珍也是個壞孩子，我們不能跟她玩！”
“不跟她玩兒！不跟她玩兒！”
小孩子們很快就嚷嚷成了兩個陣營，就是本來有些跟方梨花玩得好站在他們這邊的，被那邊鼓動幾句，也都站了過去，最後就剩方家三個還站在趙蘭珍這邊。
“沒人跟你們玩兒，哼！”那男娃得意洋洋，伸手在臉上摳鼻子做了個鬼臉，“趙家的壞孩子，略略略！”
“我才不是壞孩子！”趙蘭珍小聲辯解，拉著方梨花的手也更加用力。
“你就是，你就是！你媽媽是小偷，偷我們生產隊大家的東西，你也是小偷，壞東西！反正是壞孩子！”
男娃不滿大喊。
“才不是，才不是！”趙蘭珍小臉通紅，又氣又急。
“你就是！哼，我們走，不准你們跟上來！”
男娃放下狠話，招呼一群小蘿蔔頭往坡上走，一路還吆喝：“大家以後都別跟他們玩兒，哼，趙家是壞蛋，他們跟趙老大玩的也是壞蛋！”
“我不是，你們等等我！”這句話讓蠢蠢欲動被大姐摁住的方衛東徹底破防了，他扭動著身子，趁著大姐有所鬆懈就竄了過去，“你們等我，我不是她們一路的。”
“衛東！”方梨花生氣去拉人。
方衛東反手就掙開了，也不管手揮起來直接打在了自己姐姐臉上，嘴裡嚷嚷著：“本來就是，奶奶也說了不讓跟她玩兒。媽媽有好的都給她家了，她是來搶我東西的，我才不要跟她玩兒！”
方梨花咬牙：“不許亂說，快給我過來。”
“我就不！我告訴你，你別想拉我過去，我回家跟奶奶告你去！”
“好樣的方衛東，就該這樣，我們就得跟壞孩子劃清界限！”
受到鼓舞的方衛東一掃剛剛被小夥伴排擠的惶恐，挺胸抬頭，還招呼起了方桃花：“老三你過來，跟二哥一路。”
“方衛東！”方梨花剛吼了一句，伸手佯要打人。
方衛東已經揚起了下巴：“你打，你打撒？你敢打嗎？你打了我回去告奶奶。你打啊？哼！”
方桃花看看大姐又看看二哥，到底是跑到了二哥那裡。
那最大的男娃此時志得意滿，彷彿那山大王招呼猴子猴孫：“小的們，我們走。”
方桃花走了幾步，又倒回來：“大姐，別帶她。二哥回去告狀，奶奶肯定要打人的。”
趙蘭珍被孤零零落在了山腳。
看著前方走遠的人，她不是不可以死皮賴臉追上去，但是想到他們說的，哪怕她還小，但也知道那些都不是好話，尤其是說媽媽的，什麼小偷什麼搶東西，那都是壞蛋才做的事，媽媽又不是壞蛋，那些這樣說媽媽的才不是好人，她也不要跟他們玩兒了！
娃娃雖小卻已經懂事，早就跟著沒少幹活兒，這時候被小夥伴們拋下，雖然有些委屈，但想到中午媽媽還要給炒蛋，又自己跑去揀柴了。
她也知道不亂跑，就在生產隊裡揀些樹葉雜草啥的抱回家做引火柴。
楊妙華下工回家的時候就看到門口堆放了一大堆乾草葉，趙蘭珍不知道是鑽了哪裡的草叢，頭髮裡都有碎葉，一雙小手也是髒兮兮的，卻是笑得開心，指著那堆草葉樂呵呵：“媽媽，燒火。”
“好，我們抱進去，蘭珍給媽媽燒火。”
她先回來一步，準備把昨晚的雞油給煉了。
那味道滋滋的，根本就藏不住，要等到大家都回來的時候弄，保準很多人都要過來看熱鬧。別的人不好說，隔壁三嬸孃，以前楊妙華沒少跟人往來，雖說其實也沒占人啥便宜吧，但在大家眼中看來，鄰里鄰居的人家對他們一家還挺照拂的，李桂花又是那麼個性子，到時候開口就要，她還能一點都不給嗎？
所以得趁人還沒回來把油給熬出來，哪怕那油香味兒仍舊藏不住呢，可沒眼睜睜看著她熬出那麼些油，就算開口，她也能拒絕。
楊妙華煮飯很是麻利，紅苕燜的大米飯，雖然紅苕佔了大多數，大米就那麼薄薄一層在上面，可有米香啊，鍋邊還擺了一圈的苞谷粑，這也能頂餓，配菜就是一大碗韭菜炒雞蛋和涼拌野菜。
“好香啊，這誰家煮肉了？”
“唉，這不是煮肉，是在煉油吧？”
老遠大家就已經聞到了濃濃的油香，離房子越近這味兒越香，一個個都忍不住聳鼻子，使勁兒吸著空氣中的香味兒“望梅止渴”，也紛紛討論起這是誰家在弄好吃的。
趙福安在人群中向來是不言不語的，聞到香味心中有數卻仍舊保持沉默，但走攏的時候，仍舊被人叫住了：“唉，趙福安，是你們家裡楊來娣在炒菜啊？”
“真的是，你們聞聞，就這兒，好香啊！”
如李桂花這樣的，已經直接往趙家屋子走，那是一點不客氣，還搶在了趙福安的前面：“喲，來娣，今天弄啥好吃的啊？”
“今天知青在他們家吃飯得嘛！”
有人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那倒是，他們還真弄了些好東西哦。”
“哪個借的？難道又是招娣？方家那邊不管哦？”
“嗐你還不知道啊？哪是招娣啊，招娣上面還有婆婆，哪兒做得了這些主，這個楊來娣膽子大，跑去貼孫家了。”
“安？孫家？孫大山？真的假的？他們兩口子還有這個膽子？”
“看來你真的是還不知道，來，我跟你說……”
這些剛剛還對那油香十分羨慕的人，談及孫家，一個個的表情都變了，再看楊來娣一家的眼神更是透露出嫌棄和不屑。
好處也有，沒人再跟著進去看熱鬧了，卻也不肯就這麼離開，於是就站在那裡，看著趙家的方向指指點點，互相使著眼色，交頭接耳起來。
屋子裡，李桂花已經在灶臺邊轉一圈了，反客為主地這裡翻翻那裡看看，看到鍋裡蒸著的大米飯有些羨慕，待用筷子一戳，發現只有薄薄一層，立刻又撇了嘴。
楊妙華眉頭早就皺了起來，看到她還要用手直接去抓苞谷粑，趕緊出聲：“三嬸孃，那是我給知青同志準備的，弄髒了怕是不好的。”
“哦，不碰你的了嘛。”李桂花縮回手，看看手上的泥巴，“瞎講究，又不是白麵饅頭，還怕弄髒咋的？不過來娣啊，你就給知青同志吃這些啊？”
“那不是也沒辦法嗎？三嬸孃你也知道的，我們家就只有這條件，這都還是多虧了大山叔和林大娘，不然跟我們一樣，那就只有光吃紅苕的。”
她這倒不是賣慘，實話實說罷了。
李桂花卻好似得到了極大滿足：“那倒也是，不過就這些，你說你找孫家幹嘛，三嬸孃還能不借給你？”
她從灶臺邊繞開，手也沒閒著，到處都揭開看了：“林淑雲沒借肉給你啊？你不是熬油了嗎？多遠都聞到香味了，就這點兒？”
“哪能借豬肉呢？借了我們也還不上啊。就是大山叔捉到了野雞，林大娘給了我們幾塊雞油，那野物可不就香嘛！”楊妙華忍耐著脾氣，卻也忍不住催促，“這不早了，三嬸孃還不回去煮飯啊？”
李桂花仿似沒聽到，拿起筷子就往熱氣騰騰的韭菜炒雞蛋上夾：“我這好久都沒嚐嚐油味兒了，來娣，三嬸孃就吃一口你不介意的吧？”
“唔，這蛋也是林淑雲給你的？這也太少了。我跟你說，這韭菜炒雞蛋，哪能全是韭菜呢？你說你招待人就這，真是……好了好了，看你這臉色，還怕我在這吃你的不成？放心，你三叔家還不缺這口，我就看看。”
至於那野菜，看著就沒油沒鹽沒滋沒味的，她才不稀罕。
李桂花出了門，看到站在外面路上的人，便忍不住聳肩攤手：“有啥啊，還不就那樣？二兩油個把雞蛋，點兒肉都沒有。”
“真沒有？我聞著這味兒像是煉了油呢？”
“嗐，你以為是豬油？人家不要的雞油，說不得就是啥吃不得的才給他們的，也就眼皮子這麼淺的才當寶貝，分不清裡外。”
“就這啊？我還當真以為有啥好東西呢。”
“你以為那姓孫的是什麼好人嗎？還好東西……”
“我就說嘛，哪有這種好事。”
眾人嘰嘰喳喳，收集完情報便各自回家去了。
“你咋啥都讓人翻呢？”趙福安也在屋內輕聲指責。
“那你咋沒攔著？”楊妙華翻了個白眼，“再說你以為藏得住麼？一個個屬貓的，聞著點腥味兒就得往上湊，瞞得了嗎？反正咱們也不怕，讓他們說去，還能掉你兩斤肉不成？”
說了幾句，知青也差不多都來了。
要不說城裡人事兒多呢，這還沒到大夏天呢，幹一上午的活兒，他們還跑回大瓦房去收拾了一下換了衣服才過來的。
楊妙華心裡吐槽著，但也著實羨慕，城裡人還是好，瞧人家的衣服都比他們多。
這眼看著孩子也要生了，老大也在長個子，家裡沒啥布料，要不找知青想想法子？
這念頭就是突然冒出來的，楊妙華驚了一下，但又覺得這不是異想天開。雖然上輩子跟這些知青從沒打過交道，但這輩子不是不一樣了嗎？她都跟孫家來往了，這些年輕知青而已，看在多活了一輩子的她眼中，也不過就小娃娃，還有啥不能打交道的？
何況，之前大姐還幫她跟於知青換過東西，以後趙福安跟著孫叔進山捉到野雞野兔啥的，想來應該也能跟他們換點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