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楊妙華就關注起了知青。
生產隊這些年，知青們也算是來來往往的。
就說他們五隊這仨知青，年齡最大的程明，在他們這裡插隊已經六年了，家裡應該沒啥關係，一直沒能把人弄回去。蘇文波來了才兩年，倒是上躥下跳，據說一直想去公社小學教書。年紀最小看著也最城裡人的於知青於書彬，就是之前跟她換兔子肉吃的那個，是先前那個林知青回城之後大隊才分過來的，大概正因為才下鄉不久，身上那種城裡人的氣質保留的特別充足，一眼看過去就是不能吃苦的模樣。不過出手倒是大方，嘴也挺挑的。想到之前跟人換的東西，楊妙華就還挺待見這小同志的。
拋去這些外在條件，楊妙華也注意到，三個人中程明算是勤懇老實的，具體表現在吃飯後會主動幫忙收拾碗筷。蘇文波最會說話，但實際上光說不做，屬於純練嘴上功夫的。於書彬有些嬌氣，但也還好，人家有錢大方，一看就是個不差錢的主兒。
這個不差錢的城裡小少爺，在楊來娣家搭夥的第二天早上，就忍不住偷偷找到了趙福安：“那個，趙同志，我聽說你跟那個孫大山同志進山打獵了是不？”
趙福安不適應這種場面，略點點頭就想離開。但實際上，要不是他一個男同志不太好找女同志私下聊天，於書彬也不想跟他磨嘰。
“趙同志，趙哥，你聽我說完嘛。”於書彬伸手拉他，“那個，我聽說那個孫大山同志打獵挺厲害，還抓到有野雞什麼的，是不是真的？”
趙福安點頭：“是，那是孫叔的，我沒有。”
“孫叔？”於書彬反應了一下，撓撓腦袋，“我不是那意思，我……”
一看趙福安竟然又要走，他真是有些著急了，也不迂迴了，直接道：“趙哥，我就是想問問，這野雞還有嗎？你能不能幫我去孫家換隻野雞？”
“咳咳。”楊妙華沒想偷聽的，只是太瞭解自家男人的性子，以及她有意打聽之後，現在已經知道了於書彬這個小同志有多饞嘴，不差錢的人就沒少和社員換雞換肉啥的給自己開小灶，她愈發覺得這個小同志是可以結交一下的，就怕自家這個悶嘴葫蘆把好好的人都給得罪了。
於書彬問出口之後，面對趙福安還在頭疼呢。這個趙哥也沒比自己大多少歲，還是個大好青年呢，怎麼比那些老頭子還古板沉默，話都沒一句，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對著塊石頭說廢話，也是挺尷尬的。
聽到這聲輕咳，本還有些緊張，瞥到是楊妙華，瞬間笑出了一口大白牙：“楊同志，你來得正好，我跟趙哥說事兒呢，我看趙哥不是很拿的定主意，楊二姐你來了就好說了。”
他把剛才的意思又說了一遍。
果然是好吃鬼。吃那麼多家養的雞鴨肉蛋還不夠，又惦記上野味兒了。
楊妙華心中腹誹，但同時也跟生產隊大多數人一樣，哪怕嫌棄這小同志又懶又饞，但對人家出手大方又實在喜歡得緊。他們家一窮二白的是沒什麼能跟人換的，可人家問到跟前了，是要跟孫家那邊打交道，傳個話當中間人而已，能跟人拉近一下關係，楊妙華覺得還是可以的。
而且，還得趁早，這小同志出手闊綽，看那架勢就知道不是會在他們這窮山溝久待的，說不得什麼時候家裡就找到門路把人弄回城去了。人走了不可惜，可人手裡好東西那麼多，啥都換不到想想都心塞。
“這個事情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去問問嘛，也不費事兒。不過我們可不能保證能換到，還得看人家的。”楊妙華沒拿喬，很爽快應了。但也沒大包大攬，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她在孫家沒那麼大臉。
於書彬笑道：“那就謝謝楊二姐了。”
嘴倒是也挺甜的。
楊妙華又道：“對了，這也不是什麼事兒，其實你自己也可以去和孫叔說的，林大娘人也挺好的。你們知青也是到孫家搭過夥的嘛！”
本來是隨口一提，說到後頭倒也是真有些好奇了——村裡人排擠孫家不跟他們往來也就算了，這些知青輪流搭夥也是要到孫家吃飯的，那總是要打交道的，難道也對孫家戴著有色眼鏡？
“真的？不是說大山叔很兇嗎？那個、那個……”
小同志炯炯有神的眼睛說著說著就閃爍起來，有點不好意思。
楊妙華皺眉：“你還沒去過孫家？”
“對啊，就是還沒去過，大家又那麼說……”他囫圇著，“我這不是就有點怕嗎？楊二姐你們跟孫叔和林大娘關係近點，我也只能來找你們了。”
怕？沒看出來。那滴溜溜轉的眼珠子只有滿滿的好奇，怕不是藏了八百個心眼子，還怕？
楊妙華擺手：“也沒啥關係近不近的。不過就是孫叔和林大娘人好，幫助了我們，就說你們來家，都得多虧他們，不然我都不知道煮什麼給你們吃。”
她也不怕揭短，上輩子倒是一味死要強，結果呢，面子裡子都沒有，背地裡還讓人各種編排。還不如就攤開了鋪平了說清楚，她家也就這情況，打腫臉充胖子假要強根本沒啥好處。
她努力為孫家正名：“經過這回，我覺得啊，這流言為啥叫流言，那就不一定是真的嘛。孫叔一家人都挺好的，真是好人哪！小於同志你以後跟他們認識了，多瞭解就知道了。”
“那就借您這吉言了。”於書彬頓時眉開眼笑，“那我以後可得好好跟他們認識一下。對了，楊二姐，那不然我就跟趙哥一起過去吧？”
“咳咳咳！”楊妙華這是真給嗆到了。
臉都嗆紅了，本來在一旁當壁花的趙福安都嚇得趕緊過來給她拍背順氣。
她好不容易止了咳，面對彷彿被嚇到有些不知所措的知青同志，楊妙華安慰他：“我沒事兒，就是這個小於同志啊，你也看出來了吧，你趙哥就是個悶嘴葫蘆，這事兒還得我去找林大娘先說說。”
所以真不是故意不帶你啊。
“沒事就好。”於書彬看她挺個肚子在那兒嗆咳，也的確是被驚嚇到了，這會兒連連點頭，“那麻煩楊二姐了。”
“沒啥，我就先去問問，看林大娘怎麼說。要是他們答應的話，還得你自己去換的。”
她可不想當中間商。不想賺差價也懶得把事情搞麻煩。
主要她也看出來了，這小同志還挺想接近孫家人的。有自己的例子在前，估計不少人都開始動起了腦筋。只是那些人有所顧忌，不像知青這樣身份特別，本來也要到孫家搭夥。
於知青：“好好，那楊二姐你早點去。”
“行。”
楊妙華也是說幹就幹的性子，也不避著人，就直接往孫家去了。
聽了她的來意，林大娘很好說話，只可惜這天兒熱起來，肉啊啥的不經放，要鮮活野雞是沒有了的。
“這東西野性大，養不住，養死了瘦了還不如逮著就直接殺了吃了。”她給楊妙華解釋，末了又有些過意不去的樣子，“不過於知青要吃野物的話，其實那大的野雞就是肉多，還不如竹雞好吃。你問他要不要竹雞，要的話我們逮到了就給他留著。”
“那好，我回去跟他說。”楊妙華很感激林大娘的好心，看她也不是很反感的樣子，便試探著提議，“要不然我讓他自己來找你們。”
林淑雲：“都行，他要是願意過來就讓他過來嘛。就是你得讓他小心點，我家狗這兩天放了的。”
生產隊餵狗的人少，極少，孫家是其中一戶，這年代，餵狗一定程度上其實也代表著家庭生活水平的相對富足。
“那不妨事，放了的狗一般不咬人嘛。”
林大娘要是不說，楊妙華都忘了這茬。主要她來幾次，孫家那條大黃狗都沒咋吱過聲，甚至都沒啥存在感，讓她潛意識覺得這狗沒那麼嚇人。
林淑雲：“還是要說一聲，他沒來過這邊，我們黃虎認不到人要咬的。”
“要的要的，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楊妙華說完準備回去的時候，林淑雲又叫住了她：“來娣，你家今年餵雞不？我家老母雞抱窩，下的崽多，你要是要喂的話，我給你留著。”
孫家的副業搞得也可以，雞鴨都養了不少，他們住的這邊偏僻近山，也靠近河流下游，到了夏天，孫家喂的鴨子在河上漂浮著，讓人十足眼饞。
雞鴨都不少，到了這個季節自然也會有小雞小鴨，以往楊妙華都不太關注這些，現在想來，孫家光是賣雞苗鴨苗啥的都能賺一筆。當然，那都得是私底下悄悄兒賣的，多半還是賣到別的生產隊去的。
那麼多雞鴨在外，怪不得狗兒要放養。
“我就說一下，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現在肚子這麼大，沒多久就要生了吧？五月間還是六月間哦？你要是搞不贏就算了。”
林淑雲自然也知道楊來娣兩口子的倒黴名聲，要是之前她肯定提都不會提，但這段時間楊來娣的變化她看在眼裡，也是真心想和他們往來打交道，才這麼順嘴提了一句。但見她愣著不回答，又想自己是不是說太多了。
“沒有沒有。我就是……”楊妙華其實就是受寵若驚了，以前也就大姐楊招娣會為她打算這些。但因為那幾年養啥死啥，別說靠副業賺錢翻身，還倒賠進去不少，大姐現在都絕口不提了。
她自己一時半會兒也沒往這上頭去想，畢竟那竹子都還沒長起來呢，改風水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兒，她哪兒能那麼貪心現在就急著搞副業？
現在算算，的確是到了養殖的時候了，生產隊那些人家應該都養起來了，只是她倒黴名聲在外，養啥死啥，根本沒人通知她而已。
如今被林大娘問到，她一時也犯了難，這到底是養還是不養？拒絕的話，會不會讓林大娘覺得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