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妙華最終沒有應下，雖然她也怕直接拒絕會辜負別人的好心，但與此同時，她更擔心自己貿貿然應下，又沒有東西換雞苗，回家也喂不好，那才更是辜負了人。
她都已經想到了，要是她答應的話，林大娘肯定要說等她把雞喂大再提雞苗錢的事兒。
倒不是她把人想得太好，主要林大娘人就是這麼好。
回到家她還沒跟趙福安說這事兒，於知青倒是又給她找了事情幹。
他扛著一袋麵粉放到了灶前：“楊二姐，你會包包子嗎？”
“啊？”楊妙華有些驚訝，都忘了跟他說孫家的回應，就看著那袋麵粉，眼睛瞪得老大。
大米和麵粉都是細糧，在如今糧食產量普遍不高的情況下，本地稻穀產量還是比小麥產量高些，通常情況下，上交公糧後剩下的小麥是極少的，本地人也基本不以麵食為主食，而且便是有麥粉的，也多是做成掛麵，蒸饅頭的都少，做包子更是極少的。
上輩子這個時候的楊妙華當然是不會包包子的，說句實在得不能再實在的話，那是生下來到現在二十多年就沒吃過包子，大概知道是個什麼玩意兒都不得了了，哪能憑空就會做啊？
重活一世的楊妙華卻是會的，也都是後來年紀大了，日子好了，人也講究起來，都說外面買的包子用的餡料都不是正經肉，吃了要生病啥啥的反正對人不好，要想吃到安全健康的包子，也就只能自己動手。
不過有一說一，也就是有個樣子，說能做多好，那是不敢張口就來的。
楊妙華也擔心自己糟踐了這好東西，直接道：“我沒做過，還真不好說。”
“這樣啊。”於知青倒也不是很意外，這山旮旯就夠窮的了，楊二姐一家又是這裡出了名的倒補戶，日子艱難著，沒做過吃過包子也算正常。
“那算了，反正我也還沒搞到肉。”
是啊，吃包子得有餡兒吧？不包肉那有啥意思？
楊妙華雖是這麼想著，卻還是不忍看他這麼失望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其實你可以去找林大娘試試。”
她印象中看到過孫家那個小妹妹吃包子，那時候她都還沒結婚呢，因為饞對那情景記得很清楚。而且孫家是不缺肉的。
然後她順帶著把自己去孫家一趟的結果都轉告給了於知青。
“還有竹雞啊？”於知青一聽到有野物眼睛就亮了，“那我肯定要。”
“這樣吧，楊二姐，我讓趙哥帶我過去行不行？”
楊妙華想想：“要得，孫叔家有狗，你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你跟趙福安一起過去，注意著點兒。”
話還沒說完，於知青已經轉身竄出了灶房，拉著在外面剛挑水回來歇口氣的趙福安就跑了。
“這可真是閒的……”楊妙華吐槽一句，看到灶臺上的麵粉，趕緊追了出去，“慢點，麵粉沒拿呢！”
結果人跑的太快，她追出去哪兒還有影子？
算了，本來就是在他們鍋裡搭夥，讓人把麵粉提到孫家去又算怎麼回事？而且這麻煩事林大娘未必會一口答應，還是先別拿過去，那倒好像是逼著人不得不應了。
楊妙華把麵粉收起來，也開始準備起了午飯。
孫家，林淑雲剛點燃灶裡的火，門外就響起了“汪汪汪”的犬吠聲。
她心裡有所預感，讓大兒媳婦看著灶裡，自己擦著手走出來。
“黃虎！”她呵斥自家大狗，抬頭，果然就見趙福安旁邊跟著個年輕小夥子過來了。
“林大娘，煮晌午了沒啊？”趙福安招呼了她一聲，就跟旁邊小同志介紹，“這是林大娘。”
“在煮了在煮了，你們呢？這就是於知青嘛？來，進來坐。你們都進來坐。”
“對對，這就是於知青，於書彬同志。那個，來娣都說了嘛……”
於書彬一看就知道趙福安不是個能說會道的，本來也沒指望他，趕緊自己上前：“林大娘是吧，您叫我小於就行，之前我託楊二姐來問過的那事兒，您問我竹雞要不要，我自己來說一聲，不管是竹雞還是斑鳩啥的，你們能弄到的我都要的。當然，這也得你們願意割讓給我，用什麼換我們都可以談。”
哎喲，能弄到的都要，這口氣可真夠大的。
林淑雲看著小年輕那眉飛色舞的臉，也沒嘲笑，先擺擺手：“行，小於同志是吧，你也別一口一個您了，不興那些哈，都別那麼客氣了。”
“要得，大娘你說了算，我聽你的。”於書彬挺會順杆子往上爬的，這會兒也是一口一個大娘的叫著，“大娘，我來是還有一樁事兒，您這兒有肉嗎？那個，我想吃包子，差點肉餡兒。”
“做包子啊？”
林淑雲看了一眼趙福安，點頭：“那挺好。但是要肉的話你該去供銷社啊，你看這時候都是才逮籠子豬兒1的時候，我們家裡也沒殺豬啊。”
於書彬癟嘴：“大娘，供銷社要有的話，我也不用跑這一趟了。”
他都說的真話，他有錢有肉票，奈何這地方供銷社沒豬肉啊，也不是說完全沒有，是供應太少了，根本搶不到。當然鄉下地方好處也有，畢竟大多數農民都沒那些票證，可人家自己家裡喂的雞鴨豬啥的，互相交換，私下買賣，這山高皇帝遠的也沒人管，所以他這日子倒也不算太難過。
“那我家也沒有啊。”林淑雲好笑，這還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吃不上肉就能哭鼻子。
於書彬不死心：“可是孫叔應該有辦法吧？我想——”
“沒有就算了。”話沒說完就被趙福安拉住了，“林大娘，你忙著，我們回去了。”
這小同志還想說啥呢？
人家不樂意他還這麼說不是為難人嗎？
“不是，小趙哥，我這還……”
“我們也該回去吃飯了。”趙福安不為所動，他真要用力拽起人來，於書彬一個城裡來的半大孩子哪能拗得過？當下簡直是被他直接拽著出了門。
趙福安很是不好意思：“大娘，你忙你的，我們回去了。”
林淑雲本來有些不高興的，看著兩人這樣子又笑了，特別是趙福安，這人不聲不響的倒也不是完全不會看眼色。
“好了好了，趙福安你把他放下。那個，鮮豬肉我是沒有，還有條臘肉，小於同志你要不要？”
“臘肉？也行！”
趙福安滿臉通紅：“於知青，來娣她不會包包子。”
於書彬：“沒事兒，我先換回去。”
林大娘也熱情招呼著，趙福安愈發尷尬，又不好聽人家交換，走到一邊，這兩人倒是很快就說好了。
沒一會兒，於書彬就蹦跳著出來：“小趙哥，我要回一趟知青點，你自己先回去吧，我等會兒直接過去吃飯。”
看樣子是說好了，趙福安點點頭，就想著也趕緊回家去。
“大娘，那我也回去了。”
“要得要得。”林淑雲應了一聲，又追出來，“趙福安，你回去跟來娣說一聲嘛，要是弄不來包子，我下午有空過去教她。就是不知道去你們那兒方便不？”
“方便方便。”
都不用問來娣，趙福安自己就連忙應下了。林大娘幫了他們這麼多，哪兒還能不讓人來家呢？何況人家還是來幫忙的。
他幾乎是用跑的飛快回了家，到家就把事兒給楊妙華說了。
“這可是好事。”楊妙華也有些激動，她還在為之前拒絕林大娘的好意感到不安呢，這會兒人還願意跟他們往來，她就感覺還挺溫暖的，“那我下午不去上工了，得把家裡收拾一下。”
但趙福安還有話要說：“來娣，你也別什麼事兒都給孫叔家攬，搞不好是要出事的。”
他著重講了於書彬追著人要肉的事情。
“孫叔家日子咋樣，我們就是沒親眼看到以前也聽說了不少，大傢俬底下傳是一回事，要是知青都知道了，你看那於知青的樣子，還要逼著人去給他弄肉似的，關係好也就罷了，互相幫忙互相有好處的，可這於知青咱們瞭解多少？說話也是毛毛躁躁的，搞不好就給人利用，再把孫叔弄成投機倒把，那是真要吃大虧的。”
楊妙華一時還沒想到這裡，主要孫家給她的感覺就是很厲害，村裡排擠孤立之外不是沒搞過小動作，那人家不都好好的嗎？就說明他們的小動作根本沒成功。
但趙福安說的也有道理，以前搞不成功可能是因為大傢俬底下都差不多，說是不允許私下買賣，不允許投機倒把，可誰不生活啊？小到火柴大到腳踏車，什麼東西都要票，他們農民靠天吃飯的，哪有那麼多票，想要生活總得有各種法子，互相交換私下買賣什麼的，也就是你知我知心照不宣。所謂法不責眾，大家都一樣也就沒啥好抓小辮子的。可若是弄到知青那個層面，再給別有用心的人抓住機會，添油加醋的弄成典型來收拾，下場就真說不好了。
她想著就一激靈——這可不是上輩子她老的時候，也沒到幾十年後，如今這年頭投機倒把往嚴重了說是要吃槍子兒的！
而只看孫家那生活，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們家門路一定很廣，孫叔私底下還不知道倒騰了多少東西。真要給抓住樹成典型來批鬥，就連進山打獵都是偷國家財產侵犯人民利益都是挖社會主義牆角！
她愣怔了好一會兒，東想西想，最後一巴掌拍到了趙福安肩膀上：“嗐，趙福安，我還真以為你是個木頭人缺心眼子，沒想到你還有點兒成算。幹得好，我這懷著娃人都不靈醒了，這些事兒你就得多注意。”
她有點擔心自己把上輩子後頭那些散漫都全給帶來了而不自知，那就害人害己了。
“好了，不說了，你反正心裡有點數。我們家啥都好說，就是有關孫叔家，你可別隨便攬事了。”
趙福安還是又提醒了一遍。
“我知道了。”
下午楊妙華還是給林淑雲小小提了一句，算是道個歉，怎麼也得表個態的。
林淑雲就沒把這事兒放心上，稍一思索就知道楊來娣根本沒理由來坑他們，不過聽她這麼提起，還是覺得受用，也不算個糊塗蛋：“沒啥，那於知青就還是個半大娃娃呢，好（四聲）吃2而已，不算什麼。”
“你懷著娃娃呢，這些事兒也別多想了。對了，後天你孫叔他們要進山，不曉得他們跟趙福安說了沒有，我跟你說一下。現在山裡野物多點，趙福安也不是木的，要是能弄到點東西，到時候你生娃娃也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