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婆子還想說什麼,看周圍那些人的眼神,到底是閉了嘴,卻不肯跟楊妙華一起走,非要衝到前面,大踏步走前頭去把楊妙華甩後頭。

對這種幼稚的出氣行為,楊妙華一點都沒感覺到被激怒,反而還覺得十分搞笑,根本都不和她爭,就按照自己的速度,不快不慢走到了方家。

徐中醫這時候還沒走,但不是說桃花的問題有多嚴重,純粹是馬婆子走的時候吩咐了必須把人留到她回來為止,那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訛楊妙華一筆的。不過這會兒就不知道是誰難堪了。

兩家隔得也不是太遠,村裡好事者更是早就傳了訊息,看熱鬧的時候跑上跑下都不覺得累的,所以這會兒楊招娣已經知道外面的情況了。

馬婆子對楊妙華撒潑不成,所有的氣也都攢回家對著兒媳婦發出來了,直接一通亂罵就給楊招娣罵的不敢吱聲了。這麼說吧,本來這件事鬧不鬧開都是她這個當媽的責任最大,回家怕被婆婆說,她其實沒完全說明真實情況。

這會兒被婆婆罵了她也只能受著,唯一能爭辯的就是:“我也沒說是蘭珍推的,小娃娃打鬧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媽你說這些咋子嘛?來娣是我親妹子,她曉得了未必會不擔心嘛?都是親戚你這麼鬧二天啷們處?”

“你還怪我了?你硬是好不要臉!當媽當不好,當媳婦兒也當不好,一天到黑的你還能幹啥子?還在這兒說,當真以為我就是傻的……”馬婆子只說了幾句還算能聽的道理,就又忍不住一陣髒話輸出。

楊妙華晚來一步,還沒走近就聽到了馬婆子那呼天搶地的聲音,那難聽的叫罵聲與其說是在罵楊招娣,不如說更是在指桑罵槐。

她心裡冷哼,進門也沒好氣:“馬大娘還是小聲點嘛,娃娃這麼子還是需要休息的。”

說完就趕緊問大姐:“桃花兒咋個樣?沒得啥子事嘛?”

一眼瞥到站在一旁的徐中醫,乾脆直接問醫生。

徐中醫也很無語,他早就想走了,是一點都不想聽這些人的家長裡短,聒噪得很。奈何這方家人扯東扯西的就是要拉著他留下。

作為醫生也算是見多識廣,聽了個大概就知道他們打的算盤,看到楊妙華以來也是鬆了口氣,只不過他也不會如他們所願,非得把事情往嚴重了裡說。他就實話實說了,雖然大冬天掉進冷水裡是不好,但撈得快,回來趕緊把溼衣服換了,又給擦乾烤上火,他也開了藥,桃花的身體底子也沒那麼差,先吃藥驅寒,後續再說。

當然,他透露出來的意思也是表明了,只要按他交代的做好,後續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楊妙華心裡鬆口氣:“好好,多謝徐醫生了,勞煩你跑一趟,藥你給開嘛,沒帶起來我回頭過去拿。這藥錢也不曉得夠不夠,你先收到。”

徐中醫沒推拒,只不過還是看了一眼毫無反應的方家人,心裡越發覺得這家人不行。

楊妙華來這裡本來也就是表明個態度,桃花要吃藥的話,只要人沒事,大不了這藥錢她就出了。

但她也還是要說清楚:“雖然說不是我們老大推的人,但是我也畢竟是桃花兒的小嬢,光是看到我們蘭珍那個樣子,我都害怕得很,桃花兒還弄成這個樣子,還是造孽。本來娃娃打鬧也還是表姊妹,我這個當小嬢的肯定還是希望桃花兒好點的。這藥錢我一起出了,反正我們蘭珍也是要喝藥。回頭我再拿幾個雞蛋過來,大姐你給桃花兒好生補補。”

這番話說得楊招娣臉上熱辣辣的,又羞又窘又感動,百般滋味流動,一時連忙點頭:“好好好,多謝你了。”

她手裡是沒錢的,家裡還沒分家,年年生產隊年終結算有點錢下來都是老太婆捏著,她根本摸不著一分半厘的,桃花兒這次也是她沒看好,老太婆本來就不稀罕女娃,尤其她現在有三個女娃,多了就更不值錢,老太婆是不可能出一分錢的。可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桃花兒出事,有徐中醫來看了還開了藥,她這心裡也才安定一點。自然對妹妹也生出感謝。

楊妙華的話卻還沒說完,拉過大姐的手握在手心:“娃娃的事重要,所以我不計較馬大娘搞的那些了。我就當她是擔心桃花兒急昏了頭。但是大姐,這個事情我還是要說清楚的哈,你自己當時都在場的,到底咋個回事你自己也曉得。不是我們蘭珍推的人就不是的,二天馬大娘要是再出去亂說,我是不得依的哈!”

楊招娣臉上的感動神色一下子僵住了。

一旁的馬婆子也罵人罵完了,暫停了一會兒,聽到這話就忍不住嗆嘴:“不是你們老大做的你還怕人說?我看你就是心虛,還在這裡裝啥子好人!以為那點藥錢就完了?當真是——”

“馬大娘!”楊妙華手中大姐的手抽了回去,她也沒看大姐的臉色,一聲高喊打斷馬婆子,“你要是這麼胡攪蠻纏,繼續出去亂說,也好辦,我們就去公社找人評理。看看到底是哪個心虛。”

大多數社員提到公社還是心存畏懼的,何況方國泰才得罪了公社幹部家孩子,馬婆子心裡更發虛,聽到這話哪怕還有很多話想罵,一下子都給吞回去了。

主要別的人說這話她可以當對方是虛張聲勢嚇唬人,畢竟被她熊住的大部分都是和她家差不多甚至比她家情況還不好的人家,又是小輩,她作為老人根本不虛的,也認定對方比她還不敢去公社。但說話的人是楊來娣,她心裡就得打個突,以前楊來娣沒掙錢的時候就敢豁出去鬧,反正就那一家四口沒兒子沒後人的沒個顧忌,現在人還搞起了生意,跟公社那個彭主任關係又好,據說關係都到縣城省城了,她哪裡敢惹?

看這最能叨逼的馬婆子都消停了,楊妙華才又看向徐中醫:“不好意思啊徐中醫,硬是看你看笑話了。走走走,麻煩你跑了這麼一趟,來,我送你出去。”

一轉身送人出去,剛走了幾步,徐中醫就回過頭攔住她:“好了好了,天都黑了,你回去嘛,我一個男同志還怕這些嗎?不用你一個女同志來送,你回去就是。”

他這麼說了,楊妙華也不好堅持,只能滿臉歉意和謝意:“哎呀硬是不好意思的,那你慢慢走。”

心裡想著沒有趙福安在旁邊確實不方便,但回頭一看姐夫站那兒巋然不動,像尊門神似的杵在那裡,就有不由得心裡憋氣。

什麼玩意兒,不用出錢就算了,送送人都不來。是沒這個眼力勁兒嗎?這分明是故作姿態表示自己還在生氣。

可他以為楊妙華還是從前那個只會聽他老婆話的小姨子嗎?看他甩個臉色就覺得是自己沒做好。那個楊妙華已經死了,現在他這副模樣她看了只覺得晦氣。

不僅嫌棄,她回去還直接對著方老二就說了:“大哥啷們點兒都不會來事喃?徐中醫來看了娃娃,這天都黑了,也該送別個一哈嘛!”

他們這裡稱呼“嫂子”、“姐夫”之類的當面是不會這麼喊的,而是跟著自己兄姐的排行來喊哥姐,往下同理。

楊妙華這話就算是相當不給姐夫面子了,方老二還等著小姨子看懂臉色來賠罪呢,沒想到會等來這麼一通教訓,他還沒從小姨子這兒受過這種氣,被說了愣了一下臉就拉了下來。

但楊妙華根本不給他在說什麼的機會,最後跟楊招娣打了個招呼:“大姐,你好好照顧桃花兒,我也要回去看看蘭珍了,不曉得趙福安煎藥沒有。”

說完要走,看到馬婆子那憤憤不平的臉色,還是沒忍住:“馬大娘,你這麼稀奇桃花兒就別乾站這裡了,徐中醫不是開藥了嗎?你咋還不去看到煎藥?嫑把桃花兒拖嚴重了,到時候整惱火了又來怪我們,又扯東扯西,到時候就不好看了。”

“不要你管!”馬婆子咬牙切齒。

楊妙華看她這樣恨她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模樣,心情總算好了一點,這才真的轉身回家。

“等一下,二妹,你等一下!”

剛走了幾步,大姐就從後面追了上來,她拉著楊妙華的手到一邊:“今天這個本來就只是娃娃打鬧,只是落到堰塘裡了,娃娃都沒的事就好了。”

就這?

“嗯,我曉得。”楊妙華語氣淡淡。

黑夜中她也看不清楊招娣的神色,想抽手,卻被對方又用力拉緊了一點,她能感覺到,大姐的呼吸都緩了下來,不知道是在醞釀情緒還是在做忍耐的心理建設,又是幾息的功夫,楊招娣又開口了。

“你也嫑氣我那個婆婆媽,她就是那個脾氣,你也曉得的,還是怪我一時著急回家就忙到桃花兒去了,沒跟她解釋清楚。她那個人就那樣,總是巴不得要到處去佔點好處的,聽到外頭說的,聽風就是雨……你嫑管她,我們還是親姊妹,這次的事還是桃花兒惹起來的,等她好了我還要收拾她的。”

好了,既然知道自家婆婆媽是啥樣的人,那為什麼不說清楚?中途還有那麼多時間,難道她就沒有一點解釋或者阻攔馬大娘的時間和機會嗎?只怕是正因為知道馬氏是怎樣的人,才任由她出馬來鬧的。

楊妙華覺得自己也挺惡毒的,明明那是親大姐,但每每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現在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大姐,總是會下意識把人想得很壞。可更難的是,她意識得到這一點,卻已經沒法改變這種下意識的想法了。正如她和大姐的關係,一旦破裂,就只會不斷往下撕裂,再也無法恢復到從前。而會撕裂的這麼快,本質上也是因為那些裂紋早就存在了,不過是一直隱藏著,因為她自己眼瞎沒看見,而一旦看見了,有了開頭,就會輕而易舉的直接裂開。一母同胞的親姐妹,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也真是悲哀。

她這種矛盾複雜的心情回到家才被打住了,想那麼多別人的事兒沒用,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經。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顯眼包天師營業,手插兜創飛三界

錢兜裝滿

[民國]舊時煙雨遇丹青

玊辭

香水假面

雲夢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