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的香味飄了老遠出去,生產隊沒有秘密,大家早就知道章家來了客人,但聞到這麼濃的肉香,還是忍不住流口水。大人還好說,小孩子饞嘴忍不住,就跑到章家院子外頭打轉。但也僅限於此了,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除了特別不要臉的人家,是很少有人會在飯點跑人家裡去的,對小孩子也是教育過的。

熱熱鬧鬧的一頓飯吃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席間三個舅舅還整了點酒,到最後吃的那叫個乾乾淨淨徹底光碟,就連燒雞的湯汁都給拌飯吃完了,可以說就差舔盤子了。

沒辦法,看著菜品豐富好像挺多了,實際也就那樣。何況家裡人也多啊,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聚一起也是三十多口人呢,這年頭大家肚子裡還都缺油水,基本就沒有完全吃飽吃好的時候,哪可能還有啥剩菜浪費的呀!

擱後世,光碟對某些人來說就好像不大體面似的,還有人就算根本沒吃飽為了那不知道哪來的虛榮和麵子都要剩點兒,現在的人是理解不了的。光碟連湯汁都不放過才是常態,多少農民家裡連油水都吃不起,頓頓都是紅鍋菜的呢!

不只他們吃的人爽了,就是外頭聞著這肉香的都能就著多啃兩口苞谷粑下去。

吃過飯,楊妙華和家裡的女人們一起收拾,小孩子們在院子裡玩耍,有外婆和男人們看著,天兒太熱了也不讓跑出去。幸好章家的院子還算大,自留地也是就在家門口,孩子們實在院子裡不夠玩的跑外頭去也不會瞎跑,就繞著房前屋後玩捉迷藏啥的,孩子多了也挺好的,熱鬧,就趙蘭珍被兄弟姐妹們帶著一起玩兒都更活潑了。

章家的灶房也夠大,雖然分家了,大舅二舅還在一個院子裡,二舅那邊還起了一個小灶房,但用的時候並不多,為了省柴火,大家基本還是在一個灶房裡煮飯,平時男人們在堂屋裡吃飯,女人帶著小孩子就在灶房裡支個桌子吃飯,這會兒把桌子一收,倒也還算寬敞,擠擠挨挨的七八個女人擠在一起,幫著洗碗收拾也還不算太過狹窄。

“你嫑動,讓她們洗,哪有客人動手的道理哦?”大舅娘二舅娘一邊自己動手,還指揮著自家兒媳婦和女娃子,笑呵呵招呼楊妙華在一旁坐下。

楊妙華當然不好意思真那麼直接坐下,她一個小輩就算真是客人,哪有乾站著讓長輩伺候的道理?只不過實在插不進手,也只能幫著遞一下東西,然後就被二舅娘拉到了一邊坐下。

這時候洗碗工作已經基本結束了,三舅娘打頭,抱了很多碗出去還——是的,這年頭就是有這麼窮,筷子可以將就,自家隨便砍點竹子木頭啥的打磨一下就可以當筷子使,碗就沒那麼方便了。就是瓷碗大家磕壞了用爛了只要不是碎成碎片都得儘量補了來繼續用,更別說什麼鐵盆啥的了,那幾年大鍊鋼,家裡有鐵鍋的都拿出去霍霍完了,後來這些年大家努力攢也沒攢下多少碗啊盆啊的,畢竟這些都是工業品,農民真不好買。所以家裡一旦有客人來啥的,碗不夠用,那就得到處去借,用了當然得洗乾淨給人還回去。這習慣就是再過二十年也還在,那時候日子比現在好過了,可一旦遇上誰家有個紅白喜事要辦壩壩宴的,除了親朋好友的人得去幫忙,這桌椅碗筷的也都少不了要拼拼湊湊。

也就是楊妙華重生前兩年,畢竟是已經全面小康了,那時候不僅辦壩壩宴早已有了專業的團隊,主家直接把一切外包出去不用管,甚至很多大戶人家乾脆連場地都懶得出,不辦壩壩宴,而是直接訂酒店吃席。以楊妙華看到的來說,哪怕她那時候是個幽魂啥都吃不到,但也沒少聽人吐槽,那訂酒店的又貴又難吃,也就說說在酒店好像比較好聽又有面子,實際還不如辦壩壩宴呢!

扯遠了,楊妙華雖然剛看到還碗出去驚訝了一下,但上輩子畢竟還是有過經歷的,很快就想明白了,只是心裡面感慨一下時代發展日新月異,哪怕重生幾年了,她好多深刻的記憶仍舊是在上輩子後頭那些年,那才真叫好日子呢。這輩子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多活幾年,上輩子雖然作為一縷幽魂滯留那麼些年也看了不少,可終究是沒切身享受到。

“來娣,舅娘問你個事哦。”身邊二舅娘一開口打斷了楊妙華的思緒,只見她伸長脖子往外看了一會兒,瞅到三舅孃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大門外了,她才又開口了,不過瞥著灶房裡還在收拾的人,仍舊是壓低了聲音,“你們那邊還有啥子好點的人家沒得哦?”

“安?”楊妙華一時並沒有反應過來,“啥子好人家?”

二舅娘拉著她的手,沉了一口氣:“噯,就是像孫家那種啊。你看家英找的這個多好的,你就說還有沒有這樣的人家嘛?”

六月間裡,孫建業和章家英總算成婚了,婚後回門的時候,小兩口攜了不少禮物回來。之前兩家還只是定親的時候,孫建業逢年過節都會往這邊跑,他本來去縣城的時候就多,順道來這邊就更不算什麼了。孫家有錢,縣城裡更是有好東西,兩家是結秦晉之好,孫建業更是誠心要當個好女婿,每次來都沒空過手,村子裡原先因為章家英不嫁本公社卻遠嫁紅旗公社很多人嘲笑的,漸漸地就變得無比眼熱,但那時候還能安慰自己,沒啥,這是還沒結婚沒到手可不就得殷勤點,等結了婚到手了肯定就沒這好待遇了。沒成想人家一結婚,回門禮更多,章家那麼多小輩兒都給發紅包,還不是一分兩分的紅包,都是一毛兩毛的,給長輩的孝敬就更別提了。

這不,別說外人看了眼熱,就是章家自己人都忍不住有些意動。比如二舅娘,她自己都還有個么女呢。

楊妙華也想到了二舅家的這個小表妹,也屬於是老來女了,才十三歲,一臉的稚氣未脫,打他們一家來了,就抱著蘭珠不放,活脫脫還是個娃娃家,二舅娘就給考慮上婚事了?

心裡怎麼想,她也就怎麼問了:“家莉還小吧,不是說還在讀書嗎?”

“她那個讀書就是認兩個字,不當睜眼瞎就是了。未必還指望她考狀元啊?也就這一兩年的,不妨事。再說我就先問問嘛,你看家英不是也定了這麼久才結婚的嗎?”二舅娘不以為意,“那有好的肯定是要早點就看起來,不然再等幾年,說不定好的都被別個挑完了,到時候我們還有搞嗎?而且這回我看家英跟建業兩個,還是早早的培養了感情的,有這樣的好人家,也不怕隔得遠。”

得,她剛想說隔得這麼遠呢,二舅娘把這話先說了。

但她也不能就這麼直接應下,上輩子做媒人,除了確實能賺錢之外,她就是骨頭輕,挺享受那種事前別人有求於她、成了別人登門感謝她的那種感覺。可實際上箇中滋味兒也就自己才懂,哪有那麼多剛好合適完美適配,很多時候媒人腿跑斷也未必會有個好結果,甚至稍微有點什麼差錯最後都會怪到媒人身上來。上輩子她是說成了好些對,那幾年可以說是年年都有新人上門拜年感謝,但也有不成的,甚至有些時候她自己也會被當事人欺騙,傳達錯誤資訊,最後組成怨偶的。所以人生最後那幾年她都不幹說媒的事了,除了感覺說成怨偶也損陰德,也是怕麻煩。

這輩子呢,她知道自己骨頭輕的毛病,經不住別人幾句吹捧,就更是提醒自己要謹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應下什麼事兒。能完全靠自己做到的事情還好,做不到還惹一身腥的絕對不能答應。而做媒,就更是容易裡外不是人。她哪裡能這麼直接應下啊?

“那倒也是,不過像孫家那樣條件的,怕是不好找哦。我們公社就那一家,你想嘛,孫家都敢跟公社書記對到幹,唉,二舅娘,你們曉得我們公社換了書記的事了撒?”

二舅娘一聽就連連點頭:“啷個不曉得?都聽到說了嘛,就前段時間縣上都來了人下公社,就是來檢查的,說的就是紅旗公社書記貪汙,他們才跟到都下來查的,到底貪了好多嘛?”

這種話題是大家都很感興趣的,一下子,原本站在旁邊的人都湊了過來,就想聽聽楊妙華這個紅旗公社來的人講講一手八卦。

楊妙華自然是知道的都說了,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要說反腐治貪啥的,後世還真就沒現在這時候嚴格直接,那是抓到了就能弄下臺,真正的人民民主專政,而且基本都會公開,絕不會出現調查十天半個月都沒結果慢慢不了了之的情況。

大家都聽的驚歎連連,聽到楊妙華說新書記還在查生產隊,撤換了好幾個生產隊長,就更是一個個拍手叫好,還有人直接問楊妙華:“噯,來娣,都換隊長了,你咋沒去爭取一下?”

“沒有沒有,我們隊還沒換呢。再說現在隊長是東林叔,是我們楊家的,我還要喊一聲二爺的,別個乾的挺好的,我爭取啥啊?”

大舅娘接話:“是,都是一家人,不好這麼幹的。再說來娣這麼年輕,又是個女人家,啷個當隊長嘛?你們就別在那兒想東想西了。我看當隊長也未必有我們來娣現在這麼出息能幹的,都去了省城了,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啊?”

“就是就是。”

於是大家又問起在省城的見聞,黃龍公社比紅旗公社離縣城近,相對發展也比紅旗公社要好一點,沒那麼窮,隊裡條件好些的人家逢年過節還會去往縣城一趟,像章家條件不算差,三個舅舅都屬於去過縣城的,就算頂出息了,可是還沒去過省城呢,那可算得上是大城市好地方,都不知道是個啥樣子。

楊妙華也儘可能把自己的見聞都告訴大家,省城的房子、街道、百貨商店……說得最多的還是廠房,她畢竟不是什麼有錢的閒人,那所謂的見聞也不過就是在貨車上看到的,真正去過的也就是製藥廠的後勤處,能看到周圍的一些建築而已。

即便如此,這些見聞也讓大家聽得如痴如醉。那百貨商店,也就是有一次貨車司機要送貨到另一個地方,繞了路他們搭車上順便就看到了一眼,當時那司機同志介紹的好像多牛似的,楊妙華也很激動去看,結果她挺失望的,說真的還不如上輩子後頭鎮上開的超市呢!倒不是說商品啥的不如,就是那種感覺,不夠花花綠綠不夠寬敞大氣,整一個還是灰撲撲的,感覺好像也就那樣。

心裡吐槽歸吐槽,楊妙華說的情緒還是很飽滿的,她著重說的還是那些廠房,她見過最多的就是密密擠擠的廠房,想到那裡面都是這年頭最吃香的工人,鐵飯碗啊,哪怕再過十幾二十年就要下崗啥的,可國家也給了他們社保啊,光是想想那社保那豐厚的養老金,楊妙華就覺得心裡老羨慕了。

可能是不自覺流露出了這種羨慕,忽然就有人問出來了:“來娣,你東西都賣到省城廠子裡去了,你進過那廠子沒有?有沒有啥子認識的工人啊?”

“就是,你看,不管是省城還是縣城,你都跑那麼多地方去了,認識的人也不少吧?有沒有那城裡的好小夥子要結婚的?特別是那種廠裡的單身漢兒,有沒有的?”

不等楊妙華回答,三舅娘就直接嗆了回去:“想啥子喃?那城裡小夥子結婚還能找農村的?還找廠裡的單身漢兒,你想得美呢!人家是工人有工作,鐵飯碗,還能打單身?”

“就是,哪怕打單身輪得到你麼?”大舅娘語氣也不太好。

楊妙華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院子裡進來了一些外人,她講話他們也跟著聽,時不時應和兩句,之前都沒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也就這時候有一個大娘帶這個年輕媳婦模樣的女人在追問,聲音太高語氣也不大好。

“我又沒問你,你們曉得完了。”面對大舅娘和三舅孃的回嗆,那大娘不甘示弱,“硬是生怕外人曉得了那些不乾淨的事哦?年紀輕輕女人家跑那麼遠,哪個曉得到底是幹些啥子。”

說完這句,她還特意對準三舅娘:“說得那麼好聽,你還不是害怕有好的介紹給別個了。畢竟你的女兒都只嫁到了那邊山卡卡里頭。”

“你放屁!你懂個錘子!”三舅娘立刻起身了,大舅娘二舅娘也跟了上去,沒一會兒就把那眉眼兇戾的大娘兩人給直接推搡了出去。

過程中還隱約爆發了一些爭吵,混雜著人體器官啥的,總之不太好聽就是了。

章家這邊也沒讓楊妙華聽,大舅娘回來才跟她說:“那兩個女的你嫑張她們,兩娘母都不是啥子好人,當媽的就想賣女兒貪錢,女娃子也是懶得出奇,非得賴上別個知青,結果人家一回城就跑了,她們找不到,就到處發怨氣,神經兮兮的。一天到黑東說西說的,就見不得人好。”

楊妙華聽了後有些好奇,但沒多問。只是想到再過幾年恢復高考知青回城潮,那時候會有更多類似的事情發生,不管男的女的知青,多的是為了回城拋家棄子的。

結果把這種掃興的人趕走了,又只剩章家自己人挪回堂屋裡說話的時候,二舅娘還是問了差不多一樣的問題:“當真話,來娣你跑省城有沒有多認識一些人啊?也不一定就說是工人嘛,就是外頭那些人……唉,也不一定是省城縣城,總之就是屋頭條件好一些的,你們公社的,隔壁公社的,就河口公社那邊的也行啊!”

看大家眼神不大對勁,她才連忙改口說後頭這句。

但楊妙華聽著卻更奇怪了,問城裡的其實不奇怪,但怎麼會問到他們公社甚至還問到河口公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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