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剛開年的事兒了,那不是河口公社辦起了灰包蛋合作社,鴨蛋需求可謂激增,以前是賣不出去,養也費事,現在有銷路了,大家自然也願意多養點鴨子,反正有水田有河溝,鴨子總是比雞好養的。

但就有人心太大,比如剛剛爆料最猛說話最難聽的這位,開春一口氣捉了二十個鴨仔,結果不知道怎麼養的,好像是害了瘟病,鴨仔一隻只接連死掉,最後一個不剩。因為主意是這女人提的,婆家一大家子看到這結果自然就鬧她啊,畢竟這二十隻鴨苗也是一筆不菲的支出了,現在全打了水漂,那不得有人負責啊?

這女的被婆家打罵,到半夜了都被關在外面不給開門,女人哭哭啼啼的在村裡走,碰到彭五嬸兒,也不知道咋個哭訴了一會兒,最後彭五嬸兒給了她五隻小鴨,都不能說是鴨苗了,因為那可比大家去逮的那種還全是絨毛的乳鴨大多了,就是已經餵養過一段時間,基本算是成活很難夭折的那種。

這事兒過後,不少人知道了情況還以各種理由去找彭五嬸兒,就想也打個秋風白得點什麼,事兒沒鬧大,但也屬於大家都知道的。因為沒佔到便宜,背地裡不知道多少人還講究過彭五嬸兒。

可你看,就是那個真正得了實惠受過人家幫助的,這會兒說彭家的壞話也是說的最起勁兒的。人性啊……

而楊妙華這話一出來,就像一巴掌直接扇在了這女人臉上。

不只是她,就是周圍回過味兒來的大家神情也變得訕訕然。

“這都是之前的事兒了……”

還有人打圓場試圖扯開話題:“對對對,說起鴨子啊,今年我們隊裡養鴨子的都多了好多了……”

楊妙華不屑和這些人為伍,也不搭話,乾脆埋頭認真幹起活兒,很快就跟大家拉開了距離。

身後傳來隱約的埋怨嘀咕。

“什麼人啊?就她清高就她了不起?”

“就是,還說跟彭老五關係不好,說兩句她這態度啥意思嘛?那彭老五是她哪個嘛?”

“就彭老五那兩口子都是啥子好人嗎?她還不讓人說了……”

楊妙華也沒管,自顧自埋頭幹著活兒,倒是過了一會兒,猛一抬頭看到大姐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她身邊,被她發現後神情有些許僵硬:“來娣啊,你這一出出的是在搞什麼呢?那彭老五跟我們也沒關係,你沒事兒幫他家說話幹嘛?”

其實自打過年那之後,姐妹倆之間也很久沒說過話了,一個生產隊訊息是瞞不住人的,姐妹倆這麼久更是沒怎麼走動,一切都落在大家眼裡的,平時見了面也很少主動打招呼,也就人多的場合下互相客氣一下,除了長相,那種生疏都讓人很難相信她們是親姐妹。

楊妙華知道很多人都在替大姐打抱不平,背地裡罵自己白眼狼的更是不少,她有時候出門去都能聽到幾句嘀咕。不過她也不在意,人心都是肉長的,親姐妹之間心被傷了就是傷了,她連這份感情都不是那麼在意了,更別說那些無關緊要的外人了。他們的意見看法流言蜚語,對自己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她又何須去在意?

更何況,她自覺問心無愧。雖然有時候閒下來,比如此時此刻,她也會感到很難過,那畢竟是她曾相依為命真心信任了一輩子的大姐,手足之間走到這個地步,又如何不讓她難受呢?可難受歸難受,是非對錯還是不能混淆的。她就認這個死理,又不是她的錯,就算是她的錯,她當時不也低頭了嗎?是大姐沒完沒了,鬧到這步都還只想著讓她低頭,憑什麼?大姐要臉,她就不要臉?又不是她的錯,憑什麼還要她先去低頭?說句難聽點的,她又不是要求著大姐過日子,又不是錢掙多了非得求著送給大姐花。何必把自己弄得那麼低三下四的卑賤得很?

這會兒大姐主動破冰,她抬頭張望一圈,果然,好幾雙眼都看著她們呢!

“我也沒幫哪個,我就是說個實話。咋個嘛。說個實話就是跟哪個關係好就是要幫哪個嗎?”

“噯你說話咋個那麼衝?我就好生跟你說兩下。那實話也不是那麼說啊,你也要看場合啊!實話也不能傷人啊……”

實話傷人,所以就不能說實話。這算什麼邏輯?

何況,那些毫無感恩之心隨意編排人的都不感覺羞愧,倒還要她這個說實話的考慮那些人的心情和麵子?怕傷人也要看是什麼人。

“大姐,我懂你的意思。但那是你的處事習慣,不是我的。我這個人就這樣,有一說一,嘴巴又直,做不到你那麼會說話會辦事。我也不想學你那些,你就嫑來跟我說這些了。慢點說來我們又要吵起來。”

結果也不知道是那句話又踩到了楊招娣的筋上,她頓了片刻,忽然臉色就沉了下來,整個人炸了:“是是是,你是不一樣了,你現在牛得很,跟我不一樣了,用不到我了,不是以前……”

她在那裡自怨自艾,又翻舊賬,無非就是說自己以前對楊來娣這個妹子有多好。陰陽怪氣地暗指楊妙華現在這樣就是白眼兒狼,就是得志便猖狂。

楊妙華都要聽笑了,心裡面又難過又憋屈還生出了一股憤懣,幾乎是無可辯駁的時候,腦子裡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她忽然開口了:“大姐,你別光說那些。我就問你,爹那老房子是咋回事?菊芳嬢嬢當年帶起弟弟走的時候,家到底是咋個分的?你當真一分錢都沒分到嗎?”

接二連三的質問出口,稍一停頓,理智回籠,楊妙華其實就後悔了。她怎麼能……然而,就那一剎那,她看到了大姐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電光火石間,她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麼:“所以爹那些東西,你其實分到了?大姐,你跟我說個實話——”

“亂說三陣!簡直是亂說三陣!”楊招娣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怎麼的,她直接搶過了話頭,“來娣你在說些啥子?你是不是聽聶菊芳說了些啥子?安?你信她都不信我嗎?你覺得我能拿啥子?安?你現在日子好過了,怕別人說你,還給我找出這些事情來說,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你還拿出來說,你當真是沒有心啊,你——”

她越是哭訴,楊妙華的心卻越是往下沉。

重活了一輩子,她對大姐多多少少還是有那麼點了解的。如果不是被她說中了,她根本不會是這個反應,還扯東扯西起來了。

真要沒這回事兒,楊招娣是真能一耳刮子就給她扇過來,還要質問這話是誰說的,非得找到源頭去跟人說理。而不是現在這樣,顧左右而言他,甚至說什麼是她給自己找理由。尤其她還偏偏提到了聶菊芳。

楊妙華忽然覺得有些諷刺。

“行了,菊芳嬢嬢啥子都沒說,我在外頭聽別個說的。”

楊妙華純粹就是最近聽的噁心八卦有點多,人窮了嘛,為了三瓜倆棗的啥噁心事兒鬧不出來啊?剛剛一生氣,那不就腦補上頭,直接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大姐,真沒外人啥事兒。再者,知道當年內情的也就只有楊家那些長輩,而且多數都是參與瓜分了利益的,又有誰會跑到她面前說呢?

“哪個說的?哼,你少跟我扯這些,來娣,你現在翅膀硬了,這種話你都想得出來,你以為——”楊招娣努力挺直了腰桿,似乎要在氣勢上先把楊妙華壓倒。

落在楊妙華眼裡卻全是裝腔作勢。

“有沒有你心裡清楚。你不跟我說就算了,這麼多年我也不問了,你也別一副好像我欠了你好多的樣。”

有時候楊妙華也覺得自己是有點賤的,一方面呢,覺得自己欠了大姐不少,但上輩子也都算還清了,後來老六老七尤其是老七,她是沒供自己女兒讀書也咬牙把他們供出去了;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覺得上輩子是上輩子,這輩子是這輩子,又怎麼能為這輩子還沒發生的事情就覺得自己已經報完了恩情?這種矛盾的心情,夾雜著兩世的感恩、遷怒、厭煩……等等情緒讓她面對大姐多少有點逃避心理。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是挺白眼狼的,畢竟要說也是,她現在跟孫家跟弟弟家都比跟大姐親,而孫家和弟弟家現在都比大姐一家更富裕,還真是有點嫌貧愛富那味道了。可她又覺得這種白眼狼也挺好,沒有了大姐的處處說教和束縛,哪怕有彷徨,不管是孫家那一家子還是菊芳嬢嬢和弟弟,都能給自己一些意見建議,讓她不至於就完全無所依靠獨木難支。

而毫無疑問,她其實還是挺在意這個欠不欠的,不是在意別人怎麼說,而是要和大姐理清楚。

她以前小,又沒什麼正經長輩,對那些事情都稀裡糊塗的,什麼都聽大姐的,大姐曾經是對她很好,可她那時候也不是完全就趴在大姐身上吸血,又還有以前那一攤子事兒,大姐憑什麼就能站在道德制高點來指責她?

楊招娣一時愣住了。

楊妙華也不看她的臉,不然她也怕自己會憤怒出聲,她盡力保持著平靜甚至有些冷漠:“那些事兒你不說也就算了,我現在也不在意了。沒得意思的。你也不要再老是一副長姐如母的樣子來對我說教了。”

說完她直接走了。

楊招娣愣在那裡,忽然大聲喊:“回來,你給我回來!”

楊妙華轉過身卻已經淚流滿面。

怎麼會不在意呢?哪怕這輩子的她不在意了,她也替上輩子的自己心疼啊!

大姐一直告訴她的就是她們是兩個小可憐,爹死了後孃帶著弟弟改嫁了,她們什麼都沒有了。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是大姐的拖累,是大姐和她相依為命,她是全靠著大姐那麼辛勞才能活,她滿心滿眼都感激著大姐。可實際上呢,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大姐明明得到了一些東西,但什麼都不告訴她,或許那些東西其實也不值多少錢,可為什麼要隱瞞她呢?上輩子她到死都不知道。那不只是隱瞞,那是騙了她一輩子啊!

言情小說相關閱讀More+

顯眼包天師營業,手插兜創飛三界

錢兜裝滿

[民國]舊時煙雨遇丹青

玊辭

香水假面

雲夢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