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些時日,劉據再次做起了甩手掌櫃。

如今樛氏和南越王歸漢之心不變。

最大的刺頭呂嘉又接受懷柔,已經成了劉據的買辦。

並且武功爵、贖罪令和入粟補官的政策,也是在大漢使團的“公證”下推行。

局面已經穩定的不能再穩定,的確不需要他再去做些什麼。

至於南越國成了大漢內附國之後的事情,比如大漢是否要駐軍,雙方要如何進行文化和經濟方面的交流,要不要搞什麼書同文車同轍等等問題。

劉據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在“漢之得人,於茲為盛”的當朝,最不缺的就是各方面的人才。

等他帶著樛氏和趙興回到長安朝拜,劉徹和大漢的大臣們自會將後續的事情處置妥當。

而且劉據對自己也有一個清晰的認識,治國這種事是一個宏觀調控的完整體系,許多事情都牽一髮而動全身,稍不小心便有可能滿盤皆輸。

別說是他這樣一個從未接觸過政治和治國的普通青年。

便是後世國外的那些個影響力巨大的政客,在選舉的時候口號都喊得震天響,好像什麼事情到了他手中都能化腐朽為神奇,甚至信手創造奇蹟。

但等真正上了位之後,他們立刻就會變得束手束腳,從當初的屠龍少年成為惡龍。

難道是這些政客的智商不夠,不想在確保個人利益的同時還名留青史麼?

都不是!

而是沒有這個能力。

任何一個人,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在面對一臺精密龐大的國家機器時,能力和智慧都會顯得捉襟見肘。

為了維持這臺機器繼續運轉,不得不拼盡全力的“拆補”。

正如明末皇帝崇禎,那個一度被稱作“微操之王”的男人。

或許站在事後諸葛亮的角度,他的某些舉措看起來十分愚蠢,甚至可以說是倒行逆施,有人認為就是他把自己和大明作死的,否則大明說不定還能再續命幾十年。

但誰又能保證。

那些在後世看似“絕對正確”的舉措,拆掉的不是這臺國家機器的“火花塞”呢?

至少劉據不敢保證。

或許等他成了滿級人類,才有可能略微看清楚這臺國家機器是如何運轉的吧?

誰又知道呢……

因此在這個人們總是喜歡選擇相信後人智慧的世界。

劉據決定選擇相信劉徹的智慧,好歹人家是千古一帝,自己又算哪顆蔥?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

安穩和諧的日子才沒過幾天,就忽然又發生了一個令南越國舉國震動,使大漢使團重新陷入危機的大事:

【伏波將軍路博德揮師南下,不日便將抵達越城關!】

【樓船將軍楊僕也行動迅猛,不日便將抵達蒼梧關!】

【兩軍共計六萬漢軍,若立刻發起強攻,只需數日便可於番禺城外會師攻城!】

收到這個訊息的時候。

使團眾人全都陷入了驚駭與不解。

這次鎮撫到目前為止一切不都好好的麼,路博德和楊僕忽然率領大軍跑來湊什麼熱鬧?

難道是接到了天子詔命,仍要強行攻取南越?

這不是陷大漢使團於不義麼?

若南越人被逼的沒有了退路,就算不願恐怕也只能拉著太子和大漢使團陪葬!

“番禺與桂陽之間有幾日路程?”

劉據也同樣皺起了眉頭,心中不解的同時,先冷靜下來問了一個問題。

他有理由相信這不是劉徹的意思。

因為歷史上在呂嘉反叛殺了樛氏、南越王和大漢使團之前,劉徹都絲毫沒有發兵攻打的意思,他心中也希望能夠兵不血刃的將南越國變為大漢的內附國。

而且劉徹現在應該也沒借機害死自己的意思。

否則他就不會派霍光和五百期門精銳同行,光是這五百期門精銳就已經夠劉徹心疼很久的了。

“若快馬加鞭,大約需要六日路程。”

霍光倒頗有那麼點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正色說道,“不過殿下,現在恐怕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如今南越上下俱都因此事驚懼不已,如此情勢之下恐怕有人鋌而走險。”

“依下官所見,殿下應立刻動身,由下官一路護送殿下出城,儘快離開南越國境內,待確保殿下安全無憂之後,再去考慮此事的緣由。”

其餘使團成員亦是紛紛點頭:

“霍都尉所言極是,請殿下立即動身,我等便是拼上性命,也先將殿下送出南越國!”

然而劉據卻又思酌著問道:

“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前些日子舉辦國宴時,呂嘉在番禺城中調動兵馬的行為,引起了路博德和楊僕的誤會?”

正說話之間。

“報!”

門外適時傳來一聲報道,一名期門武士得到許可快步進來:

“殿下,南越王太后樛氏與丞相呂嘉同時命人前來通報,說伏波將軍和樓船將軍不知為何又忽然退軍了,因此想詢問太子殿下,大漢如此進退反覆可是在練兵?”

“???”

使團眾人聞言更是一臉懵逼。

路博德和楊僕這兩人玩呢?

眾人在官場上或多或少都有過被玩的經歷,但通常都不是這麼玩……

可這兩人都不是第一天領兵,行為怎會如此反常,難道真是像劉據剛才猜測的那般,是因為資訊滯後導致了誤會?

劉據聞言已經笑了起來:

“怪我忽略了此事,命人給路博德和楊僕傳個信吧,讓他們派些人前往越城關接應,等著護送運錢。”

……

路博德最近幾日也感覺自己被玩壞了。

頭天收到密報說番禺城內劍拔弩張,太子恐遭不測。

他自是大驚失色,立刻調集大軍開赴南越國施以援手。

結果走到半路上時,次日的密報送來,又說太子非但安然無恙,還在南越國搞起了“入粟補官”,甚至還搞定了南越國丞相呂嘉,讓他代為主持競拍?

路博德整個人都懵了,腦瓜子嗡嗡的,卻也只能趕緊命人傳令退軍。

這叫什麼?

這叫朝令夕改,乃領兵大忌。

如今已有好幾年沒打仗了,手下將士們情緒都被他調動起來了,只等著進入南越國殺他個昏天暗地,好好的撈一次軍功呢。

結果褲子都脫了就給他們看這個?

這叫人情何以堪?

結果又過了幾天,路博德好不容易才安撫好了手下的將士。

大漢使團那邊又派人送信來了。

信中太子竟又讓他派少量兵馬前往越城關接應。

接應什麼?

“接錢?!”

帳中的司馬遷也一樣被折騰了個夠嗆。

史官在這個時代很受尊敬,最主要為了做到秉筆直書許多都頭鐵不怕死,還能有子子孫孫無窮盡也的愚公精神,有時就連天子也不得不顧忌他們手中的筆桿。

因此當司馬遷設計混進來大營之後。

路博德還是給了他足夠的禮遇,允許他留在帳中做個戰地記者。

然後司馬遷就跟著路博德一同經歷了這場從開拔、到急行軍、再到急剎車、然後忽然又班師回營的奇葩行動。

但現在太子又送信來讓路博德派些兵馬前往越城關“接錢”。

此事依舊重重的撥動了一下他的心絃:

“這又是什麼情況?!”

“大漢這些年派出使團無數,每回都是去他國散財以彰顯國力,往往效果還極其有限,有時甚至不如拿去餵狗。”

“怎麼這回太子出使南越國,竟還看見了回頭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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