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說害怕,還得是楊鳳山。

軋鋼廠的廠長在保密檢查過程中連辦公室的門都沒出,他小舅子的風波可沒有過去呢。

先前為啥這麼忌憚李學武,還不是因為黃平的事。

這個把柄李學武能攥在手裡用一年,逼急眼了就搞出來曬一曬。

過了一年可能效果差一些,但還是有威脅的作用。

當然了,這是戰略武器,輕易不能用。

但徐斯年知道,李學武越是隱忍這項武器,越是忽略這項問題,楊鳳山就越是在意。

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李學武把這個甩出來就是個問題。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李學武翻了翻白眼,道:“你說的什麼外事參觀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保密檢查是保衛科搞出來的,我只是同意了而已”。

說完了對著徐斯年攤了攤手道:“你知道的,我早都不管下面的具體事務了,都是各部門的主管在負責,所以跟我沒關係”。

“呵呵~好~沒關係~”

徐斯年懟了懟李學武,示意了一眼對面的王敬章,低聲道:“你問問他信不信你說的話”。

“不管他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道:“總不能三個部門,這麼秘密的任務就因為他們的什麼參觀就延期吧?那保密檢查不特麼成了笑話了嘛!”

“嘿嘿,要我說啊,純屬沒卵子找茄子滴了”

徐斯年晃了晃身子,道:“這事兒就是景玉農自己搞出來的,活該她挨你擠兌”。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看大老徐,撇著嘴問道:“你特麼最近是不是在外面養女人了?還特麼是東北的,嘴裡的俏皮話比我說的都俏皮”。

“滾犢子吧你~就是你傳染給我的!”

徐斯年耷拉著眼皮冷笑道:“我真特麼服了你們東北話了,愣是板不過來了!”

兩人這也是在學習會前扯閒蛋呢,會場準備就是廠辦的活兒,每次徐斯年都把李學武安排在他的身邊。

他也是捱罵沒夠,李學武嘴裡哪有好話,遇著一起總得扯一會兒閒蛋。

李學武還說他不知道留學生來參觀的事,那天跟招待所門口是哪個王八蛋在那兒轉眼珠子的?

嘿,他只是不說而已,王敬章又不是什麼好餅。

李學武這人嘴是損了點兒,人也滿肚子壞水兒,但對他不錯,從來沒有壞過他。

瞧瞧,瞧李學武在軋鋼廠這名聲,這人緣兒。

但凡沒被收拾過的,都覺得滿足,都認為李學武是個好人!

被收拾過的自然也認為李學武是個好人,李學武哪裡會壞了自己的名聲。

“你說呢?夏處長?”

“嗯?啥?”

夏中全這次被安排在了李學武旁邊的座位,正聽著楊元松講昨天下發的那份檔案。

五月七日,也就是昨天,上面下達了一項指示性檔案。

原因是總後提交了一份關於進一步建設部隊裡農副產品生產的報告。

這報告其實李學武早就知道,因為八一六團就接到了開墾農牧,加大農副產品生產的通知。

離開京城前往鋼城的時候,李學武去治安大隊想找齊耀武就沒找到。

當時齊耀武不在的原因就是去了山上,坐鎮訓練場,加大了密雲山上的農墾區建設。

今年的地耕完了,種完了,但可以繼續墾田,為了明年做準備。

因為駐地的原因,八一六團沒有平地可供種植糧食作物,所以特殊申報了多種農作物、水果、蔬菜、牛羊、魚等專案。

進而申請了其所在的那座山的開墾權和管理權。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溝通,李學武估計命令已經下達,不然齊耀武不可能這麼急。

李學武在山上又押對了寶,八一六團的自力更生,多種種植開墾得到了上面的支援。

即便是八一六團在報告中註明了在開發過程中有其他單位的參與,但上面也同意並支援了。

魚水情,不分家嘛!

更何況是單位與單位之間的合作呢,更是應該值得提倡的事。

正因為前面有了諸多成功的例子,所以引起了上面的注意。

上面看了報告後覺得很好,可以擴大一下實施範圍嘛,左右這部隊離不開工和農,這便有了今天的會議。

楊元松剛才宣讀了指示的內容,包括各行各業都要學習這種自立更生,艱苦奮鬥的精神。

要在生產中學習,在學習中生產,要學正治,學武裝,學文化。

不僅要做到這些,又要能從事農副業的生產。

在這裡,上面強調了一個內容,那便是各單位還要能辦一些中小工廠。

既能生產自己所需要的若干產品,又能生產與相關部門等價交換的產品。

這一句算是給李懷德和李學武曾經提出的聯合企業定了調子了。

也給上週李學武實施的水果貿易定了調子,李學武不僅在訓練場和八一六團押對了寶,也將聯合企業的中小工廠模式押對了寶。

只看現在楊鳳山緊皺的眉頭和手上一直沒斷的香菸就能知道,廠長的壓力有多麼的大。

這實在是太巧了,不可能這麼巧的!

董文學和李學武要搞雙預桉,要提防自然災害和安全生產事故。

然後就發生了地震,還特麼震了一個月。

這前後還有了邊疆的雪災,李懷德跟李學武出去一趟便弄了個邊疆辦事處,還賺了大錢。

有了錢就想賺更多,經過兩人的提議,這便有了聯合企業和交換物資等交易模式。

這邊地震的救災進行中,廠裡又決定給工人們建居民區,方便管理,增加安全。

這是誰都能看得見的功勞啊,擱誰誰不得爭一下。

嘿!你說怎麼著,你一爭他們就讓了。

聯合企業的提議人李懷德,實際籌劃人李學武,雙雙脫離了這個專案。

退的那叫一個乾淨利落,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退出就退出吧,又不是沒有人,軋鋼廠別的不多,就是幹活的人多。

景副廠長勇當先鋒,承擔了聯合企業的責任,鄧副廠長承擔了居民區建設的責任。

雙雙掌控了軋鋼廠的重要權利,一時風光無兩,風頭和威望壓過了競爭常務副的李懷德。

可是特麼好景不長啊,兩個眼瞅著出成績,在人家手上順風順水的專案,到了他們倆手裡卡殼了。

現在居民區專案的資金就要斷,聯合企業遲遲起不來。

兩個專案相互羈絆,一個要錢,一個造不出錢來。

就在這困難時期,先前急流勇退的李懷德出現了,一頓亂拳打過去,從楊鳳山到兩個專案的副廠長全都被打蒙了。

先是李學武的退出造成了聯合企業的停擺,隨後便是邊疆辦事處加大采購訂單,造成了廠裡的資金緊張,再隨後便是後勤處惹豁子,製造機關輿論,引起工人對立。

這種亂象持續了一個多月,對軋鋼廠的生產生活秩序造成了惡劣的影響,楊鳳山自己解決不了,不得不請了大領匯出面壓了下來。

可請了領導的後遺症也出現了,那就是問題表面化了,責任明確化了。

按照領導的要求,兩個專案都必須進行下去,壓力全到了楊鳳山這邊。

李學武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並且由廠長求著、威脅著,適時地出手,搞來了一車水果,將邊疆辦事處的屁股擦了乾淨。

羊毛賣出去了,廠裡的工人得了實惠,跟周邊企業打好了關係,最重要的是,資金的問題得到了暫時的緩解。

這不僅讓李懷德在大領導那邊有了交代,還給他賺足了名聲。

現在誰還不知道保衛處之虎幾個電話就能擺平廠長、副廠長都辦不到的事。

重要的是,李學武在處理這件事的時候抬高了自己,使勁踩了景玉農,差點踩掉了對方胯骨。

不僅將廠長一方弄得離心離德,還讓李懷德成功完成了第二步的準備,自己的能力也被擺在了桌子前面。

尤其是當雙預桉的這一伏筆發威,李學武直接獲得了今年的勞動模範獎章。

把本來決定要擱置提請李學武進讜委議題的楊元松和楊鳳山都搞被動了。

按照兩人的商量,決定以李學武的年齡為藉口,再次擱置這個被谷維潔提請的議題。

可隨著時間進入到了五月份,整體形勢卻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很多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是,原來的那個工作組被撤銷了,現在要成立新的工作組。

原來被固定在一定範圍的整改活動有了被開啟的趨勢。

而這種趨勢就是剛剛書記所宣讀的這份指示。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這份檔案只是整改活動被開啟的前置,風波隨後就要到。

從上週日開始,上面的會議就一直在開,直到今天都沒有開完,還在開。

這麼多天的討論和會議,遲遲沒有結論,就能看得出議題爭論的複雜性了。

今天這一份檔案雖然主要說的不是軋鋼廠這樣的工廠,但也在影響範圍內。

其次便是學校,以學為主,兼學別樣。

在文理科的基礎上,還要學習先進的社會知識,包括工、農、鍕。

還要批評和用審視判斷的思想去抵制剝削的思想。

這裡李學武注意到了一點,那便是學校的學制縮短了,管理者要更換,且教育要改變現狀。

這……李學武倒也不是不贊同這種思想,可未免有點兒操之過急了。

任何政策都是有其多面性,複雜性的,在推行過程中要謹慎小心,循序漸進為好。

治大國如烹小鮮嘛。

現在這種情況,李學武想到了家裡的妹妹,今天恐怕上不得大學了。

夏中全自然也想到了這其中的關鍵,在書記宣讀完檔案進行討論的時候,李學武問起這一句,讓他驚愕中也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

“我說,對於這份檔案您怎麼看?”

李學武就在學習會上出現討論聲音的時候,問向了身邊的夏中全。

“哦,哦,檔案啊,這個……”

夏中全看了看手裡的檔案,用手扶了扶眼鏡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徐斯年坐在一旁也是心驚今天的會議,但見著李學武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逗老夏,頗為無奈地笑了起來。

李學武也是跟著身旁的徐斯年一起笑了笑,點了夏中全手裡檔案上的“中小工廠”道:“回去就把汽車整備專案重新搞起來,沒人再敢要你們的錢了”。

坐在夏中全另外一邊的鄺玉生皺了皺眉,道:“還搞?別不是又給別人白忙活吧?”

“不能~”

李學武笑了笑,又點了點學這個學那個的那段文字,道:“你們不是就在學這些個東西嗎?不就是用業餘時間學習些其他的知識嘛,只不過“一不小心”整備出了“點”有用的東西”。

“包括髮動機研究中心?”

夏中全顯然比鄺玉生的腦子好使,他畢竟是總工,能明白李學武話裡的意思。

“當然,這也是在學習,在建立中小工廠啊”

李學武好像特別的能理解這份檔案上的內容,指給兩人看,嘴裡解釋道:“發動機研製中心不就是研究發動機,跟汽車廠換等價的東西嘛”。

對著兩眼茫然的夏中全和鄺玉生,李學武的解釋很完美,但是聽著總覺得哪裡不對。

李學武這邊又繼續說道:“要建立一個大學校,我看可以把學校放在研製中心嘛,就去今年的大學招人,我看可以集思廣益,搞出一個大大的成績來”。

“還特麼的大大的成績~”

徐斯年湊過來撇著大嘴道:“只要你們能研發出來發動機,我看都可以直接建廠了~”

“李學武同志,李副處長!”

就在幾人討論的歡的時候,卻是沒有發現會場已經安靜了下來,會議室裡的人都在看著這邊。

李學武等人抬起頭,看見的卻是一張張強裝嚴肅的臉。

唯有幾個人的臉是真嚴肅,且眼神犀利的很。

這裡不得不提聶副廠長了,現在聶副廠長看向李學武的眼神跟看向主管的兩個部門一把手夏中全和鄺玉生的眼神大差不差了。

夏中全兩人看向聶副廠長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們兩個真的跟他搞在了一起?

聽我解釋啊!聶副廠長!

聶成林只是瞪向了這邊,見著兩人看過來便轉回向了李學武。

而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我不聽~我不聽!

出聲叫李學武的是楊元松,這會兒見著四人都安靜了下來,便繼續對著李學武說道:“我剛才看見你們幾位同志討論的很認真啊~”

“呵呵呵~”

見書記這麼說,屋裡的眾人都不由得笑了出來。

雖然風暴來襲,但並不耽誤看看熱鬧。

“這是好事嘛,說明他們四個有在認真學習,認真領會檔案的意圖!”

楊元松點了點桌上的檔案又對著李學武這邊說道:“我看你們幾個討論出來的結果很是喜人啊~”

說這話的時候還看了會場裡的眾人一眼,意思是,大家都在愁眉不展的,你們幾個卻是這麼開心,是不是要弄出點兒啥動靜來啊?

楊元松也是沒安好心,會場自然不能讓李學武他們幾個搶了風頭。

再一個,李學武此前的表現已經在這份檔案上有了體現。

說實話,看到這份檔案的時候,楊元松對李學武產生了一種畏懼的情緒。

這年輕人押中一次算運氣,押中兩次算能力,那連續押中關鍵性政策呢?

楊元松不覺得這是李學武的丈人,或者什麼人給他出的主意,因為沒有人能拒絕得了勞動模範獎狀。

有這個腦子自己得好不好,為啥給李學武?

結合先前李學武的所做所為,這一切都是李學武自己佈置的,安排的。

太可怕了,這種頭腦,這種佈局,這種能力,如果再給了他這次的東風……

必須壓一壓,才二十歲啊,壓不住他就要快乾到頭兒了。

可他才四十多啊,李學武距離他可不遠了。

不只是楊元松,所有坐在中間會議桌上的廠領導腦門上都頂了一個“危”字。

“學武同志一直都是咱們廠的青年幹部先鋒,無論是學習、能力、工作等,都起到了模範帶頭作用”

楊元松先是誇了一句,隨後對著李學武說道:“相信學武同志對於檔案的理解應該也是有獨到的心得體會的,我想,可以把你的欣喜跟大家分享一下嘛,是吧~”

楊元松說完,現場沒有歡迎的掌聲,只有默然的注視和質疑。

這種對立不是李學武想要的,他也不想這麼早跟楊元松或者任何廠領導製造矛盾。

所以見書記說了,便點了點桌上的檔案說道:“我們剛才討論的是建設中小工廠的事,並且對於交換產品這一項覺得很合適”。

“哦?是嘛”

楊元松看了看身邊的廠長楊鳳山,又對著李學武這邊揚了揚頭,道:“說說嘛,大家也聽一聽,學習學習”。

李學武看了楊元松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們四人看到檔案上的這一段文字,是為了軋鋼廠的光明未來而感到開心啊!”

這一句說完,把現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時至今日,軋鋼廠在楊書記、楊廠長的領導下,正在加緊聯合企業專案的建設工作”

李學武的笑容逐漸擴大,而眾人的目光紛紛從李學武的身上轉移,看向了坐在一頭的廠長和書記。

“聯合企業專案是符合當前政策和形勢的,是有利於軋鋼廠未來的發展的”

“有了書記和廠長的帶領,聯合企業的建設會迎來新的局面,中小工廠在咱們廠會快速地建設起來”

“到那個時候,咱們工人就什麼都不缺了,需要什麼,就生產什麼,能換到什麼,就生產什麼”

“我們都是心繫軋鋼廠的幹部,以軋鋼廠為家,為榮,軋鋼廠好了,我們當然開心”。

“……”

李學武的講話結束,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垂了下去,不敢再去看書記怒火中燒的眼神。

而廠長楊鳳山那邊更是已經皺起了眉頭,眼神犀利的可怕。

李學武這哪裡是讚揚兩位領導的智慧啊,這是在諷刺他們無能呢。

說開心,怕不是看著兩人帶著一堆廢物沒有開啟局面,趕上政策形勢的熱鬧的開心吧!

會議室裡在一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亂看,更不敢出聲討論。

李學武卻是不怕這個,臉上的笑容依舊,目光清澈。

發言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身邊的三人,意思是,瞧,我把咱們四人的心聲都說了出來,你們高興吧。

徐斯年:“……”

夏中去:“……”

鄺玉生:“……”

三人回看李學武的眼神都直了!

你要坑我們,我們知道,但是不能這麼坑吧?

我們還高興?想死都來不及呢!

我們什麼時候這麼想了!?

鄺玉生看向聶副廠長冰冷的眼神直想說:您聽我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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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會和討論會在熱烈、祥和、團結的氛圍下結束了。

書記和廠長面色嚴肅地走出了會議室,其他領導則是低聲交談著什麼。

會場其他人看向李學武的眼神也是帶著疑惑、畏懼和驚訝。

李學武倒是沒在意這個,跟相鄰的臉色已是不咋好的三人說笑著走出了會場。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都特麼開始亮刀子了,李學武還管那個?

以後這樣的會議少不了,但只要敢針對自己,李學武決定了,必須嘎嘎亂殺!

徐斯年負責嘎嘎,自己負責亂殺……

“我要被你害慘嘍~”

“是嘛!”

李學武轉頭看了看抱怨的徐斯年,又看向了夏中全和鄺玉生。

“夏處和鄺處一定不這麼想,因為工作做了才是成績,工人同志得到了實惠才是實際,喊著口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本來苦著臉的二人聽見了李學武的話均是嘆了一口氣。

唉~還能怎麼著呢!

這特麼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自己兩人怎麼就跟李學武這根攪屎棍攪和在了一起呢?

兩人一個是廠裡的核心部門負責人,一個是廠裡的中心部門負責人,不聽主管副廠長的話,竟然開始聽起了副處長的話。

這……這特麼不是耗子給貓當伴娘了嘛~

你要說他們要錢不要命,可也不對,因為他們在這些專案里根本沒有獲利。

但獲利的是廣大的基層工人和技工。

設計師的工資本來就高,本沒有必要攙和這件事。

可看看這些手底下人的勞動熱情和各不相同的家庭困難,他們自然是用腳投票。

聶副廠長坐在辦公室裡,當然感受不到他們這些一線管理者的壓力。

來自一線工人和技工的壓力。

你是幹部,但你不為我們著想,那我們就不需要你。

可以這麼說,逼著夏中全和鄺玉生投票的不是李學武,而是工人和技工。

他們只是這些人的代表罷了,體現出來的就是倒逼聶成林站隊。

聶成林手底下就兩個部門,現在全特麼被李學武給滲透了,你說他應該怎麼辦。

要麼換人,要麼換人。

第一個換人就是換了夏中全和鄺玉生,誰支援李學武這樣的變革派就換誰,整頓工人的思想情緒,重新回到本身生產的軌道上來。

可這人哪裡是輕易能換得了的,兩人都是正處級幹部,妥妥的軋鋼廠中流砥柱,最重要部門的負責人。

老資歷,有能力,威信高,怎麼換?要亂套的!

第二個換人就是換他支援的人,現在楊鳳山的整體管理思路偏向於保守,更注重軋鋼廠的專職工業,對新思路,新想法有保守情緒。

當然了,這並沒有錯,這麼大的工廠,要一把手是個想啥是啥,今天拍腦袋,明天拍屁股的角色,那軋鋼廠早黃了。

可今時不同往日啊,面對當前國內經濟困頓的現實情況,上面所下達的自力更生,自救生產也是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

雖然一如前些年的大鍊鋼那樣,會造成成本浪費,產品競爭力不足的情況。

但現在這個時期,市場對於產品的選擇權並不多,要先解決了有和沒有的問題,再來考慮美與不美的需要。

李學武在李懷德所提交的那份關於組建聯合企業的報告裡講的就很清楚,先把生產能力解決了,再轉過頭來輔助主要產業。

單一的生產模式不具有靈活性,在軋鋼廠進行建設和改造過程中會產生制約,也就是俗話說的沒閒錢。

如果發展中小工廠,實現產品多元化,在自我供給的同時,能與其他企業進行等價置換,實現生產價值最大化。

尤其是與其他企業互聯共建,實現交流溝通,互通有無,不僅能消除掉這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解決辦法的弊端,還能實現資源整合,充分利用。

亮馬河工業區實現較大範圍的聯合共建,徹底開發周邊區域的剩餘價值,實現增產增效,提振經濟的這一目標。

可以說以前大家對於這份報告還持觀望和質疑的態度,但時至今日,誰還敢說李學武在蚍蜉撼樹,自不量力?

一個副處長只用了一份報告就將軋鋼廠未來一段時期的宏偉藍圖勾畫的明明白白。

楊元松在畏懼,楊鳳山在思考,聶成林在反思……

剩下的其他領導和各部門負責人也都在會後想著今天的檔案,想著李學武的那份報告。

當所有幹部們回到各自的辦公室後,有秘書的叫秘書,沒秘書的叫辦事員,都開始翻找起了當初的那份報告。

相比於今天開會所學習的那份提綱挈領的指示性檔案,當初的那份報告可是實實在在的把今天的檔案闡述明白了。

看著積壓已久的檔案,每個人都在想,李學武是怎麼做到領先政策一步,領先集體思想一步的。

到底是早有預知,還是高屋建瓴?

眾人思考的同時也不由得將心裡的天平微微傾斜,天平的指標指向了未來。

一份檔案,徹底開啟了軋鋼廠大學習、大討論、大研究的時代序幕。

領導們焦頭爛額,工人們歡欣鼓舞,這種極端的情況讓聰明人看到了機遇,而李學武看到的只有吵鬧和混亂。

“你特麼還想要怎樣?”

徐斯年跟著李學武回了保衛樓這邊,看見李學武耷拉著臉,一副不滿意的表情,氣的蹦出了這麼一句。

這特麼在會上被受傷的到底是誰啊?

李學武不會還想著讓自己反過來安慰他吧?

還有沒有點兒良心了!

“名聲有了,威望有了,成績有了”

徐斯年坐在李學武的對面,擺著手指頭數著道:“天時地利,你都佔了,現在人和也有了,你還不滿意,你到底想要啥?”

“唉~”

李學武走到窗邊站定,低沉著聲音道:“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

當背誦到了“萬鍾則不辯禮義而受之,萬鍾於我何加焉!”的時候,徐斯年基本上就明白李學武是個啥意思了。

“你要是繼續背,可就算是罵人了啊!”

徐斯年心裡也是暗自滴咕,這人一臉的惡霸樣,卻是特麼要文采有文采,要思想有思想,這特麼他爹怎麼培養的?

李學武也沒打算說接下來“為宮室之美,妻妾之奉”的話,因為他們不配。

“今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我可不想失去本心啊~”

“酸!嘿!真酸!”

徐斯年撇著嘴嘲諷道:“嗯~要說你有憂國憂民的本心我相信,可時至今日,你的大尾巴都叫人家看出來了,裝憂鬱就沒必要了”。

說著話接了沙器之遞過來的茶杯,挑眉又道:“我還是喜歡你在會場上揮斥方遒不服就乾的樣子”。

“實屬不是本心啊,我是啥樣的人你應該清楚”

李學武嘆了一口氣,走到椅子上坐下,道:“我想要軋鋼廠發展的魚,不想要軋鋼廠亂的熊掌啊!”

“嗯!~有的人可不這麼想!”

徐斯年挑了挑眉毛,道:“他們興許就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罵你亂之根源,禍之份子呢!”

“隨他們吧,我又不能都討好了”

李學武將手邊的檔案推向一邊,理了理精神,說道:“亂將起,風成勢,一點點火星都將形成漫天大火,他們跑都來不及呢,還在乎我這個挖防火溝的傻子?”

“你確實有點兒傻啊”

徐斯年無奈地笑了笑,說道:“贏了,卻不徹底,就不怕死灰復燃嗎?”

“呵呵,我又不是田甲”

李學武端著茶杯笑了一下,隨後又繼續說道:“他們也不是韓長孺,我還怕他們叫我過去撒尿?哈哈~”

“你呀~你呀~”

徐斯年無奈地點了點李學武,笑道:“你這張嘴損到家了”。

說完搖了搖頭,問道:“真打算進讜委?今年年中可是定下來文學書記要進常委的,你再進讜委,這……?”

“內舉不避親,我又不是尸位素餐之輩,怕什麼”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輕笑道:“只有沒能力,不自信的人才會怕進步吧?”

“更何況當前的態勢一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李學武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徐斯年,道:“今年是軋鋼廠的發展年,也是讜委在完成調整後的第一次增員期,這次不進,下次可就難了”。

軋鋼廠的原身是京城第三軋鋼廠,後在部裡主持的鋼鐵經濟產業調整過程中兼併了一廠和二廠,以及周邊的中小型軋鋼廠。

形成了一個具有一萬多人的重鋼企業,成為了部裡在北方地區首屈一指的軋鋼龍頭企業。

從兼併的開始,軋鋼廠的生產規模、廠區建設、組織結構就在不停地完善和調整。

而前期為了穩定和集權,為了快速完成佈局,軋鋼廠的領導機構是特別簡單的。

但從今年開始,完成整合的軋鋼廠走上了快車道,組織機構也將發生改變。

最明顯的便是領導結構的改變,增加了好幾位副廠級幹部。

而組織結構調整的步伐並沒有止住,接下來將是讜委的調整。

鍊鋼廠的地位日益增加,與之相匹配的正治地位也將提升。

鍊鋼廠讜高官進軋鋼廠讜常委是必然趨勢了,也是上面希望看到的結果。

所以今年董文學進常委已經成為了必然結果。

但讜委會里不僅僅有常委,還有委員,似是李學武他們這樣的部門一把手,必然要在這個上面爭一爭的。

常委少,委員也少,不可能所有的處級幹部都進讜委。

但李學武覺得自己應該進,雖然他只是副處長。

徐斯年當然也想進,不過他進讜委的可能性非常大。

跟他本人的能力有關係,跟其所在的位置也有很大的關係。

畢竟是廠辦公室主任,如果負責政策制定和研究的負責人進不來讜委,那還有誰能進?

徐斯年倒是沒覺得李學武為了一個委員會這麼的拼,看著樣子不是衝著委員去的,倒像是奔著常委去的。

一個地震,一個雙預桉,一個勞模獎章,現在又加了一個提前預判政策,別不是奔著哪位副廠長去的吧?

別說什麼不可能,這小子有前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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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徐斯年,沙器之走回辦公室。

“處長,徐主任這次來,我怎麼聽著像是話裡有話啊?”

“呵呵,你都感覺出來了?說明他們急了嘛~”

李學武低著頭處理著手裡的檔案,嘴上卻是輕笑道:“他今天來可不是代表他自己來的”。

“那徐主任可真夠辛苦的”

沙器之也跟著李學武學會了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了,不過在李學武這兒他倒是不敢虛著。

“廠長著急了,可這該有的表示怎麼都得有了,總不能用話勾搭著吧”

“慢慢來,幹工作嘛,急不得”

李學武點了點沙器之,說道:“把事情做慢了,把自己沉澱下來,你會在工作的時候看的更多,更全面”。

“我可是還達不到您的境界,還得學”

沙器之笑了笑,給李學武的茶杯裡續了熱水。

“哈哈哈~”

馬屁不是好東西,但能使人愉悅。

李學武倒是沒在意沙器之用玩笑的話談這些事,工作本身就是嚴肅的,如果一天的時間都放在工作上,那整個人都會變的麻木了。

學習會的下午,軋鋼廠的廣播裡便開始了相關檔案的宣傳。

軋鋼廠書記楊元松做了學習和宣講報告,向廣大工人和機關同志宣貫了上級指示,發出了大學習,大討論,大研究的號召。

隨後便是廠長楊鳳山做了表態發言,在講話中楊廠長表示,將充分理解和學習檔案精神,務實推進軋鋼廠各項實際工作的進度,研究討論聯合企業的發展方向……

……

“廠裡的廣播在響?”

“是,關於檔案的事,領導在講話呢”

李學武正在給董文學打電話,兩人正式確定了鍊鋼廠的初步發展方向。

今天是給老師報平安,也是通報今天的學習會議結果,以及他對今天檔案的理解。

董文學那邊緩了緩,這才繼續道:“我看可以加快一下步伐,推一推李副廠長”。

“我儘量吧”

李學武也是苦笑了一下,這位老師謹慎的時候可以聽從自己的意見積極準備,而在形勢驟變的時候又有些武斷。

董文學也聽出了學生話裡的敷衍,笑問道:“怎麼?還有懷仁之心?”

“哪裡,我是在想,楊元松書記的事”

李學武笑了笑,解釋道:“我看一盤棋有進攻就得有防守,別玩兒到最後就只能玩同歸於盡才好”。

“你呀~”

董文學無奈地笑了笑,沒再說什麼,便掛了電話。

要說運籌帷幄,董文學在機關事務上絕對有話語權,但在臨陣指揮上,他得承認不如這位學生的心性穩準狠。

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啊。

“處長,該出發了”

沙器之見李學武打完了電話,便走進屋來提醒了一句。

雖然現在李學武的工作重心不在治安大隊,但出差四五天,總得過去看看。

很多檔案都需要他的簽字,更是王小琴和沉放決定不了的。

要說李學武對於這份工作的在意,其實也沒有那麼的強烈,但是不能把治安大隊交出去。

因為這治安大隊李學武還有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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