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李姝啃著手裡的小梨塊兒,很大方地讓了一口給叭叭。

李學武卻是嫌棄地撇了撇嘴,道:“不吃了,生氣了”。

“咋地了?”

李姝還不理解叭叭為啥生氣了,小嘴還咀嚼著,滿眼的好奇。

李學武聽著閨女嘴裡的碴子味再也忍不住,笑呵呵地去捏她的小臉,嚇的李姝趕緊躲媽媽身後去了。

李姝的動作反倒嚇著李學武了,真怕她一不小心給顧寧一下子。

顧寧卻是給了李學武一個淡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緊張兮兮的,再嚇著李姝。

回身牽了李姝的小手,拿著毛巾給她擦了嘴巴和手上的梨汁,讓她學會講衛生。

老太太從裡屋走了出來,看著孫子回來了,笑著說道:“這天兒真是短了,才多會兒啊”。

說著話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又招呼著韓建昆往沙發這邊坐。

韓建昆嘴裡客氣著,應付了老太太的閒話家常。

主要還是問他家裡的事,新婚後上班的第一天,有秦京茹今天來講的話,老太太跟他倒也親近。

李姝看見太太出來了,從沙發上要往下爬,李學武見著幫了一把。

就是這招後滾翻,李姝不知道捱了多少摔,可最多哭兩聲,下次還這麼幹。

小胳膊小腿兒的,膽子卻是偏大。

由著叭叭給穿了小花布鞋,李姝蹬著腿兒下了地,晃晃悠悠地抓了盤子裡的梨塊,遞了一份給太太。

老太太笑呵呵地接了,還問李姝給沒給韓叔叔。

李姝大眼睛看了看韓建昆,再次抓了一塊,痛快地遞給了韓建昆。

韓建昆笑著很配合地接了,還跟她道了謝,惹得李姝笑嘻嘻地跑回了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也是笑著,攬著李姝,看她打量韓建昆,便給她介紹,這是小姨的愛人。

李姝哪裡能理解愛人是啥,她只是熟悉韓建昆罷了,這會兒太太說著,她已經失去了興趣,又要去魚缸邊琢磨怎麼禍害那些金魚。

“下午睡了一小會,這會兒還是困”

老太太剛從屋裡出來的時候就是剛睡醒的模樣,這會兒又打了個哈欠。

李學武關心的問道:“身體有不舒服嗎?”

“哪有不舒服,就是待的”

老太太知道孫子關心自己的身體,擺了擺手,解釋道:“天涼了,不愛出去了,在屋裡圈的”。

“還是得多走走”

李學武知道老太太是累的,這幾天秦京茹不在家,伙食都是老太太伸手做的。

雖然早上他也起來幫忙,可也只能是打下手,老太太都嫌他笨。

顧寧肚子起來後,老太太便不讓她碰家裡的活,多心也好,心疼也罷,沒少受累。

李學武嘴裡說著讓她多出去轉轉的話,目光卻是跟顧寧對視了一下。

顧寧理解了李學武的意思,也明白了老太太話裡的含義,沉默著沒做聲。

幾人又說了幾句閒話,逗了逗來回跑的李姝,秦京茹那邊便叫眾人吃飯了。

晚飯就如秦京茹所說的那樣,準備了老太太要吃的茄子,也有顧寧的雞蛋湯。

六個人,四個菜,邊吃邊說著閒話,倒也溫馨。

李學武吃飯快,先撂下了筷子,主動說了週六要去羊城出差的事。

老太太欷歔著,埋怨他今年怎麼這麼多外勤的任務。

李學武也是滿臉無奈地解釋了,工廠今年生產任務重,他的責任也重。

倒也沒說其他的,就把去羊城的時間大致交代了一下。

老太太想著羊城的事,唸叨著方便的話去看看顧寧的父母。

李學武看了顧寧一眼,苦笑著解釋了羊城到金陵的距離。

顧寧也是開口說了父母在金陵的情況,算是安了老太太的心。

去羊城見不到丈人和丈母孃,倒是能拜訪三叔一家的,如果時間來得及,說不定還能回老部隊轉一轉。

當然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他很清楚,自己回老部隊,帶長的還有可能見到,當年手底下那些弟兄們多半是不在了的。

他說去羊城出差的事,主要是想勸老太太帶著李姝回四合院待幾天,等他出發的時候再接老太太回來。

剛才從老太太的話裡也是聽出來了,可能是想家上火呢。

這一晃可有好些日子沒回四合院了,就算是在這邊的生活條件再好,老太太也是心裡掛念著家裡的。

明明知道家裡一切都好,可還是忍不住的思念。

這一次去羊城,說不得得到月底才能回返,老太太要回家可是不容易。

剛才跟顧寧對視眼神,李學武也是在跟她交流,不如現在就放老太太回家,愣彆著怕再憋出火來。

可請老太太來看顧不容易,好言好語好面子的送回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聽著孫子又要出差,老太太哪裡好意思說扔下二孫媳婦兒不管,自己帶著孩子回家去的。

她不主動說,李學武和顧寧這當孫子孫媳婦兒的哪能主動說送她回去,這多傷老太太的心啊。

雙方都有關心,雙方都有顧忌,這話磕絆著實在是不好開口。

顧寧剛才的沉默也是這個意思,她本來就不大會處理這種複雜的親情關係,尤其是跟老太太相處的久了,更是捨不得呢。

李學武這邊還沒提送她帶孩子回四合院呢,老太太便已經一邊喂著李姝,一邊安排上了。

“該忙忙你的,京茹在家呢,我們娘幾個兒也用不著你擔心”

老太太說著話,看了秦京茹一眼,道:“把日常伙食給京茹交代好了,該採買啥就買啥”。

“不至於的~”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家裡缺啥給國棟打電話就是了,他那邊送來也方便,京茹不是會打電話的嘛”。

“是,我知道”

秦京茹點頭應了:“老太太擔心你呢~”

她說著話又對著老太太應道:“咱家裡啥都不缺呀,白菜蘿蔔啥的國棟哥說他給送,煤球啥的也用不著咱們張羅,您全放心”。

“好好,放心”

老太太又餵了李姝一口飯,這才道:“天冷,也不知道羊城啥天氣,該準備的衣服就準備出來吧,他回來也該冷了”。

這話倒是真的,等李學武回京,怎麼也得進十一月了。

十月份的京城都已經這麼冷了,要是到了十一月,不下雪也得冷嘎巴嘎巴的了。

去年李學武轉業回來,多虧包裡有全套的冬裝,不然出火車站就得凍成冰嘎兒。

不要拿後世的溫度對比現在的氣溫,在吉城那幾天,李學武聽大強子說那邊能冷到零下三十五到四十度。

後世哪裡有這麼冷的天,最多了二十五六度過冬了。

四九城這邊也是如此,去年冬天,李學武可不就是拿四九城當東北過的冬嘛。

你看後世大街上誰還帶手悶子,可現在你去大街上看,不帶手悶子的絕對是傻嗶,不是傻嗶也能給你凍成傻嗶。

“週六什麼時候出發?”

秦京茹看向李學武問道:“我一會兒幫你收拾行李”。

“週六晚上,明天再收拾也趕趟”

李學武看向老太太問道:“不回四合院住兩天啊?”

“不回了,忙三火四的”

老太太沒在意地說道:“你爸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趕著年前再說吧”。

“那可得些日子呢”

李學武算計著時間解釋道:“他跟老三正在搞中草藥栽培技術,年前幾天能回家都不錯了,您可別等他們”。

“等我這趟回來,我送您回家多歇些日子”

這麼哄著老太太,李學武看了顧寧一眼,又說道:“大嫂那邊日子也快了,不耽誤您回家看重孫子”。

“嗨~哪個都是親的”

老太太嘴裡唸叨著說道:“我只盼你們都是好的,老大要生,小寧的日子也是腳前腳後著,有的忙了”。

“那可不是咋地~”

李學武恭維道:“有您在這,我出門也放心呢,就我們小的,啥啥都不懂,有了事也麻爪了”。

老太太被孫子哄著,臉上也有了笑意,被重視的感覺誰都喜歡。

嘴裡順著孫子的話,講了一些育兒之道,說了孕婦生產要緊的關係。

好在是這邊距離醫院近,顧寧自己的單位,產科安排的很方便。

李學武坐在餐桌上,聽著老太太講著話,順便也讓秦京茹學習學習,以後她們也用的上。

秦京茹剛結婚,可農村姑娘啥沒見過啊,人家生孩子,她都跑跟前兒觀摩過的。

老太太說的是城裡生產的安排,她又補充了農村生產的技術,聽得李學武嘴角直抽抽。

什麼家用的剪子火燒一下就能用,什麼保胎大力丸,什麼鋪上褥子掛帷幔就算是產房……

也是他少見多怪,男人本身就不關心這個,這年月除了城裡有產科條件,農村可不就是靠接生穩婆來處理這些事嘛。

真要是送產婦去城裡生,半道上就完蛋了。

牛車再快也比不上汽車,產婦臨盆哪等人啊。

所以農村出現一屍兩命的情況比比皆是,不算稀奇。

秦京茹大大咧咧說了農村生產的幾個特例,李學武聽了後,只覺得人生多艱。

農村人從生下來那一刻就是艱難的,這一輩子溝溝坎坎,盡是苦難。

可城裡人活不起的,又比農村人輕鬆多少呢。

秦京茹現在說的平常,如果不是來了城裡,去了四合院,遇到了這些人和事,沒有堅持進城的心,她又何嘗不是要遭遇這種劫難。

飯後,秦京茹收拾了廚房便跟韓建昆回家去了。

老太太哄了李姝去睡覺,這小魔頭電量還沒耗盡,磨著李學武要繼續玩。

顧寧飯後在客廳轉了轉,便去樓上看書了,她的日子單調又平靜。

李學武哄了閨女把玩具箱子散了一地,又一個一個地收拾了起來,總算是把李姝折騰困了。

等他再上樓的時候,顧寧在書房也打起了哈欠。

“晚上就別看書了,傷眼睛”

李學武嘴裡勸著,自己去衣帽間找了衣服,再出來的時候顧寧也熄了書房的燈,去臥室躺了。

“怎麼了?”

看著顧寧精神不足,李學武繞到床邊看了看她,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顧寧卻是晃了晃腦袋,道:“我沒事”。

“最近變天可嚴重,小心別涼著”

李學武給她蓋了被子,這才去衛生間洗了澡。

再出來的時候,特意去倒了杯溫水放在了顧寧的床頭,嘴裡寬慰道:“身體上多注意,精神上也要注意時刻武裝自己啊!”

顧寧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嗔道:“要給我開會啊?”

“哎!小同志你這個態度可要不得!”

李學武故意逗著她,上了床挨著她躺了,嘴裡卻是說道:“語錄教育我們說,年輕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

顧寧微微閉合眼睛,無奈地轉身,聽著李學武在她身後嘮叨道:“青年明晰學習追求、拓寬學習視野、端正學習態度……”

“李老師,被窩裡就沒必要上課了吧~”

顧寧不滿地說道:“我的思想覺悟沒有出問題”。

“那總不能是秋天出了問題吧!”

李學武撐起身子,看向背對著自己的顧寧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悲秋也是會生病的!”

“什麼病?”

顧寧轉回身子,看著李學武說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職業?”

“是你忘了我的專業!”

李學武笑著說道:“身體上的病你能治,可精神上的病我治不了也能看得出來~”

“你說我精神病?”

顧寧眼睛一眯,目露殺氣,手已經伸進了李學武的被窩,隨手都要大刑伺候的模樣。

“不要諱疾忌醫嘛~”

李學武一把攥住了顧寧的手,寬慰道:“秋日寂寥,萬物凋零,當你望著枯黃的落葉與夕陽,難免要生出一種莫名的沮喪和低落情感的”。

“這也是病?”

顧寧甩了甩李學武的手,不耐煩地說道:“照你這麼說,寫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的杜甫也是有病了?”

“哎!你這話說到點子上了!”

李學武松開了顧寧的手,卻是順勢攬住了她的身子,道:“杜甫這輩子就沒順利過,所以他看見的秋天就是悲傷的,不然他咋悲寂寥往水裡撲的!”

“在心理學上來講,這叫抑鬱症!”

“啥症?玉玉症?!”

別人不清楚李學武的幾斤幾兩,她還不清楚李學武那本犯罪心理學是怎麼寫出來的?

這會兒見李學武跟她講心理學,她都當對方是哄騙自己玩的。

可見李學武真給她編出一個症狀出來,她也是覺得好笑又詫異。

“是抑鬱症,就是人抑鬱不得志的那個抑鬱”

李學武糾正道:“不能算是精神病,但也是在心理精神範圍內的情緒病,跟環境有些關係的”。

“然後呢?”

顧寧躺在李學武的懷裡,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不會為了騙我,故意編這麼一套磕兒出來哄我的吧?!”

“我在你眼裡就是這麼個形象?”

李學武故作不滿地說道:“好歹那本書我也是鑽進去仔細研究了的,你仔細想想我說的對不對!”

“老杜寫《登高》的時候是什麼情況?”

“安史之亂剛結束,各方亂起爭地盤,東主嚴武病逝,流離失所,病魔纏身,你說他能是啥心情?”

“可你再看劉禹錫的《秋詞》: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老劉這人比老杜就有鬥志,雖然王叔文的革新運動被宦官、藩鎮、g僚勢力強烈反對,以失敗而告終,可老劉鬥志仍存啊!”

“所以人的精神鬥志能左右個人的情緒變化,進而影響你對生活的態度”。

“我的態度很好,我沒病”

顧寧被李學武左一句老杜,右一句老劉說的直無語,好像這倆人是李學武家鄰居似的。

她主動往李學武懷裡拱了拱,嘴裡卻是強硬著說自己沒問題。

李學武當然不希望妻子有問題,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天頭好就多出去走走,跟老太太也說說話,別一個人鑽書裡,太孤單了些”。

“嗯”

顧寧伸手攬住了李學武的腰,伏在他懷裡輕聲答應了。

“你……你也早點回來”。

這好像是顧寧第一次跟他撒嬌,或者說提出要求。

李學武低頭看了看她,笑著問道:“是不是被秦京茹說的那些嚇到了?”

顧寧沒有言聲,只是再次往他的懷裡鑽了鑽。

懷孕中的女人本來就多愁善感,她又是個心思細膩的人。

再加上父母親人都不在身邊,難免的會有些情緒波動。

李學武就是理解她這種心思,所以這段時間只要是下了班就回家,週日聚會都是白天去,晚飯回家吃。

秋日的夜,不再是夏日的喧鬧和熱切,變成了冷風呼嘯,淒厲嚴肅。

就像現在的京城,大街小巷,從上到下充斥著這種肅殺的氛圍,讓李學武對這個秋天,這座城市愈加的陌生了起來。

十月十日,李學武早上起來的時候,秦京茹和韓建昆就已經到了。

兩人甚至還順路把李姝的牛奶領了回來。

秦京茹去了廚房準備早飯,韓建昆也不閒著,受秦京茹的指使,往院子裡收拾那些“殘枝落葉”。

李學武沒想著他在家裡幹什麼活,招呼他不用做這個,秦京茹卻是不客氣,言說找人來收拾更麻煩。

海運倉一號院裡是有幾棵樹的,東邊是遮陰數,西邊是果樹,韓建昆拎著手鋸,將支稜出來的樹枝都裁了下去。

就只是早飯這會兒工夫,家裡就跟飯堂似的,熱鬧的很。

李姝也是喜歡這種熱鬧,早早地就穿了小棉襖,趴在窗臺上看著韓叔叔“飛簷走壁”。

顧寧要比李學武更適應這種家裡人多的生活,她小時候就是這般模樣。

一早上的忙碌,各人忙各自的,等坐在飯桌上了,才算是消停。

其實也不算,在顧寧等人看來,李學武拎著包,上了吉普車才算。

而李學武坐著車,接了秘書沙器之,一路往軋鋼廠而去,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和生活。

上午,李學武主持召開了保衛組第一次辦公會議,內容主要是昨天同李懷德商議的工作。

包括對幹部培訓班的支援、現有專案的安全保衛、廠區的秩序恢復,以及保衛組內部的幹部輪訓工作。

另外還有前期落下來的工作,包括對張國祁一案的追蹤和跟進,組織結構大調整工作中保衛組的結構化變革等等。

臨近去羊城的時間,李懷德那邊抓的緊,李學武這邊的工作也很忙。

會後又叫了幾個負責人單獨開了個小會,蕭子洪和儲友恭也參加了會議。

李學武並沒有急於給兩人下馬威,一切都很正常,就像什麼都沒發現似的。

他的這種反應反而給了儲友恭以壓力,看李學武的眼神中也帶著探究。

儲友恭是沒有信心和膽量在保衛組挑戰李學武權威的。

畢竟主管領導是董文學,第一副組長是李學武,兩人又同李懷德有著緊密的關係。

但是,他年紀比蕭子洪要小,正是有作為、有擔當的年齡,怎麼甘心屈居於李學武的名下呢。

就算是不能反對李學武,可他也想做出屬於他自己的一些成績。

在分工上,儲友恭負責監察和保密工作。

保密工作是被動的,也是軋鋼廠較為冷門,或者說屬於隱秘狀態的工作屬性,不容易出成績的。

他原本負責的監察工作卻是老本行,張國祁案子的追蹤工作以及前期調查的那幾個人的案子都還在他的手裡。

在併入保衛組以後,他的精力主要還是放在了這些案子上。

雖然紀監委沒有了可案子該辦的還是要辦,抓幾個下來,他也想體會一下拉副廠長下馬的威風和得意。

從會議室裡出來,李學武正遇見王亞娟拿著檔案上來。

知道是來找他的,招了招手,示意了自己辦公室的方向。

王亞娟緊走了幾步,跟等著她的沙器之匯合,說明了來意。

李學武辦公室這會兒沒有人,沙器之看見領導剛才的招手了,便安排王亞娟先進去彙報工作。

王亞娟也是感受到了軋鋼廠組織結構變革後的不一樣,對沙器之的安排也是有了些異樣的感受。

程式多了,有人卡著李學武的門了,就說明她距離李學武又遠了。

好在進門後,發現李學武的態度並沒有變,只是他的眉頭有幾分疲憊。

“最近很累嘛?”

“你說呢?”

李學武跟她相處並沒有矜持著,更沒有裝不認識,很坦然面對過去那種狀態。

兩人少小相遇,情竇初開,青梅竹馬,怎麼說不認識啊。

如果沒有王亞娟在,又哪裡來的文工團啊,李學武不缺這種資源的。

王亞娟打量了李學武由著沙器之的請,坐在了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謝絕了沙器之要泡茶的動作,主動遞了檔案給李學武,介紹道:“我和團長,還有張指導員研究的擴編方案,您看一下”。

“嗯”

李學武沒在意她話裡的尊稱,接過檔案翻看了起來。

王亞娟看著李學武認真閱讀的模樣,目光微動,開口介紹起了方案的內容。

還是按照李學武的指導意見,結合文宣隊當前的發展,以及上級對文宣隊的建設需要,制定了這份擴編方案。

“我們去考察過文工團和專業藝術表演團隊的情況”

王亞娟講道:“考慮到軋鋼廠的情況,我們並沒有選擇那種較大的團體,而是針對宣傳需要,重點考察了幾個有特色的文藝團隊,包括藝術學院的歌舞團”。

李學武點了點頭,並沒有著急發表意見,繼續看著手裡的方案。

王亞娟也是大概地講了講文宣隊這麼考慮的原因,便沒有再出聲。

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李學武現在的模樣,對於王亞娟來說卻是一種折磨。

她心裡有些苦說不出來,衝動和往昔的情誼夾雜著李學武日漸威嚴的一面,讓她在面對李學武的時候,更是五味雜陳。

跟前男友一起工作是什麼場景?

王亞娟以前沒想過,她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未來會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與李學武相遇。

曾經的甜蜜和爭吵,在如今李學武變成了她希望的那樣,甚至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她更不知道自己應該是怎樣一種心情了。

文宣隊裡一直流傳著她和李學武的“不正當”關係,十幾種版本的繪聲繪色,就沒有一個版本是真實的。

真實就是,兩小無猜,生不逢時,在錯誤的時間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都是年輕氣盛不懂珍惜的年齡,與其說是她錯過了李學武,倒不如說是李學武錯過了她。

沒有兩人的分手,李學武也不能去南方,更不能有這種蛻變。

這世間的事,一啄一飲,皆有定數。

該是她的,就會是她的,不是她的,到手裡也會飛走。

“可以的”

李學武看過檔案,輕輕地放下,拿了桌上的鋼筆一邊在檔案上批註,一邊說道:“人數不要拘泥於我給你說的一百人,要靈活一些”。

“額……怎麼靈活?”

王亞娟沒明白李學武話裡的意思,有些遲疑地看著他。

李學武卻是頭也沒抬地說道:“文宣隊以後的宣傳工作會很多的,要隨時應對同時完成幾個場地的宣傳任務”。

“是要組建小分隊?”

王亞娟抬了抬眉毛,道:“是要形成固定的編織嗎?”

“編織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學武抬起頭看向王亞娟說道:“文宣隊在你手裡把控著,你說有小分隊,那就有需要擴編人員,懂了嗎?”

“這……你是說……”

王亞娟眨了眨眼睛,試探著問道:“讓我糊弄領導?”

“哎!~呵呵呵~”

李學武聽見她的話不由得輕笑出聲,看她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才解釋道:“在業務上,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不要領導說什麼就是什麼”。

“在組織管理上,你要絕對的服從領導,兩者沒有矛盾關係的”

李學武用鋼筆點了點她,道:“領導不關心你的團隊超了多少人,領導只關心你們的工作有沒有做到位”。

“還能這麼幹?”

王亞娟顯然不能接受李學武這種把領導當傻子的工作方法,可在心裡,她對於李學武又是無比信任和崇拜的。

“那……人事那邊……不會卡我們嗎?”

“卡你,你就說領導要求的”

李學武繼續寫著自己的意見,雖然嘴上說著讓王亞娟大膽地幹,可落筆卻是要求控制人事成本,精益求精。

“領導就是用來背鍋的,也是方便你開展工作的,該提就要提”。

“我提你行嗎?”

王亞娟算是明白了李學武的壞,抿著嘴唇故意這麼問的。

李學武卻是沒在意地笑了笑,反問道:“你不知道保衛組的辦公條令都是有備案和反饋回執的嗎?”

“……”

王亞娟無語地看了他身後那一整排的檔案櫃,也想起廠裡都在說的保衛處辦公制度了。

以前怎麼沒發現李學武這麼認真的,小心眼倒是真的。

“好了,拿給人事那邊看一下,去找谷副書記吧”

“哦~對了!”

李學武想起什麼,叫住了要起身的王亞娟叮囑道:“去羊城的宣傳隊你那邊準備的怎麼樣了?”

“都是照你吩咐,六個人,一直在排演你說的那種宣傳手段”

王亞娟聳了聳肩膀,看著李學武說道:“我真沒聽說誰家的產品是這麼宣傳的”。

“你沒聽說的多了”

李學武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不過語氣中帶著玩笑的意味,並不嚴肅。

王亞娟嘟了嘟嘴,站起身道:“得,我頭髮長見識短,不在這給你礙眼了~”

嘴裡是這麼抱怨著,可在轉身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叮囑道:“你也注意休息,眉頭皺的跟老頭子似的”。

李學武抬起頭要說她,卻發現人已經走到門口了。

對於同前女友一起工作,李學武的心態很平和,如果真因為這種事較真,那他就甭活著了。

這四九城裡他前女友多了去了,也就是現在坐車出行了,要真是騎腳踏車,或者經常回四合院,那巧遇的故事就說不完了。

就著文宣隊的產品推廣方案,李學武又叫沙器之拿了展會的幾個方案重新審看。

這幾個方案都是他牽頭,帶領展會團隊編寫謀劃的。

從以往的展會資料細扣,包括簡易平臺的搭建,背景板的佈置,宣傳材料的印製,細化到了相關商品的個性化展覽等等。

此外還包括了精美的宣傳手冊、擁有紅色元素的紀念像章、鑰匙扣、菸灰缸、筆記本等等。

一監所提供的還有象棋、撲克牌,具有京城文化特色的宮燈、絹花等藝術品。

對外展銷嘛,大家的產品都差不多,就算是軋鋼廠的產品出彩,可也得有綠葉襯托不是。

李學武不知道現在的展銷會有沒有這種小禮物的宣傳模式,可後世有,就代表這種手段很實用。

大價錢都花了,差也不差多這麼一點了。

尤其是摟草打兔子,真要是能接著軋鋼廠的大風,把一監所的這些小玩意推出去,無疑是會讓黃幹小母牛坐飛機,牛嗶上天了。

尤其是他們現在正在搞的行動式小收音機,更是在京城開啟了市場,很緊俏的小玩意。

創意來源於李學文自己攢的那個小收音機,就是春遊的時候他一邊釣魚一邊擺弄的那個。

在一監所,李學文也是為了給學員們做示範,收音機到底能做多小,便搞了這麼一個玩意兒。

而那些管教發現收音機能這麼精緻,便也都央求李學文幫忙攢這小東西。

黃幹多聰明啊,那是天生的生意人,直接把這小玩意搞成了暢銷商品。

現在沈國棟催著一監所加大生產力度,外面都在找這小東西呢。

受限於電池的供電能力,其實現在的行動式收音機還有很多不方便。

但是,再不方便它也是能揣進兜裡聽的那種時髦玩意啊。

你就想當年隨身聽是多麼的火爆吧,這小玩意兒在四九城有條件的主眼裡可就是彰顯身份的象徵了。

關鍵是賣的不算貴,很實在,比大收音機折三分之一差不多。

雖然是電池供電,可在有錢人眼裡,這就是玩意兒。

鼻菸壺愛不愛?手捻愛不愛?小收音機愛不愛?

其實黃幹就做爆了這麼一個生意,可還惹了禍了。

一監所收音機的電子元件都是從津門電子廠批來的,當初就說了不要影響了津門電子廠產品才可以。

李學武也沒覺得一監所能做的多牛嗶,還能影響了一個電子廠的生意。

可誰想到了,黃幹也是瞎貓碰見死耗子了,真搞出了個爆款。

以這個時代工廠對於產品和市場的反應速度,你就想吧,真要是普及開來,最少也得半年多。

計劃經濟,沒有計劃誰敢生產?

他們不生產,可也不想你生產。

這就像後世那些反對年輕人卷行業的人一樣,他們不卷,也不許你卷!

津門電子廠鄭曉燕就專門給李學武打過電話。

畢竟一監所的專案是李學武託她介紹給津門電子廠的,有了事,人家自然是找他來。

第一次打電話的時候鄭曉燕的態度還很委婉,只是說了不要影響了她們廠的產品銷售。

再一個就是津門電子廠想要考察一下一監所的生產情況。

這些李學武都明明白白地轉達給了黃幹,黃幹也接待了津門電子廠的考察。

李學武覺得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黃幹不喜歡津門電子廠的態度,不深入合作就是了。

可沒想到這件事還有後續,可能是一監所的產品以及銷量在津門電子廠的監控中驟然增大了,引起了對方的反感。

鄭曉燕也許是受到了她們廠領導的壓力,再給李學武打電話時候的態度就有些不滿了。

雖然話說的還是很委婉,但語氣中的質問和埋怨李學武還是聽得出來的。

他當時也沒發火,只告訴鄭曉燕,這個專案跟他沒關係,只是受朋友所託,讓她不要有所顧忌,津門電子廠願意合作就繼續批發原件,不願意就停止,沒關係。

兩人的通話算是不歡而散,這件事他也沒跟黃幹明說。

在去一監所轉看現場的時候,李學武也提醒黃幹了,採購原件可以從京城電視機廠搞,津門電子廠那邊可能有反覆。

黃乾沒在意,跟李學武溝通的是,津門電子廠的脾氣不小,他偏偏要搞對方一下子。

到底是怎麼搞的,後來的採購又是怎麼進行的,李學武都沒再過問。

怕一監所搞不定,他還跟三產那邊打過招呼,汽車配件中的收音機專案可以跟一監所合作,搞代工。

李學武也不是沒脾氣的,鄭曉燕那邊因為公事跟他耍態度,還真當他是依附他們家的乾兒子了。

最近一段時間他沒去幹媽家,但該送的禮物,該幫的忙都讓國棟去做的。

生氣歸生氣,跟乾媽和乾爸沒有關係的,人家對他屬實不錯,相處起來也是真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黃幹玩不過津門電子廠,或者這小子劍走偏門,真給津門電子廠的銷售造成麻煩了。

中午,李學武意外地接到了乾媽的電話。

王淑華在電話沒說什麼,只說他這些天都沒到家裡坐坐,想他了。

約好了今晚去家裡吃飯,乾爸鄭樹森叫了鄭希才和鄭曉燕回來,大家一起聚一聚。

李學武都沒注意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可能是出現變故了。

聽乾媽這個意思,鄭曉燕那邊準是都交代清楚了,至於怎麼說的,他就不知道了。

要是乾媽不說,他也就一直裝糊塗下去了,大不了不跟鄭曉燕來往就是。

可現在乾媽約吃飯,他就算是再忙,也得赴約。

電話裡說好了,李學武結束通話電話就給黃幹打了過去。

不湊巧,這小子外出開會,辦公室了的人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打聽不到確切的訊息,給沈國棟去電話也不一定找到人,他也就沒再費勁去問。

中午飯過後,剛從小食堂裡出來,便見著張松英從小路那邊繞過來。

“這麼巧?”

“巧什麼,我就是在等你的”

張松英看了一眼周圍沒人,微微撅著嘴嗔道:“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羊城的嘛,還有信兒嘛?”

李學武滿臉詫異地問道:“羊城?什麼羊城?”

“你!……”(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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