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都是該死的樂天派。

李慎隨著人群緩緩向晉昌坊裡走的時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太對,竟然從袖子裡摸出一支玉笛吹奏了起來,且一邊吹一邊舞動。

低聲清脆,活潑,有時候像是百鳥鳴叫,有時候又像是牧童晚歸。

有了笛聲,有了舞蹈,原本排隊進晉昌坊的人也就沒那麼焦躁了,一些屁股大的也跟著李慎一起扭動,千奇百怪的看的李弘哈哈大笑。

笑聲會傳染人,更不要說這本身就是節日的慶典上,於是,就連雲初也跟著點著頭,扭著屁股在人群中亂擠。

大唐的除夕日有守歲的習慣,不過這個守歲是大人們為了防備年獸把孩子叼跑而徹夜不眠。

以晉昌坊如今人擠人的模樣來看,不要說年獸不敢來,就算是妖魔鬼怪也不敢來。

自從大唐將西域打的無人敢露頭,回頭又把遼東三國徹底平定之後,如今的大唐娛樂業已經極度繁盛了。

昔日五六個舞姬一起跳舞就是大型的舞蹈了,現在,百十個舞姬一起舞蹈的場面已經不罕見了。

然而,真正讓長安人瘋狂的還是那種會散發著濃郁藥草香氣的炸雞。

這種炸雞的起源是烤雞,後來發現烤雞的製作速度實在是跟不上賣的,然後,就想到了炸雞,結果發現把生雞炸熟也需要大量的時間。

於是,孫老神仙就出現了,老人家特意配置了幾樣滋陰補陽的草藥,先用這些會散發著濃郁香味的草藥把雞煮熟,然後撈出來晾乾,最後再放進沸騰的油鍋裡勐炸,等熱油把雞的外皮炸成焦黃色之後,就可以拿出來賣了。

所以,這種雞就有了一個響噹噹的名字叫做神仙雞。

這種雞從一出現,就風靡了整個長安,以至於老神仙在吃到這種雞的時候,都好奇的問這是如何製作出來的美味。

只要是口袋裡有幾個錢的人,就像以前買烤雞一樣,一定會買一隻神仙雞的。

在皇家宴會上食不甘味的幾個人,被炸雞的味道衝了一下,馬上就主動掏錢一人弄了一隻雞啃。

雲初瞅了一下炸雞炸的黑乎乎的油,不想在大唐患上癌症,就主動放棄了。

李弘原本很想吃,見雲初不動彈,就知道這東西對壽命不好,於是,他也就不動彈了,卻准許自己的四個護衛買幾隻來吃一下。

反正他們不會在乎這個。

李弘對於晉昌坊是非常熟悉的,路過一家賣冰糕的小鋪子,對於店家擺在明面上花花綠綠的冰糕無動於衷,而是專門要店家給他做一個顏色難看的綠豆冰糕。

因為是太子殿下給的福利,護衛們拿的都是五顏六色的那種。

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唐的太子殿下從賣糖葫蘆的小販的草把子上拿走一根糖葫蘆,沒給錢,只說了一句娜哈,那個賣糖葫蘆的就跑了,生怕他們繼續白拿不給錢。

裴行儉很明顯的發現,自從進入晉昌坊之後,一向被大儒們稱讚的老成持重的太子殿下,立刻變成了一個有些淘氣的小孩子。

就連蹲在路邊沒找惹誰的兩隻很老實的花熊,李弘都要過去抓抓熊耳朵,順便在熊屁股上踢一腳,然而,等花熊舉著兩隻爪子要吃食的時候,他卻跑了。

薛仁貴跟著雲初在銅板家的書攤上翻看了片刻,立刻就被畫冊上的美人弄得面紅耳赤。

裴行儉扯開一張畫軸,一個裸著的真人大小的美人畫作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眾目睽睽之下,裴行儉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著火了,手忙腳亂的卷好畫軸,丟在攤子上就要發火,而書攤夥計,卻在他身邊低聲道:“還有雙人圖,不知客官想看否?”

於是,在裴行儉的喝罵聲中,夥計滿臉堆著笑,一邊道歉,一邊收錢,一邊把裴行儉購買的畫作打包裝好。

還沒有送到裴行儉手中,包袱又被溫柔跟狄仁傑兩人給開啟了。

大冬天也不把從雲初那裡弄來的摺扇放下的溫柔,用扇子指點著上面的美人畫像道:“其實都是真人畫像,你就不想去見見本人嗎?”

裴行儉快速的將畫卷包起來丟給隨從道:“關你屁事。”

溫柔拉住裴行儉的袖子道:“如今裴兄供職於吏部,考功司,小弟這官職多年來毫無寸進,裴兄也不給小弟想想辦法。”

裴行儉冷笑道:“五年時間一個從八品的監察御史,如今穩坐萬年縣縣丞這個六品的位置,你還想如何?”

溫柔笑道:“長安縣縣令的位置不是空出來了嗎……”

裴行儉怒道:“京縣縣令需要陛下開口,請恕某家無能為力。”

“看你的光屁股美女圖去吧,一點用處都沒有。”得不到好處,溫柔立刻變臉。

狄仁傑沒有走,一直瞅著裴行儉。

裴行儉道:“你在大理寺已經成神憎鬼厭一般的人物了,想要當上大理寺少卿,先把你的上官巴結好,至少需要人家推薦才能到我這裡。”

狄仁傑吐一口口水道:“蛇鼠一窩,我立下那麼多的功勳,破了那麼多的大桉子,結果,還比不上辛茂將的一句話,如此惡賊,人人得而誅之。”

裴行儉怒吼道:“老子就是吏部的一個考功司郎中,不是吏部尚書。”

一直跟裴行儉走在一起的薛仁貴道:“你要多想想辦法,要不然下一次見面,還不知道怎麼損你呢。”

裴行儉憤憤的道:“七品以上的我說了又不算……咦,你說,這是不是他們的計謀?”

薛仁貴道:“看樣子云初他們準備提拔一大批七品以下的小官,不過,你說他們提拔小官做什麼,萬年縣沒有那麼多的位置給那些小官坐。”

裴行儉稍微思量一下就搖頭道:“雲初這個狗日的應該在謀算長安縣,準備把代管長安縣,變成統管長安縣……不對,還有鄠縣,上一次豐裕口事件中,鄠縣的縣令自殺了,目前吏部還沒有派人……老薛,你說,雲初要幹啥?他圖謀長安縣我理解,圖謀鄠縣可就不對了。”

薛仁貴笑道:“昔日漢王請韓信為帥,問曰:將軍能帶兵幾何?韓信回答:韓信將兵多多益善。

看樣子,一個萬年縣加上一個長安縣並不能滿足雲初這個人的胃口。”

裴行儉搖頭道:“這不對,雲初這人不會有那麼大的野心,他就像是一頭看家狗,不會給自己弄一個老大的看不過來的地盤。”

薛仁貴大笑道:“我們去雲氏問一問不就知道了嗎,你們這些人啊,經常猜來猜去的,也不嫌累得慌。”

說罷,薛仁貴在一個出售玩具的攤子上打包了一堆玩具,親自提著,就直奔雲家。

除夕夜不見月,所以天空黑的純粹,漫天的星斗卻出奇的亮,還一閃一閃的,天空就像是一塊鑲滿寶石的黑色綢布……

因為沒有到子時,晉昌坊最著名的巨型孔明燈並沒有升起,聽說,晉昌坊今年製作了一個巨大的明月模樣的孔明燈,也不知道一會升起來之後是一番怎樣的模樣。

進入雲家之後,他們兩個就發現雲家此時正是一副人喊馬叫,中間還夾雜著驢子的嘶鳴。

李弘穿著一套竹篾跟絹布製作的馬形狀的衣衫,正在跟穿著驢子模樣衣衫的娜哈相對鳴叫。

只不過李弘背上馱著同樣是絹布製作的鎧甲模樣衣衫的李思,而娜哈背上馱著同樣身著鎧甲模樣衣衫的溫文。

看起來像是在打仗。

在他們周圍,還站著好幾個小不點,正等著姐姐哥哥們盡興之後,好輪到他們上去。

雲家的大廳裡燈火輝煌,十幾枝粗大的鯨油蠟燭正在熊熊燃燒,跟火把一樣,沒有多少煙不說,還耐燒。

一群盛裝婦人正在大廳裡打牌,大廳門雖然敞開著,卻感受不到絲毫的寒意。

李慎毫無自覺地捧著一個茶壺站在紀王妃背後指指點點,卻經常招來紀王妃的一對白眼。

薛仁貴才進來,他的夫人柳氏就站起身準備迎接自己丈夫,薛仁貴擺擺手道:“夫人辛勞一年,此時就該鬆快鬆快,莫要管我。”

說完話,見柳氏面前的金瓜子不太多,就從錢袋裡抓了一把放在柳氏面前笑著對其餘婦人道:“玩耍的盡興一些。”

話音剛落,身穿劍舞衣衫,脖子上還掛在一襲長綾子的公孫就衝著裴行儉道:“我也沒錢了。”

裴行儉尷尬的笑了一下,就把錢袋子整個丟給公孫,公孫隨手捏住,將錢袋拍在桌子上道:“有錢了,這一次,我是地主。”

裴行儉其實很希望他老婆庫狄氏也能參與到這個群體裡來,可惜,人家幾個不要,寧可讓公孫這個婦人加入進來。,也不要武媚賜婚給他的那個胡人老婆庫狄氏。

對於公孫裴行儉還是很愧疚的,好不容易把他的原配陸氏熬死了,還想著能把公孫接進家裡,沒想到,武媚卻把她的身邊的一個胡人女官賜婚給了他,現在,公孫想要進入裴家徹底成了泡影。

李慎張開雙臂,瞅著院子裡嬉鬧的孩童,再看看打牌打的熱火朝天的婦人們。

再看看正在烹製罐罐茶的雲初,正在鬥嘴的溫柔跟狄仁傑,以及一臉笑意的薛仁貴,跟一臉尷尬的裴行儉。

長吐一口氣,就問丫鬟要來筆墨,準備把今晚的夜宴圖畫下來,應該可以傳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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