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的白駱駝送來了一尊金佛。

它是從雪山裡走出來,也是從神居住的地方走出來的,神賜予了這裡的人一尊金佛,意思就是說,這裡的人以後要敬仰神佛,敬仰神佛就是敬仰他們這些雪山上的神祇。

這是一種近乎完美的轉換,你看啊,就連神祇都希望人們敬仰神佛,那些一直敬仰神祇的人可以不用再做艱難的選擇了,以後,只需要一心一意敬仰神佛就好了。

有了金佛,這裡就該修建一座寺廟來供奉這座金佛,有六個來自高昌的高僧當場立下宏願,他們撿拾來一些石頭,在水邊搭建了一個簡陋的佛龕,將那座金佛供奉在裡面之後,金佛寺就正式落成了。

一些崇信佛法的高昌商賈們也自發地放棄了自己攜帶的貨物,準備幫助這六位高僧,在這裡建造宏偉的廟堂,將這裡建設成人間福地。

善男子云初將一枚珍貴的香木佩供奉在佛前。

善男子溫柔將一枚美麗的金鈴供奉在佛前。

善男子梁英將一柄鑲嵌了寶石的短劍供奉在佛前。

善男子肖玉華將一口袋饢餅供奉在佛前。

至於惡男子鍾馗,則什麼表現都沒有。

白駱駝送來了金佛,然後就走了,儘管娜哈非常得遺憾,也不得不眼看著那三頭白駱駝掉頭回去了,直到它們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地平線上。

神的使者出現,給了隊伍中的西域人極大的鼓舞,他們紛紛開始朝拜那座金佛,併發誓用自己的性命來保護這座代表著吉祥,安定的金佛,好讓他永永遠遠地保護這裡的人們。

雲初的商隊繼續往龜茲方向走,金佛寺雖然只有幾塊石頭,但是,卻有將近五百人留了下來,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圍繞著金佛寺將會出現一個村莊,一個城鎮,乃至一座城池。

“此地東臨高昌,西接龜茲,南嶺靠雪山,北向于闐,有雪水河滋潤,有大片平坦的土地,草木蔥蘢不說,西北地還有鹽澤,兩百里地之外還有鄯善金礦。

以後,只要這裡的人不懶惰,農林漁牧都可以發展一下,更不要說戈壁灘上的那座淘金地了。

這麼好的地方,如果說都是雪山上的神祇派白駱駝送來的,那也太侮辱我的智慧了……”

“世界對聰明人歷來不那麼友好,你知道的越多,你就會發現自己越是無知,你明明看破了這個世界,卻想不出改進的法子,這些對於你來說都是痛苦。

法華大師他們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怕被你這樣的聰明人看破,或者說,人家根本就沒有隱瞞我們的意思。

看破又如何?

白駱駝是人飼養的又如何?

金佛落在這裡是人的選擇,而非神祇的意志那又如何呢?

我們幾個信不信對這件事又有什麼影響嗎?

我只知道,這裡很快就會出現一座新的城池,來這裡居住的人將會獲得一個很好的環境,可以依靠自己的雙手過上很不錯的日子。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城池,必將會被大唐朝廷善待,會有正式的官員前來接管這裡,依靠金佛寺的影響,開始教化這裡的百姓。

幾十年後,此地的胡人我們或許可以將之稱呼為大唐百姓。”

溫柔大笑一聲道:“如此,某家是否可以在這裡山呼一聲:陛下英明?”

雲初詫異地看著溫柔道:“人家做得本身就很好,我大唐刀兵太盛,武功已經運用到了極致,目前用文治的手段來管理一下羈縻地,其實真得很有必要。”

許久沒有說話的鐘馗道:“遠交近攻?”

雲初點點頭道:“沒錯,就是遠交近攻,遠處的地方用武力結交,不管是誰,先打一頓,讓他們知曉大唐是一個到哪裡都可以坐上最上首餐桌的客人,這樣大家才能做到不打不相識,這一點很重要。

等到都認識了,大家也都熟悉了,這個時候再用文治來進行真正的進攻,徹底地將羈縻地變成大唐的財稅地,如此一來呢,疆域確定了,人心也收穫了。

面對這樣的大唐皇帝陛下,山呼一聲:陛下英明。不算是違心,也不算是拍馬屁吧?”

鍾馗冷哼一聲道:“如今,我已經是終南山煉氣士,不再是大唐的官員,方外之人,就必須有方外人的做派。

你想跟溫柔一起給皇帝上疏拍馬屁,那是你們官員的事情,與我無關。”

溫柔聞言陰惻惻地對雲初道:“一個還領著大唐皇帝給的俸祿,一個還領著萬年,長安兩縣補貼的人,有資格說自己是方外之人嗎?”

雲初澹澹地道:“取消便是了,煉氣士並不能餐風飲露就能活,我等著終南山地獄谷傳來餓死人的訊息。”

鍾馗看一眼面前的這兩個卑鄙小人,長嘆一聲道:“陛下英明!”

什麼叫做宏圖大志?

雲初曰:以佛為表,以法為骨,以儒為心,以霸道為劍,以王道為犁,以教化為春雨,則可無往而不利。

可憐法相唯識宗因為學問高深艱澀難懂,這才成了李治開拓西域之地的一個手段。

換一種喊一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能成佛成聖的方便佛門過來,李治兩口子是萬萬不會放心的。

張東海總覺得自己來西域的目的是為了給皇帝斂財,順便懲治貪官汙吏,卻不知他做的所有事情其實都是為佛門西進做服務。

一旦官府開始出現一些鐵面無私的法制官員,並且不會受外界干擾,可以把鐵面無私持之以恆下去的時候,就說明那一個地方已經爛透了,當權者只好將鐵面無私這最後的法寶祭出來,蕩平一切不合理之後,再重打鑼鼓另開張。

官員體系其實是一個容錯率非常高的行當,只要不過分,就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把日子混下去。

西域,明顯就是李治這一次準備打掃乾淨另外派人入住的一個地方。

雲初跟溫柔都在寫皇帝英明的奏疏。

他們兩個估計到了,皇帝等這兩封奏疏已經期盼很久了,甚至可能是望眼欲穿得在等。

當皇帝辦好了一件超級大事之後,如果沒有人欣賞到,那對他來說就是人生旅程中最黑暗的一段時間。

而且必須是聰明人後知後覺以後,再誇讚,才能給皇帝提供最高的情緒價值。

這一封奏疏很重要,雲初跟溫柔兩人都必須小心應對,還不能把馬屁拍得過於直白,更不能直接拍在李治的屁股上,要委婉,要激烈,還不能被人聞到屁味。

所以,雲初的馬屁文章沒有寫給朝廷,也沒有寫給皇帝,而是寫給了遠在百濟當大都督的劉仁軌。

將皇帝在西域的行為一五一十的解說清楚,還用上了此乃西域千百年來未有的大變局的句子,整封信的格調便是康慨激昂,蓬勃向上。

溫柔也同樣沒有把信發給朝廷或者皇帝,而是把信寫給了他溫氏的老祖。

信裡面除過誇讚皇帝蓋世無雙的英明之外,就剩下甘為皇帝犬馬的句子,還說自己遵從老祖教導,謹慎做事,溫氏如何忠心耿耿為大唐等等。

這兩封信都不走長安,所以,不論是雲初還是溫柔都沒有辦法把信送到遼東或者山西。

唯一有渠道的人,自然是張東海。

也只有人家百騎司,才有通訊全國的能力。

張東海這個人很喜歡偷看雲初跟溫柔的信件,這個習慣早在遼東就已經養成了。

身為情報人員,在看到雲初跟溫柔的信函中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他還下意識地覺得皇帝應該喜歡偷看這樣的信函,就極為猥瑣地把信函內容抄錄了一遍,直髮皇帝御覽,至於原件,自然是透過百騎司渠道發給了遠在百濟的劉仁軌以及在老家養老的溫氏老祖。

“這封信比老子在長安縣苦幹三年的效果還要好。”晚上睡覺的時候,溫柔伸伸胳膊,覺得未來可期。

雲初把信件發出去之後,就不想這件事了,抬頭瞅瞅志得意滿的溫柔道:“十年時間,龜茲,于闐又重新發展起來了,而且成了回紇人的聚居地。

這一次去龜茲,至少要把手中一半的貨物清出去。等到開春之後,我們就動身前往石國。”

溫柔搖一下手中的文書道:“推翻石國不難,難的是你如何弄死石國那些千挑萬選出來的武士。”

雲初笑道:“殺死那些武士不難,難的是如何滅掉石國。”

溫柔笑道:“如此,我們就幹自己擅長的事情就好,你打算用炸彈殺死那些武士是嗎?”

雲初瞅著溫柔道:“你準備分化石國人是嗎?”

溫柔點頭道:“一個國家的沒落,其實是掛著相的,先聯合貴族們推翻國王,再借用軍隊推翻勳貴,然後再用百姓來推翻沒有武士的軍隊,最後再把百姓賣掉給別的部族當奴隸,這樣,就能完成對一個小國家的傾覆。

而我們,不要土地,不要人民,只要財富。”

雲初點點頭,覺得溫柔的計劃很好,石國本身就是一個分裂很嚴重的西域小國,唐人的勢力,老猴子的勢力,石國本身的勢力,再加上大食人的勢力,這麼多的勢力糾纏在一起之後,想要造成對立,繼而分裂這個國家不算難。

等一個完整的石國被分裂成了七八個小的部族,到時候這些部族的大小,正好適合雲初帶來的三千大軍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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