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等人回到營地的時候,娜哈已經醒來了,正在跟道正和尚說話。

雖然雲初不知道娜哈跟道正說了些什麼,不過,從娜哈一本正經,嚴肅聽人說話的狀態上,雲初就知道,娜哈一句都沒有聽懂。

好在,她知道怎麼掩飾自己的無知,抓住道正和尚話語裡一些生僻的詞語跟概念,恭敬的請老和尚給她重新解答,或者解說一遍。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道正老和尚認為娜哈是一個不懂就問,還很重視他們之間的談話的人。

因此,在漫天大雪中,一個鐵衣老僧跟一位紅衣少女坐在棚子裡談經論道的名場面就形成了。

不是雲初這樣看的,而是道正和尚帶來的隨從中有擅長丹青的和尚,他用嫻熟的畫筆,將這一幕繪製了下來。

鐵衣老僧面容悲苦,紅衣少女模樣嬌憨,眉心處的蓮花紋被著重描繪了,導致整幅畫裡充滿了佛家慈悲的蘊意,看樣子,這個繪畫的和尚的畫工本事不低。

雲初幾人因為剛剛殺了人,所以,鎧甲上還沾有血跡,回到溫暖的地方烤火之後呢,覆蓋在鎧甲上的冰雪融化,同時融化的還有血跡,這些血跡順著鎧甲的裙襬處掉在雪地上,就像在雪地上繪製了幾朵墨梅。

這一幕落在道正眼中,老僧長嘆一聲,雙手合十,口中不斷誦唸佛號。

娜哈跟著嘆息一聲道:“如何度厄?”

道正大師雙手合十道:“殺生乃是大惡,非誦經千遍不能度入淨土。”

娜哈再次道:“兄長為護我佑我才造此殺劫,娜哈必定誦經千遍化開此劫。”

道正大師道:“這是世上的凡人惡念滔滔,本師有一無上大法,可以助佛主快速消除世人惡孽。”

說著話,道正大師就從袖子裡摸出一個以白銅,白銀,黃金以及寶石製造的一個上頭大,下頭小的圓錐形還會轉動的東西。

一條彩色絲帶連著一顆銀球,只要輕輕轉動一下,銀球就會敲打在黃金製成的圓筒上的白銅點上,發出清脆悠揚聲音,這聲音極為悠揚。

“大法箴言鐫刻於佛門八寶之上,只要心存善念,手持轉經筒,轉動一圈之後,便等於誦經一遍……”

聽了道正大師的介紹,雲初就知道這東西很適合懶惰的娜哈,這孩子一定會把這種誦經方式發揚出去的,以後,說不定和尚手中會人手一個這個東西。

太方便了……

甘州馬蹄寺的和尚,加上以前是秦州莫高窟的和尚,這兩種身份疊加之後他想要幹啥,其實已經很明白了。

沒錯,他就是準備在一處紅砂岩璧上凋刻一座巨大的坐佛,這個坐佛有多大呢?

佛祖的屁股坐地上,腦袋直達山頂,需要動用工匠多少呢?三千戶!

修建如此大的一尊坐佛,佛門是不出費用的,費用來自甘州百姓的捐贈,捐贈不夠怎麼辦呢?將由三千戶匠戶們無償完成。

娜哈覺得這樣做不成。

道正和尚認為只有經過艱苦卓絕的勞作,不花費費用的辦法修建出來的坐佛才有意義,他願意把這種成功叫做眾生願力,一旦坐像建成,本身就有了神性。

這就是一個前來尋找娜哈要修建坐佛權力的,也就是說,這傢伙覺得娜哈年輕可以騙,然後讓娜哈背戕害百姓的黑鍋,他坐享其成。

這才是他來尋找娜哈的目的。

馬蹄寺是因為那裡有一隻霍去病留下的馬蹄印而著名的,娜哈覺得霍去病一個人收復了河西走廊讓大漢疆域拓展了四郡之多,是一個非常值得紀念的人。

與其在這裡的修建佛像,不如在這裡修建一個高大的霍去病馬上英姿的凋像,再讓馬蹄寺來供奉霍去病,再給霍去病安上一個佛門護法的名號,以後,馬蹄寺就能一邊供奉佛祖,一邊供奉霍去病這位佛門護法,可以更好的跟馬蹄寺這個名字聯絡在一起,也能招引來更多的信眾,比靠著山,挖一座佛祖凋像好多了。

道正被娜哈的奇思妙想雷的外焦裡嫩,他很想告訴娜哈,將中華有名有姓的人納入佛門,還弄成護法,這種事佛門不怎麼幹,倒是道門的人喜歡這樣做。

尤其是娜哈將韋馱護法天神弄錯了,人家不是漢人,是婆羅門的天神,就是弄得有點像漢人而已。

“霍去病打不過韋馱?”剛剛通讀了《一千零一夜》的娜哈學問大漲。

道正和尚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娜哈的問話,他也很想知道霍去病能不能打得過韋馱,滿腹經綸的道正和尚其實很清楚,如果韋馱跟霍去病打仗的話,八成是打不過的。

問題不在於霍去病能不能打敗韋馱的問題,而是佛門有沒有必要收納純正的漢人進入佛門的問題。

少林寺的十八個武羅漢崇拜的瞅著娜哈,他們覺得娜哈說的太對了,玄奘大師是一定要成佛的,那麼,邀請霍去病這樣的長勝將軍護法是理所當然的。

就在少林寺和尚們心潮澎湃的時候,娜哈還指著少林寺的和尚們對道正和尚道:“等他們圓寂了,就按照他們的樣子塑像,到時候送去服侍玄奘大師。

那個和尚,過來把他們的模樣錄下來給我,回到長安之後稟報玄奘大師之後就這麼幹。”

聽娜哈這麼說,即便是修行高深的明遠大師也雙手合十拜服在娜哈腳下,其餘的武僧們也紛紛頂禮膜拜,恨不得現在就圓寂,變成寺廟裡的泥塑……

娜哈的一番操作,看的雲初目瞪口呆,看的溫柔幾乎精神失常,就連一向鎮定的鐘馗也聽得口水長流。

拽著雲初得甲胃哆哆嗦嗦回到帳篷裡的溫柔,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連寒冷都忘記了,咬著牙對雲初道:“如果你妹子的這一番騷操作得以成功,大唐佛教歷史將會從這一刻開始分為上下兩卷。

上卷名曰——古佛教,下卷名曰——新佛教。”

說到這裡,溫柔又看著呆滯的鐘馗道:“你們道教危矣,你的十八層地獄理論也說不定會被娜哈這個孩子一口給吞食的乾乾淨淨。

我告訴你,以後誰要是再說娜哈這孩子傻,你就可以憋一口濃痰吐在他的臉上。”

雲初覺得溫柔說的很對,大漢族成佛成聖的人不少,他們多多少少影響著唐人的生活,這些人早就跟唐人的生活密不可分。

一旦這些人都被娜哈納進佛門的殿堂,毫無疑問,佛門大盛就在眼前。

不要以為佛門中的老和尚們都只知道誦經唸佛,期待早日成佛,他們早就是大唐人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分了,那些高僧大德並非迂腐之人,在有些方面,他們甚至比塵世中的凡人更加的開明。

唐以前的佛像大多是眉清目秀的,唐的佛像卻大多是肥頭大耳的,都在與時俱進,這一方面,佛門從不人後。

等武媚的模樣在龍門變成佛的模樣之後,有的是佛門中人願意將更多的漢人請進佛門殿堂,接受世人膜拜。

道正是一個高僧大德這一點毫無疑問,更是一個很能辦事情的僧人,這一點也毫無問題。

現在,娜哈的胡說八道再被他真正,認真的思考之後,他覺得娜哈在馬蹄寺給佛門開啟了一扇大門,雖然不知道這扇門後邊是什麼模樣,可是呢,大門就是大門,就是留給人走的……

因此上,在娜哈重新進入她的駱駝房子吃著椰棗繼續上路回長安的時候,道正大師朝她行五體投拜大禮。

一個沉重的箱子落在道正大師面前,開啟之後,裡面是滿滿一箱子金沙。

於是,道正大師就盤膝坐在白雪皚皚的戈壁灘上,誦經為娜哈的法駕送行。

從甘州一路走到姑臧,進入了涼州地界,直到雲初率領商隊踏上會州,原州,涇州,直入蕭關道的時候,也沒有見過徐敬業的蹤影。

也就是說,徐敬業放棄了追殺雲初復仇的決心,雖然這是預料中的事情,到頭來,徐敬業還是表現出來的縮頭烏龜的模樣,還是讓雲初有些失望。

這樣的人是沒有辦法託付大事的,而英公一群人直到現在還拿他當寶貝一樣看待,也不知道是英公的眼睛瞎了,還是別無選擇。

《隋唐演義》是雲初一前最喜歡的一部評書,那裡有很多如今讓雲初耳熟能詳的名字,這些人不再是評書裡的人物,而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

事到如今,英雄們的大幕終於落下了,再過幾年,就連大唐人都會把他們慢慢的遺忘。

挺可惜的。

不過呢,歷史就是這個樣子的,大浪淘沙之後,只剩下漁樵說古。

走蕭關道是沿著清水河谷走下去的,天氣雖然還不暖和,不過,清水河上的寒冰已經開始解凍了,兩邊雖然依舊殘存著一些薄冰,估計也支撐不了幾天了。

畢竟,春天已經到來了。

長安城的春天來的比隴山早一些,清晨的時候剛剛下了一場小雨。

雲瑾眼淚吧差的誦唸道:“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虞修容收起手裡的戒尺怒道:“連你阿爺的詩文都不會背,要你這樣的逆子何用?”

雲錦驕傲的將自己抄寫的《渭城曲》遞給母親,然後對雲瑾道:“弟弟就是一個傻的。”

雲瑾抹一把眼淚怒吼道:“我是哥哥!”

雲錦道:‘誰聰明,誰就是大的。”

雲瑾畏縮的看看母親,然後不知道想起來啥了,就對雲錦道:“等阿爺回來,就知道誰是大的,誰是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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