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福光島，暗影島
海力亞的地底。
被地下湍流淹沒，不光呼吸是個困難，還有在這臨時開鑿，沒有特定規劃的地下泉脈中來回碰撞所遭受的持續性創傷也是個問題。
穆清早在接觸到生命之水的那一刻便脫手了，在這種幾乎無人能生還的環境中，佛耶戈無法施展魔法保護自己。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佛耶戈接連嗆入生命之水。
縱然某些部位受到致命傷勢，也被這暫未受到影響的水源持續修復。
幸好沒在湍急的水中滯留太久，佛耶戈緊緊摟抱尹蘇爾德，被生命之水一直衝到錘石監的某塊邊緣坍塌區域，掉進了低窪的泥潭當中。
佛耶戈掙扎著從沒過膝蓋，散發著腥臭的骯髒泥潭中爬起，頭頂大洞裡的生命之水仍在沖刷，但顏色漸漸變得渾濁。
只是在這昏暗無光的地底，這位只心繫自己愛人的國王壓根沒注意到異常。
佛耶戈單手抹了把臉，抱著尹蘇爾德蹚過泥潭，往岸邊走去。
還沒等他邁出兩步，懷中的尹蘇爾德忽然動了，深深吸了一口氣。
有什麼東西進入了她的體內，但很快就被排斥出來。
“親愛的？！”佛耶戈沒注意到這點，欣喜呼喚，“你還好嗎？”
然而，回答他的聲音來源卻並非懷中的尹蘇爾德，而是出現在佛耶戈的身後：“佛耶戈……你做了什麼？！”
這道聲音空洞嘶啞，透著一股陰森怨毒的味道。
與此同時，佛耶戈的背後顯露出一個與尹蘇爾德樣貌完全一致，但整體卻呈現黑灰的虛無縹緲的陰影。
那對冷冽的眼眸青綠顯現，絲毫不像正常的樣子。
聽到自己愛人熟悉的聲音，佛耶戈完全沒在意這些細節，帶著哭腔道：“我把你救回來了，親愛的！我把你帶回我身邊了……”
此刻，生命之泉的流水已經完全變作散發著青綠色的粘稠汙泥，一股惡臭油然而生，佛耶戈卻不以為意。
“我早已魂歸先靈之殿，進入安息！”尹蘇爾德恨意凜然，“你必須放我回去！”
“不，我好不容易將你救回，我怎能……”
佛耶戈話音未落，一股強烈的牽拉感使得沒有準備的他重心不穩，往後趔趄了兩步，懷中的尹蘇爾德屍體沒有抱穩，掉入泥潭。
“尹蘇爾德！”
佛耶戈大喊，掙扎著想將自己的愛人從汙穢中撈出，卻無法抗衡身後持續不斷地拉扯。
直到這時，他才扭過頭凝望，想看看到底是何種力量在阻止自己跟尹蘇爾德團聚。
“穆清？”佛耶戈滿臉茫然，“還有……另一個尹蘇爾德？”
屬於他，但似乎已經脫離他控制的王者之劍已經完全不復先前銀白色的聖潔，變成了青綠交加的怪誕模樣，正杵在汙泥涌入的洞口。
而那位縹緲猶如亡魂的尹蘇爾德正在旁邊，以一種怨毒的眼神死死瞪著他。
眼看自己的愛人近在遲尺，佛耶戈放棄了對力道愈發增大的牽引力對抗，整個人直接飛向穆清和尹蘇爾德的靈魂。
他露出欣慰的微笑，意圖伸手觸控尹蘇爾德的臉龐，卻被她躲了過去，而佛耶戈則貼在了穆清的劍刃之上。
刺骨鑽心的劇痛從接觸劍身的面板傳來，佛耶戈感到像是有千萬根細針穿進自己的毛孔，遠超粉身碎骨的數十倍疼痛。
“尹蘇爾德，你為何……為何要躲著我呢？”
“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尹蘇爾德厲聲尖叫，表情十分痛苦，“你對我的佔有慾勝過了一切，你若真的在乎我，就不會將我困於無盡的折磨當中！”
佛耶戈不為肉身的劇痛所動，反而單單因為自己愛人的言語破防。
尹蘇爾德漸漸融入牆壁，唯剩佛耶戈一人而痛哭流涕，“不不……不是這樣的！不要離開我，求求……”
佛耶戈的聲音戛然而止，肉身已然被王者之劍吞噬。
細長的巨劍劍身閃爍起不輸於世界符文爆炸的闇然黑光積蓄，隨後溢位一道拖長的黑暗痕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整個海力亞擴散。
……
……
生命源泉爆炸的衝擊波頃刻間貫穿整個海力亞，青綠的光芒翻轉晝夜，粉滅沿途的一切物質。
爍光塔坐落於萬載井之上，面對足以毀天滅地的魔力自然首當其衝。
半截塔身殘骸沖天而起，積累了數千年的歷史文化與優秀傳承在頃刻間化為烏有，17位長老和周圍守護的魔像傀儡被其爆炸產生的震盪波瞬間吞沒，屍骨無存。
席捲而上的能量貫穿天空，形成綿延向蒼穹深處的烏黑龍捲雲，黑色的閃電霹靂，瞬間打破了物質領域與精神領域之間的厚實壁壘。
城市中，瑞茲再度動用禁忌的絕望之力強化自身，幾乎動用渾身解數，為自己和來卓斯撐起包裹兩人的奧術屏障。
在這短短不到一秒便以掠過的磅礴激盪的毀滅力量前，瑞茲感到自己就像汪洋大海當中的一葉扁舟，試圖以渺小的身軀抵擋翻起千米之高的滔天巨浪。
不過幸好，感官中的時間彷佛過去了數個世紀，渾身癱軟，再度脫力的瑞茲扛下了這一波致命的魔爆。
來卓斯急忙託扶瑞茲，焦急道：“小子，你還好嗎？！”
“水，生命之水！”
“給你！”
來卓斯趕忙幫瑞茲解下水壺拔開瓶塞，給他灌入一口。
脫力的身體幾乎是眨眼間恢復，但接連施展兩次禁術的瑞茲已經感到意識昏沉，伴隨而來的是腦袋的劇烈疼痛。
生命之水可以治癒傷勢，可以恢復法力，卻不能彌補精神方面的虧空。
“我們，得離開這……”
收回僅剩半瓶水的水壺，瑞茲搖搖晃晃地站穩身子，快速將符文秘典翻至記載曲境折躍術法的那一頁。
“不行！”來卓斯緊張喊道，“我們得找到卡莉絲塔！她……”
“她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倖存！”瑞茲呵斥道，表情就像一位訓斥自己犯錯徒弟的老法師。
他抽了口氣，單手揉按太陽穴，表情痛苦地繼續道：“這是世界符文的魔爆，除了法師，沒有人能在這種衝擊波下倖存……”
來卓斯臉上剛浮現絕望，但一聽瑞茲的話，眼神中很快閃起希冀。
“你說的對，法師！喬希用於生火的聖石，我把它給卡莉了！喬希說，那玩意用意念就能控制，普通人也能用！”
瑞茲臉上閃過猶豫，“這股世界符文魔爆的方向是爍光塔，如果在爆炸核心位置，即便是我也沒信心能抗衡……”
來卓斯沒好氣地搖搖頭，直接扛起瑞茲就往爍光塔大踏步跑去，迅疾如風。
“嘿！你這傻大個，快把我放下來！”
“總要有點希望啊！既然爆炸已經結束了，我們至少去看一眼才是……”
……
……
距離爍光塔不到一公里的某個書庫地下。
卡莉絲塔表情痛苦，掙扎著推開壓在她身上，差點將她攔腰切斷的書庫金屬殘骸。
心愛的長矛已然丟失，但卡莉絲塔手裡仍緊緊攥著傍晚時，喬希用於生火的那塊熄滅的聖石。
早在那股青綠色能量炸裂之時，恰好跑到這裡，感知到異常的卡莉絲塔趕忙躲進了堅固的書吏大廳。
足以傾覆一切的能量本來會徹底吞噬卡莉絲塔，但情急之下，她求生的渴望竟然啟用了聖石，為其撐起一道刺眼的白光屏障，擋下了這第一波的爆炸。
只不過，大地向下塌陷，卡莉絲塔瞬間跌落五六米，摔斷了幾根骨頭，坍塌的金屬殘骸又差點要了她的命。
傷口的血液源源不斷地流出，骨頭斷裂的疼痛直逼神經。
卡莉絲塔能清晰地感受到意識正在遠離自己的身體。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振奮一絲精神，用唯一完好，還攥著聖石的左手取下盛裝生命之水的水壺，灌進一口魔法泉水。
身體的傷勢肉眼可見的癒合，卡莉絲塔沒再感到絲毫疼痛，不禁面露驚奇。
但還沒等她開心多久，受到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影響，扭曲聖靄已然轉化為險象環生的蝕魂黑霧，好似一隻兇勐貪婪的野獸，再度從海力亞另一端傾散，極速向整個島嶼蔓延。
第二輪能量波的擴散沒有引起爆炸，反而像一股透體刺骨的陰冷寒風颳過，所到之處無不扭轉恢復了前一輪爆炸所導致的一切損害。
卡莉絲塔瞪大了眼，腳下被黑霧覆蓋，碎裂的石磚很快恢復原狀，竟然像升降梯般託舉她的身子重回地面。
放眼觀望四周，所有被湮滅的物質全都呈現出一種半恢復狀的詭異樣貌，就連那砸落城郊的半截爍光塔也迴歸原本的位置，完全無視重力地懸浮在翻滾的龍捲黑雲之下。
物質與精神的界限徹底混淆。
那些被打破了安息，成千上萬的靈魂在驚恐中尖叫，紛紛被這團惡毒的黑霧拉入現實，成為各種融合了不同物質的扭曲姿態，駭人驚魂。
卡莉絲塔感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毫無溫度的冰冷利爪擒住，不禁呼吸一滯，喘不過氣來。
扭曲的鬼影從漆黑的迷霧顯現，試圖接近卡莉絲塔，將這位生者拽住它們的行列。
訓練有素的卡莉絲塔及時做出反應，試圖用身邊沒有完全復原的部分石塊砸向那些幽魂，卻不料直接鑽了過去。
這種行為無異激怒了它們。
每隻幽魂痛苦咆孝，以遠超正常人類的速度勐地衝向卡莉絲塔。
但就在這群亡魂接觸卡莉絲塔的剎那，剩餘的生命之水卻在這時陡然發亮，將這些怪物抵擋在一層半透明的薄膜之外。
“放下它……”
“加入我們……”
“我們會合為一體……”
卡莉絲塔的耳畔傳來蠱惑的囈語。
“從我的腦袋裡滾出去！”卡莉絲塔抱著頭痛苦尖叫，強行壓制遠遠拋開手中水壺的衝動。
而就在這時，一連串奧術法球從遠處極速飛來，擊散了這群試圖吞噬卡莉絲塔的亡靈。
卡莉絲塔驚訝抬頭。
下一秒，她看見了來卓斯和瑞茲向自己跑來。
“卡莉絲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