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

努爾哈赤奮而拔刀,以巨大的力量和肉眼幾乎難以跟上的速度,一刀噼開一顆枯樹。

“此戰必須殺周敦吉!告訴皇太極,從側面進攻。

不除此人和他的兵馬,明國軍心不倒,我族永無寧日!”

……

“百姓已全部過河!”

周敦吉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三年前他和川軍老兵援遼,被安排防守,沒有跟劉綎一起殺敵報國的機會。

這次親自斬殺建奴的遊擊,在為劉綎他們報仇的路上,又邁出了一步。

如果沒有三弟的佈局,沒有他提議瞞著袁應泰提前返回,恐怕南軍最快速度急行軍,才剛剛能到渾河邊。

這回救下了尤世功和數萬軍民,三弟實乃第一功。

“三弟,尤總兵怎麼樣了?”

他走到長槍方陣中間,看到王宏宇正在用燒紅的刀斧,給尤世功截肢。

尤世功嘴裡咬著一塊厚布,面色發白滿頭大汗,忍著劇痛接受截肢手術。

他眼看著自己殘存的半條右小腿,被截了下去,膝蓋以下的碎肉被一點點割掉。

高溫刀具、開水消毒、止血藥物和最快的包紮,會盡可能提高他的生存機率。

看到周敦吉和王宏宇站在身邊,尤世功雖然接近虛脫,但依然咬牙開口道:

“周參將、王遊擊……”

周敦吉勸道:“總兵先儲存體力歇息,沉陽數萬難民已經渡河,我部也會擊敗建奴。”

尤世功後悔道:“好……真是後悔收編蒙古難民太多,又沒有全力清除奸細,若是熊經略……”

“若是熊經略還在,定會嚴格約束各部,無內奸、不浪戰……絕不會出現沉陽、奉集堡、虎皮驛一日被破!”

周敦吉等援遼將領,對熊廷弼十分敬佩,深知前經略的疲敵之法能讓建奴堅持不住,攻也很難強攻嚴加防範的城池,野戰也只能在明軍想野戰時才能打。

哪像現在這樣,賀世賢、李秉誠等自己主持一地,稍微得勝就飄飄然,被努爾哈赤一口氣拔掉。

尤世功精力快要耗盡,也要被送到後方休整。

“對了,還有一件事!”尤世功勐然驚醒:“你們提醒過的鮑承先……感覺確實有問題!”

他介紹了當時情況,城東、城西是其他將領,城內先有蒙古兵作亂,但又在關鍵時刻出現可怕的流言“說是他害了賀世賢”。

城內剩餘的明軍軍心大亂,才徹底變得不可控制。

“鮑承先身為副總兵,理應能化解流言,讓內亂和火勢不至於徹底失控,但是……”

王宏宇點了點頭,看來大漢奸就是大漢奸,鮑承先緊接著范文程,列入了必殺的名單。

周敦吉之前是聽王宏宇提過此人有點問題,現在基本是落實了。

他跟陳策、童仲揆、戚金等溝通以後,給巡按張銓寫密信,舉報鮑承先的異動。

同時派人傳信廣寧,嚴格篩查沉陽往廣寧去的潰兵。

將尤世功等負傷明軍也妥當運送到渾河以南,然後是陳策、童仲揆、冉躍龍、秦邦屏等率領石柱、酉陽兩土司兵過了河。

就像北進時佇列的順序,後撤時也按照這個順序。

就剩下週敦吉、王宏宇和最後3000川兵了。

忽然北方傳來密集的號角聲,努爾哈赤親自率領正黃旗、鑲白旗、兩紅旗和正藍旗,一共五旗超過3萬戰兵,從三個方向壓了過來。

北風加持之下,肅殺之氣幾乎要壓碎3000南軍,努爾哈赤下巴抬得很高,以絕對蔑視之態俯視河邊聚成小小一團的明軍。

看清了明軍旗號是參將周敦吉、遊擊王宏宇後,眼中的輕蔑頓時收了收。

長槍方陣前,那兩個高個子的,就是周敦吉和王宏宇嗎?

王宏宇和周敦吉望向努爾哈赤的大纛下,只見一身黃色耀眼鎧甲的努爾哈赤,眼睛死死盯著他們兩人。

王宏宇說道:“努爾哈赤親至,必然發起全軍勐攻,我們可速速過河到南岸。”

“好!就按照你的計劃,浙兵那邊的線列早已準備多時了。”

長槍方陣開始渡河,王宏宇、周敦吉與刀盾兵們親自斷後。

努爾哈赤正想著,周敦吉這個硬骨頭的勁敵,手底下原來只有這麼點人……此時不趕盡殺絕,以後必是大患。

“什麼!渡河了……”

努爾哈赤輕蔑一笑,在數倍我軍面前,背對著撤退……這是很直接的誘敵計策~

可是明軍又能如何埋伏?

春季的這一段渾河,足足有200步寬,後金勇士們射不到對岸,明軍的鳥銃、弩箭也不行……那就只能是火炮了!

往渾河南岸望去,隱隱約約可見一些明軍沿著河列陣。

那裡藏著佛朗機等火炮吧?

“傳令下去,各旗不得……”

“殺啊!半渡而擊!”鑲白旗竟然不聽號令,私自出擊了。

八旗是一支劫掠殺戮的野蠻大軍,而不是紀律嚴明的堂堂正正之師。

這些野蠻劫掠者,多立功就能多得到賞賜,劫掠衝在前面就能多得到奴隸和牲畜,當然會出現不聽號令就私自進攻的情況。

鑲白旗的固山額真杜度,並不是四大貝勒。他心中立功心切,預設麾下騎兵發起衝擊。

“鳴金讓他們回來!”

後金軍急忙鳴金,可是無奈數百騎兵衝得太快,已經距離明軍只剩幾十步。

陷入到戰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地步。

長槍兵們都在浮橋上背對著他們撤退,刀盾兵們則面對著他們剛剛後退到橋邊。

數百建奴騎兵就這麼一猶豫,就在渾河北岸聚成了一團。

這就成了最好的靶子~

“線列開火!”

王宏宇回頭望見時機已到,對著南岸的浙兵們大吼一聲。

在浮橋旁排成線式佇列的浙兵們,早已等候多時。

他們後退一步,站到身後隱藏的虎尊炮、佛朗機旁邊,1000人的線列,集中了整個南軍的200門這類火炮。

渾河寬200多步,敵人騎兵距離大約300步。

都在火力覆蓋範圍內!

“齊射!”

建奴騎兵們只見南岸一瞬間,有幾百個光電閃爍了一下。

“轟轟轟!”

隨後他們聽到轟鳴聲,以及大量物體飛行撕破空氣的刺耳聲。

來不及做出任何思考,就被風一般的炮彈掀翻在地。

人被砸出一個個凹陷,馬匹被打出一片片血窟窿。剛才還囂張的建奴騎兵,一下子被打得狼狽地慘叫哀嚎。

鑲白旗旗主杜度看見炮打完了,正要帶人把他們救回來,就聽到又一輪炮聲,嚇得大驚失色。

“繼續放!”

佛朗機和虎尊炮射速極快,一個直射一個曲射。

尤其是佛朗機,按照後世的時間度量,可以一分鐘連打十幾炮。

它採用子母炮的裝彈方式,母炮是炮身,子炮裝彈藥。一炮射出,更換子炮就能再射。

只要提前準備數量充足的子炮,母炮沒有過熱發燙或者及時降溫清除碎屑,就能短時間內連續射擊十幾炮。

線列的進攻奧義,在於用齊射集中火力;佛朗機的用法,在於短時間內的連續輸出。

一加一,大於二!

數百建奴騎兵中大多數,在第一輪炮擊中只是負傷或者摔下馬。

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第十輪炮擊之後。

數百鑲白旗騎兵,連人帶馬連哀嚎聲都沒了,全都死得沒法再死了。

這場面相當於數百突前的鑲白旗精銳,直接在兩軍面前被炮決。

明軍士氣大振,建奴倒吸一口涼氣。

王宏宇最後一個踏上浮橋,他轉身對著遠方一身黃甲的努爾哈赤,伸出了握拳的右手。

拳頭旋轉180°,讓拳心朝上。

豎起了中指。

固然努爾哈赤隔著幾百步看不清楚,但也猜得出這個動作意味著大不敬。

他一甩馬鞭,額頭青筋凸起,怒罵著啐了一口。

可是不一會,又陰狠狠地笑了起來:“很狂是吧……吾兒皇太極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

明軍全部退過渾河,拆毀浮橋只留下原本的一座石橋。

“萬勝!”

剛才炮決建奴騎兵太爽了,全軍士氣大振,周敦吉、王宏宇的威望再次提高。

陳策、童仲揆、戚金等人迎他們回來,眾人都為挫敗八旗主力感到鼓舞。

尤世功負傷,沉陽軍也大多疲憊不堪。

讓他們護送數萬難民先往廣寧方向撤退。

針對目前情況,童仲揆認為:“我軍只需列槍炮守好渾河,甭管努爾哈赤再怎麼擅於野戰,也突破不了我軍火力。”

戚金也點了點頭:“半年前,王遊擊提議儲備火藥,現在正好起了關鍵作用!只要火藥還夠,我浙兵絕對能擋住努爾哈赤,不讓他們過河!”

眾將鬥志高昂,沉陽丟失的陰雲消散,南軍上上下下都打破了認為建奴野戰難以戰勝的心理畏懼。

王宏宇卻一直眉頭緊鎖,思考著一件事。

“王兄弟,你這麼表情這麼嚴肅,剛才沒受傷吧?”童仲揆很是關心地問道。

他看著王宏宇成了武舉人,知道他身手了得,這點小意思應是沒問題,可總有萬一……

“李秉誠的潰兵還沒訊息嗎?”

陳策等人對視一眼,眾人都是茫然。

槍炮專家張名世想了想,猜測道:“兩個時辰前派了信使,可能在趕回來的路上?”

“有這種可能……”其餘眾將也覺得李秉誠那邊不用太過擔心。

“不!”

王宏宇斬釘截鐵地否認了這種看法。

剛才打仗見到了黃、紅、藍、白諸旗。

正紅旗、鑲紅旗都到了。

正藍旗、正黃旗和鑲白旗也出現了。

鑲黃旗是努爾哈赤自己的,估計就在後面沉陽……

最可怕的皇太極,以及他的正白旗沒出現!

“讓浙兵從渾河邊撤回來,直接到渾河稜堡防禦。其餘各軍也都後撤重新佈防。”

渾河稜堡是以監獄名義臨時建設的小型要塞,位置比渾河邊還要往南後撤兩裡。

聽了王宏宇的建議,眾人全都面色一變。

“不妥吧?我軍沿河用線式佇列放炮,建奴根本過不了河,為什麼要撤?”張名世很是不解。

冉躍龍、秦邦屏等土司將領也想著反擊後再進攻……一定要收服沉陽,都覺得不該後撤。

連一貫支援的童仲揆都搖了搖頭:“不妥啊,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軍豈能得勝後主動撤退?這會洩了氣的……”

老將軍陳策閉目思忖,最後也說道:“即使李秉誠部沒有向我靠攏,他也有一萬大軍不會有事。

另外,本帥已經向遼陽求援,只需用火器守住渾河,援軍一到就能反攻。確實不應後撤,哪怕是後撤到兩裡後的小要塞。”

王宏宇繼續一個人堅持自己的意見。

終於,大哥周敦吉也開口道:“我同意三弟的建議,建奴兵力尚在,皇太極比建奴其他首領狡詐,需穩妥為上。”

“不對啊!剛才喊‘不能救沉,三年何為’的是你!現在同意撤退的也是你!這不妥吧?”守備雷安民提出質疑。

他雖然也隸屬於川兵、土司兵,但和劉綎、周敦吉這一撥人接觸不多,沒有什麼顧慮就開始質疑。

雷安民一帶頭,眾將依舊都覺得這次不能聽王宏宇和周敦吉的。

“我覺得應該後撤至小要塞。”

眾人看去,見到是浙兵千總趙涵年在說話。

“畢竟浙兵也只有4000不到,集合全軍佛朗機、虎尊炮就200門,夜間擋不住數萬建奴過河。”

只有三人與眾將意見不同,職位是參將、遊擊和千總。

其餘兩個總兵、一個副將、一個參將,還有土司將領都覺得應該繼續上。

最後因為人數和職位的原因,還是繼續堅守渾河南岸,南軍大營也繼續放在河邊不遠處,暫時不做後撤。

夜幕很快籠罩。

渾河北邊的建奴撤回沉陽城,陳策和戚金也派人關注渾河水量,沒有發現建奴動員包衣,採用水攻的跡象。

“繼續堅守應該沒問題……”

陳策反覆確認,但心中也略有不安的感覺。

尤其是聯絡李秉誠部的信使一直沒回來,只得又派出幾撥人去聯絡李秉誠和遼陽。

王宏宇可沒有放棄,思考目前局勢,已經因為自己影響和歷史走向有細微差別。

滿清這撥人,就數皇太極最為可怕。

今天沒見到此人,不可能是被留在後方,也不可能一兩個旗就去打遼陽。

所以,很有可能在攻打沉陽時,就從下游渡河,解決潰敗的李秉誠……

不行,不能等。

先去找大哥,一起一個個說服別的將領……

“三弟!”

剛要動身,大哥周敦吉先來了。

兩人也不囉嗦,簡單交流後都覺得不能坐以待斃。

先給秦良玉的兄長、弟弟溝通了一下,然後來找陳策。

到了陳策營中,恰巧童仲揆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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