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瑞克從肉球裡跑出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對勁了。

賜福的力量在離他遠去。

曾經賦予他接肢力量的黃金般的賜福,也在消散。

一個熟悉的字眼當時就出現在他腦海中。

褪色。

一輩子憧憬葛孚雷的葛瑞克,也迎接了葛孚雷的結局。可惜,他沒有葛孚雷的功績。

就像感覺血液從體內流出,葛瑞克每時每刻都能感覺力量在流失。

曾經他有多麼痴迷接肢帶來的力量,失去時就有多驚恐。

在這種驚恐的催促下,葛瑞克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夢想——返回黃金樹腳。

葛瑞克知道,等到徹底褪色,接肢徹底斷裂,他重返黃金樹腳的希望將會愈加渺茫。

他連夜逃離了史東薇爾,拋下王位,拋下部下,孤身一人,披星戴月,不顧一切地想前往亞壇。

他倒在了白金村——距離黃金樹遙不可及的地方,甚至連黃金樹的餘蔭也看不到。

葛瑞克被白金之子救下了,這是白金村拯救的第一個罪人。

葛瑞克預想中的虐待沒有出現,也沒有遭遇白眼——白金之子太過卑微,甚至沒見識過接肢,也沒資格去鄙夷一個褪色者。

彼時的葛瑞克四肢還剩其三,白金之子們同情與他們同樣命運的殘疾人,將他照顧的很好。

為了回報這照顧,葛瑞克提議用接肢拯救白金之子。

白金之子立刻答應了,他們歡迎一切實驗,尊敬得稱他為長老。

無論如何接肢獲得力量,如何鄙夷褪色者,葛瑞克也沒有獲得人們的尊敬。可在他成為褪色者之後,卻收穫了尊敬。

葛瑞克第一次意識到,他對黃金樹的憧憬,並不是因為賜福,而是黃金樹代表的那幸福的幼年生活。

不過長久以來的執念沒那麼容易消失,他愧於再看到黃金樹的光芒,將自己關進木屋中,卻又依舊希望可以隨白金村前往聖樹的過程中回到黃金樹腳,如此矛盾又糾結。

尤其是他更不想隨米莉森回到史東城,因此在米莉森提議去史東城時,他一直表示反對。

但這一次,執念對白金村讓步了。

曾經充斥在大腦中的瘋狂與偏執似乎也隨著褪色一同褪去了。

葛瑞克還是隨艾爾帕斯等人前往了史東薇爾,回到了這個埋葬著他所有恥辱的地方。

愈發虛弱的身體讓他清楚,他已經沒有機會再回到黃金樹腳了。這裡不僅埋葬他的恥辱,也將埋葬他的屍骨。

不過徹底失去希望的他,也沒絕望,他將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白金之子的接肢上。而當史東薇爾深陷滅城危機,葛瑞克意識到,他最後一次贖罪的機會來了。

白金之子救贖了他,這次輪到他救贖白金之子了,也是他人生唯一一次不是毀滅別人,而是拯救別人。

一輩子接肢、恐怖統治,收穫無數鄙夷與恐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頭一次展現了半神的風采,以毫無接肢的人棍之姿。

……

朦朧中,葛瑞克彷彿看到有天使在他眼前張開翅膀,逆著光向他飛來。

“先祖啊,您見證到了嗎……”葛瑞克喃喃。

“沒見證到,快點滾起來。”天使如此回答。

隨後一陣劇痛從臉上襲來。

葛瑞克恢復清醒,發現天使身後並不是翅膀,而是快到舞出殘影的巴掌,正在他臉上招呼。

無名!

看到這個身影,葛瑞克下意識地悚然。

就像哪怕他已經看開了,見到米莉森的水鳥亂舞依然聯想到那個恐怖的女人,一時間嚇得背過氣一樣。看開了的葛瑞克見到無名,還是下意識嚇得四肢發軟。

哦,四肢已經沒了,大約是一種幻肢錯覺。

“葛瑞克!”無名大喝一聲,“你犯罪了知道嗎!犯大罪了!清算時間到!”

葛瑞克褪色的眼神闇然:

“我認罪,你如果想懲罰我,就儘快吧,否則我可能會在你刑罰之前死去。我知道,我犯下接肢的重罪,無可挽回——”

“誰跟你說接肢了?”無名看到葛瑞克還是沒有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擰著他的耳朵,“盧恩盧恩,我的盧恩!”

“啊?”葛瑞克沒反應過來,只覺得意識在逐漸模湖,他大約是撐不住了。

但意識還未飄走多遠,無名掏出幾塊盧恩,塞進他嘴裡,又摸出一截斷肢,戳進他四肢的其中一個斷口。

葛瑞克一下清醒過來。

親手把盧恩塞給葛瑞克,無名這下吼得更大聲了:

“我的盧恩!”

無名把葛瑞克甩到一邊:

“寧姆格福的兩成稅收,多少盧恩?你知道嗎你!”

“十三萬盧恩。”葛瑞克說,“我稅收只收肢體的。”

無名愣住:“你是不是覺得你很幽默?”

葛瑞克小聲說:“實話實說嘛……”

“反正,你給我造成的損失,已經不是數字可以衡量的了。”無名不想看葛瑞克,“經濟損失不可估量,你罪大發了!你得贖罪!”

“怎麼贖罪?”葛瑞克茫然。

無名嫌棄地看著葛瑞克:

“你看看你這樣,要啥啥沒有,連個胳膊腿都沒有,你除了有個半神身份、瑪麗卡葛孚雷傳給你的黃金血脈,一個大盧恩,你還有個啥?你還有個啥?”

“是沒東西了。”葛瑞克老實承認。

“這樣吧,外面那些你先給負責了。”無名不耐,“算是你贖罪的第一步吧。”

無名嘴瞥向一個方向。

葛瑞克好奇地看向無名撇嘴的方向,但奈何躺在地上,實在看不到。

兩個人偶傀儡來到葛瑞克身邊,把他抬起來,架到高處,讓他看個明白。

城牆外,戰爭的硝煙剛剛散去。

戰場上,呻吟與慘叫不絕於耳。

再怎麼壓倒性的優勢,也不會沒有死傷,更何況這次的戰爭相當慘烈。

無論是聯軍,還是史東城的戰士,都有相當多的傷員。

“傷殘的人不少。”無名說,“你不是會接肢嗎?到你表現的時候了,先把這些勞動力給我救回來。”

“原來是這樣。”葛瑞克莫名地笑了,“行。”

“這兩個傀儡我撥給你,放心,安全的很,給你當代步工具。你趕緊幹活兒,給他們接肢,給他們改造得好好的。”無名說,“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無名說罷,走下城牆,揚長而去。

涅斐麗正在城中,指揮城裡人收拾殘局。

無名發現,城裡似乎也發生了激烈的戰鬥,有些殘骸不像是投石機打出來的。有很多彷彿是被魔法轟炸過的跡象,殘留的力量相當繁雜。

“這是咋了?”無名問涅斐麗。

“有比較雞賊的領主,趁沒人注意,帶了一隊人從你的地下隧道跑到城裡了。”涅斐麗說。

“有這種事?”無名倒是沒想到,“那城裡是不是死傷慘重?畢竟沒有守備力量。”

涅斐麗搖頭:“他們被堵在隧道口附近,全滅了。”

“厲害啊你,居然有後手。”無名驚訝,“你還藏著這種力量呢?”

涅斐麗神情有些複雜:

“不是我,從現場的痕跡來看……有點像我義父的手筆。”

“百智?他來過?”無名更驚訝了。

“我不知道。”涅斐麗說,“只是除了他,我想像不到還有誰可以留下這樣的戰鬥痕跡。”

“他來幹嘛?”無名問。

“我不知道。”涅斐麗說,“之前就聯絡不上義父,現在想來,他應該是離開了書房,親自過來了。”

“為了幫你?”無名猜測。

“不像。”涅斐麗說,“為了幫我不會這樣。”

無名說:“對了,提到你老爹,之前城裡的騷動,很多是賽爾維斯搞出來的嘞,還真不是你老爹。”

“我已經知道了,那些傀儡不是義父的手筆。”涅斐麗說,“但恐怕義父也逃不了干係,白金之子的指認,還有義父之前的種種怪異表現,只有一個解釋。”

無名觀察著涅斐麗的表情,發現她表情很平靜:“看來你不怕義父是內鬼了啊?”

涅斐麗說:“義父曾經是我的明燈——唯一的明燈,我曾經是他的戰士,也只是戰士。但如今我是寧姆格福的王,我的肩上有太多人,沒時間自怨自艾了。”

“啊!”涅斐麗一錘手掌,“我懂了,義父過來,是為了查明真相的。”

“查明真相?”

涅斐麗點頭:“以義父的智慧,他必然猜到了史東城除了他,還有人在暗中搞鬼。義父對‘知’的渴求,勝過一切。他一定是察覺到從我這裡得不到更多資訊,所以親自來檢視了。”

“那老小子還挺好學。”無名喃喃。

海德跑了過來,遞給涅斐麗一個卷軸:

“王,城中的損失統計,您定奪。”

涅斐麗接過卷軸,認真翻閱起來。

海德看到無名在一旁,高興地拍拍無名的肩膀:“這次城裡的危機,多虧了你啊。你雖然是個商人,還是褪色者,但這份功勞,史東薇爾會銘記於心。”

“哪裡哪裡,我在寧姆格福做生意,為王分憂,應該的應該的,就不勞你們這些大人物特異獎——賞——我——了!”無名“客套”著。

“那怎麼行?”海德果然不答應。

無名眉頭一挑,嘴角揚起。

“我們得給你授勳啊!”海德繼續說,“你至少可以受封成騎士!史東薇爾的騎士,地位可比商人高多了!”

無名剛剛揚起的嘴角拉下來:

“就這?就沒有什麼……優惠政策呢?”

“這可是莫大的榮耀啊!比利益重要多了!”海德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這可是世襲的,憑藉這個,你的家族就可以逐漸步入貴族的世界啦!”

“少亂說。”涅斐麗把注意力從卷軸上轉到無名那邊,敲了敲海德的腦袋。

“王?”海德說,“你不會不給他授勳吧?這不太合適啊,他可是帶來了很大貢獻的……”

“他可不需要爵位。”涅斐麗看著無名笑,“放心,稅收嘛——是不會給你的,不過以後你在我這做生意,我不收你稅,以後有什麼生意,都優先照顧你。生意上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看看,這才是王者。”無名高興了,“海德你學著點。”

涅斐麗收斂了笑意,神情鄭重道:“戰鬥上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同樣義不容辭。無論是想成為艾爾登之王——像我義父一樣,還是想當個行商,只要你願意,我願意化作你的一片羽翼,為你颳起風暴,送你一路順風。”

“王?”海德有點傻眼,“您得……注意身份,說話不能太自降身份啊。”

“我是王者,但也是戰士。”涅斐麗無所謂道。

她想明白了,之前正是因為太拘泥於王的身份,或者說海德口中,正統之王該有的樣子。一直優柔寡斷,總是忘記自己戰士的身份。

涅斐麗對無名笑道:“只要你需要,我會成為你的戰士,為你而戰。”

“是嘛?那兩成稅收……”無名立馬蹬鼻子上臉。

“不給。”涅斐麗對無名做個鬼臉,“我還是王呢。”

“靈活性選擇身份是吧?”無名也不糾結,“好吧,反正你收稅肯定也是為了發展,發展好了我也有好處。”

“我還是送我一路順風吧。”涅斐麗遞給無名一個東西。

無名接過,是一個半邊的符節。

“迪克達斯大升降機的符節,當初海德許諾你的賭注。”涅斐麗說,“按我入主史東薇爾的時間算,你輸了,但我今天才算是站穩了腳跟,你贏了——這符節是你的了。”

“這下終於可以把商隊開到亞壇了。”無名感慨,“不過可惜不能立馬走,我在城裡還有點事。”

“什麼事?”涅斐麗好奇。

“之前你抓得那批人,你都關起來了是吧?”無名問。

“對,關押在地牢,他們連城外的戰事應該都不清楚。”涅斐麗說,“你要他們做什麼?”

“做實驗,為了——”無名正說著,看向涅斐麗身後。

一個戴著白色尖頂帽,身披斗篷的藍色人偶緩緩走近,彷彿鬼魅。

“幼,說半神半神到。”無名對人偶打招呼。

拉妮終於睡醒了。

“人偶?”涅斐麗有些警惕。

她前段時間剛砍碎了一堆人偶,如今看到形跡詭異的人偶,還是有點警醒。

無名說:“是人偶,但可不是普通的人偶。介紹一下,拉妮,卡利亞王室的公主,半神。”

“半神。”涅斐麗肅然起敬,將手伸過去。

拉妮隨意伸出一隻手,與涅斐麗握握手。

隨後便將注意力轉到無名那裡:

“你還沒好嗎?不是說要治療我母親嗎?”

“快了快了,這不剛打完仗,忙呢。”無名說,“不信你問這位涅斐麗王。”

“他說的是真的。”宣誓要當無名羽翼的涅斐麗立刻開始給拉妮吹枕邊風,幫無名打掩護,相當有哥們義氣。

涅斐麗說:“最近又是打仗,又要調節黃金白金的矛盾,還要找內鬼,可麻煩了。”

無名連連點頭:“對對對,她之前還懷疑我是內鬼呢。”

“對對對,我確實懷疑過,查了他好久,他脫不開身呢。”涅斐麗睜眼說瞎話,“畢竟霧林、密道、人偶……各種事他都有參與。”

拉妮瞥了涅斐麗一眼,對無名說道:“好吧,你儘快。”

“您慢走,我這就去完成任務。”無名點頭哈腰,好聲好氣送這位身子不高,脾氣不小的半神離開。

涅斐麗面對半神,也很有王者風範,學著海德交給她的禮儀,對拉妮行禮。

而肯尼斯・海德……

他掏出匕首,刺向拉妮。

“海德?!”涅斐麗大驚。

遊戲小說相關閱讀More+

悄悄疊法強,然後驚豔所有人!

南風錦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