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著點,再不聽話,胡鬧的話我明天可告訴你們老師了啊。”

“……工作再忙飯還是要吃的吧,別什麼時候鬧出胃病了。”

學校?

工作?

這些好像都是距離他很遙遠的事情。

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沿著穿過望安市區的望安河畔,沒有目的地漫步。

他是異調局望安市駐地的一位精英調查員,明明這段時間以來都忙得昏天暗地,

但上面卻選擇在這個時候分別先後給一眾精英調查員放了半天假期——即便最近望安市內很平靜,但望安市駐地的調查員並不僅僅只負責望安市,還有周邊省市更大的範圍。

他抽中了下午半天休假,可以在晚上十二點之前返回。

中午突然意識到,有半天時間可以自己做決定時,他有些茫然。

父母親人還在的調查員有選擇回家吃一頓家裡飯的,有其他想去地方的調查員就選擇去了不同的地方。

異調局也都會想辦法將他們最快送到。

他的話,無父無母,故鄉也只剩下個很模湖的印象,在沒有任務的情況下,出了異調局的門都不知道去哪兒。

以前有假期安排到他的時候,他都是選擇就待著異調局裡,待在他的房間裡。

這次他本來也想這樣。

不過他的上級看出了他的茫然,跟他說,

如果找不到地方去,可以到望安市市區裡走走,看看他們一直守著的地方。

他同意了,於是順著望安河邊一直走著。

他作為一位調查員,在處理一些特殊事情,扭曲怪物時,身影曾經出現在望安市內的很多地方。

但基本沒有這樣緩步閒看過望安市。

他的故鄉距離這裡很遠,在加入異調局前,他對這裡沒有半點認知也沒有半點交集。

現在再看望安市,覺得她好像和自己認知中有些不一樣,

旁邊那條蜿蜒著穿過望安市區的大河,他知道,是望安市的母親河。

此刻望安河上,河水平靜流淌,河面波光粼粼,

曾經被洪水淹沒過的大河,依舊如同它一直以來的平靜。

他的身側,不時走過些行人,

一位母親拎著孩子的卡通書包,招呼著蹦蹦跳跳,歡脫的孩子,

一個年輕人提著份打包回去的面,和他母親通著電話。

“……媽媽,我想吃這個。”

“剛吃了飯,又嘴饞上了?我看你一會兒吃不下了我才給你算賬……”

“我吃得下……”

“……我知道了,媽。”

“那你今晚放吃了嗎?”

“正吃著呢,那媽,就說了啊,我先吃飯了。”

“那你先吃飯……什麼時候回來了啊?家裡電視機好像有些問題,你什麼時候回來幫忙看看吧,你知道媽又不懂這些……”

“嗯……媽,那我先掛了啊……”

得益於多次服用魔藥的身體,

那跟著孩子去邊上個小吃攤上的母親和孩子細聲對話聲,

還有那年輕人和他母親打著電話,電話裡的聲音,

他都能夠敏銳的聽到。

男人放緩了些腳步,轉過身去望向身側過路的人,

好像有些明白己調查員為什麼建議他出來走走。

與其說他離這些太遙遠,

不如說,他離這些正常的秩序都有些遙遠了。

一直忙碌著不同的任務,每次到達一個地方,所見到的必然是異常。

正常的秩序在他腦海中似乎都沒有那麼具體了,而是逐漸抽象成了一個符號。

異調局就是守護秩序而存在的,怎麼能連正常的秩序都忘了具體的模樣呢。

他想著,步伐漸慢,乾脆就在這兒望安河畔的路邊停了下來,

循著路邊的臺階坐下,就在這兒有些恍忽地望著來往的行人。

這裡過路的行人都還未曾受到什麼影響,

他們依舊過著自己平常的生活,考慮著今天明天的事情,想著下一頓吃什麼,也同時做著長遠的打算,想著未來。

他的話,則是很少考慮未來,他知道自己大概活不到未來化作現在的時候。

微微轉頭,男人出神地望著過路的一個個行人。

他看到了位推著車出來擺攤的攤販,一邊張羅,一邊已經在招呼客人。

他看到有出來散步的大媽順便去了趟超市出來,和路過的熟人正講著超市今天的辣椒便宜了五毛。

看到一位媽媽推著嬰兒車,正和熟悉的朋友打著招呼,

兩個喝多了酒的男人互相攙扶著,罵天罵地,最後接到媳婦電話,又自己打著自己巴掌想要自己清醒點,大口哈了好幾口氣,才接起電話,似乎怕電話也能傳過去酒位。

他看到車上的人和車下的人道別,看著滿載著人的公交車來了又走。

再看到一位有些熱心的老人,撐著腿在他旁邊坐下,

學著他往路上行人望了望過後,跟他打招呼,

“小夥子,遇到啥難事了?我看你不太高興啊?”

男人轉過頭,望向老人,然後搖了搖頭,

“工作不順利?”

男人搖頭,

“女朋友分手了?”

“我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妻子。”

“那改天叔給你介紹個。”

“那就是,想家了?”

男人搖頭。

“那就是生病了?是生病了吧,小夥子,生病了不用怕啊,現在生啥病都不用怕啊,現在不是出那個什麼新藥了嘛?我給你講,真是管用啊……”

男人聽著老人的話,臉上露出一些笑容,對著老人搖了搖頭,

“我沒事兒。”

“真沒事兒啊?”

“嗯,我就是想坐在這兒看看。”

“累了啊,那你坐這兒好好歇歇吧……你別說,坐在這兒看看還是怪有意思的。”

老人見男人大概是沒事兒,坐在這兒左右望了陣過後,就起身走了。

男人坐在這兒,望著來來去去的行人,看著這平靜的世界,還正常秩序下的世界,

目光逐漸再有些恍忽。

也回想著自己的一生。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普通的人。

沒成為調查員前很普通,成為調查員後也沒展現出什麼特別的天賦。

沒有特別智慧,也沒有特別勇勐。

更沒有特別強大的意志。

成為調查員的名字已經許久都沒用過,再一次次忙碌,生死中,好像也已經很遠。

成為調查員後,他的代號叫做‘尋常’。

他就覺得自己是個很普通,甚至平庸的人,作為調查員也是。

他思緒有些遠了,

他找到了腦海中最久遠的記憶,他那時候或許三四歲,或者更小一些。

他爺爺騎著腳踏車從外邊回來,帶回來一點菸燻的豬頭肉,可能只有二三兩,捏在一切只有一小塊,

爺孫兩坐在屋簷下,分著吃了。

大概是那時候很高興,於是腦海中記下了這副畫面。

記憶裡,他爺爺的面容都已經模湖不清了,那豬頭肉的味道也對不上了。

只記得那時候很高興,很高興……

再後來,他爺爺去世了。

他吃百家飯長大的。

也有讀書。

只是讀書他也沒什麼天賦,不上不下。

後來大了,有村裡的人建議他去當兵,

他就去了。

再然後,一次偶然他進入到了異調局。

進入異調局之前,曾經面臨過選擇。

當時那位調查員清晰告訴過他,加入異調局後平均存活時間不會超過兩年。

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加入。

不是因為什麼偉大的情操,只是他無牽無掛,也沒有親人。

只是想接觸更多一點神秘力量,加上一點自我犧牲的‘英雄感’,好像這樣他也算是個英雄了吧。

想到這裡,他突然再想起了自己那位老上級。

剛加入異調局的時候,有一位精英調查員帶著他們。

在同一批調查員中,他不是第一個服用成功魔藥的,也不是第一個到精英調查員。

只記得,當時他告訴那位精英調查員他的代號時,老上級愣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這是個好代號。

當時他也不知道好在哪裡。

再後來,在他正式服用魔藥成功,成為調查員過後沒多久,那時他已經不在那位精英調查員麾下,

就傳來,那位精英調查員犧牲的訊息。

衣冠冢下葬的時候,他還去看了。

當時和他一塊去的戰友還告訴他,這就是他們必然的結局。

然後沒多久,那位戰友就也犧牲了。

犧牲,死亡,幾乎是異調局每天都在發生的事情。

因為他們面臨的危機從來都不是對稱的。

就像是面臨那被稱為‘神’一樣怪物時的不對稱。

當有一強大的怪物,特殊事件,至少需要數個精英調查員才能處理的時候,

只有一位精英調查員,甚至就只有幾位普通調查員能夠抽調過去,難道就放任不管,不處理嗎?

異調局一直都缺人……這種情況下,犧牲是件必然的事情。

在成為調查員時,異調局告訴過他們。

如果覺得自己信念不夠堅定,可以用特殊物品幫忙他們固化信念。

但面臨一些強大怪物的時候,不一定還能發揮作用。

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信念堅定的人,所以他選擇了用特殊物品固化信念。

後來他也遭遇過很多強大的怪物,或許是當時固化的信念還在發揮作用吧,他的意志和信念還未曾被扭曲,崩潰過。

也沒放棄異調局的使命。

尋常調查員望著眼前的望安市街道,腦海中也止不住想著。

他一路從調查員到精英調查員的時間花費的不短,甚至相對較長。

他知道一些明明比他優秀的調查員,有在倉促中服用魔藥犧牲的。

他們比他有更堅定的意志,更強大的能力和智慧,乃至更純粹的信念。

他們不知道這麼倉促會犧牲嗎……可是更多時候不會有那麼多時間留給他們。

異調局缺人,更缺精英調查員往上的人員。

或者說就是這些人的倉促,才讓他這個愚笨而意志不那麼堅定的傢伙,能夠有更多時間一步步走到現在。

昨晚上的時候,有局裡的通告下來,

為了應對接下來的危機,需要在短時間裡,有更多高階調查員階段的人員。

事實上,異調局調查員服用魔藥成長的時間已經被壓縮過,已經是短時間。

而再短時間,就只能一個個調查員純粹搏命去換。

而普通調查員距離高階調查員實在太遠,搏命也沒有資格。

有搏命資格的只有精英調查員,

恰好,他就有這個資格。

昨晚看到通告的時候,他沒能夠立刻做出選擇。

但已經有精英調查員申請短期內再次服用魔藥——不可能任由每個精英調查員或者大多數精英調查員去這樣搏命。

也有大量特殊事件,扭曲怪物需要大量精英調查員去處理。

他也不知道,

自己最後會不會選擇這樣去搏命。

他有時候還是怕死的,甚至有些怕疼。

但他無牽無掛的,去冒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想到一位父母還在的戰友,是不是他來搏命,就能搶走那位戰友搏命的資格。

‘尋常’在這兒路邊的臺階上坐了許久,出神著直到夜色徹底落下,籠罩了大地。

城市的燈光盞盞亮起,在城市的不同地方點綴著。

許久過後,他重新動了動,然後站起了身,

準備直接轉回身,往著來的方向返回,

不過左右再望了望過後,看到了旁邊不遠,望安河邊的兩個算命攤位,

一個攤位前排著長隊,一個攤位前空無一人。

他想了想,不願意排隊,就朝著那空無一人的攤位走了過去。

……

“怎麼稱呼?”

“尋常。”

“坐吧。”

景諶坐在攤位後,看著這個在那邊路邊坐了半晚上的男人走到攤位跟前,

問了句,將張凳子遞了過去。

男人搖了搖頭,

“不用了,很快我就走。”

景諶將凳子擺到了一邊。

“想問些什麼?”

“想問我之後的事情能不能成功?”

問了句,尋常調查員就忍不住自己笑了笑。

接下來這位先生,大師,就該旁敲側擊問問之後的事情是什麼了吧。

他摸著兜裡帶出來的一些零錢,就準備支付算命的錢了。

作為異調局的精英調查員,對望安市大概存在的那位神秘強大者,

他隱約有些瞭解,但更明確的資訊卻不清楚。

此刻面對景諶,這位尋常調查員也只是面對普通算命先生的心態。

他走到這裡來,只是想討個好的兆頭。

或者說,討個好的兆頭都不算,只是想隨便找個人說句話。

——相比好的壞的兆頭,調查員更相信自己。

“能。”

在這男人站在這兒的時候,景諶就看到了這人的未來。

自然也看到了,這男人是異調局一位精英調查員。

“尋常調查員。”

男人聽著這位先生的簡短回答,就略微愣了下,

然後,再聽到景諶對他的稱呼,就再有些發愣。

不過,很快很多事情串聯起來,就自然有了些猜測。

能直接道破他身份,又不是調查員的。

現在望安市裡,不是神啟組織的,就是那位有些神秘的強大者了。

神啟組織的人他還未見過,

倒是那位神秘的強大者更可能。

“謝謝您的吉言。不知道卦金怎麼支付。”

愣了下過後,尋常調查員回過神,沒去過道破這位先生的身份,也沒有追問更多,

只是露出些笑容,向這位先生道了聲謝。

事實上,從他起身,就已經做下決定。

即便這位先生說他會失敗,他也不會放棄選擇。

“就尋常給就行了。”

景諶應了句。

“出來只帶了些零錢。”

尋常調查員從兜裡摸出了所有帶出來的零錢,折在一起,彎腰放在了景諶的攤位上。

“還望先生不要介意。”

景諶只是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這尋常調查員就再直起身,

和景諶道了聲別過後,就轉身離開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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