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聽著說海邊,海上的風浪又大起來了,怕不是要像上回那樣又起海嘯。”

已經是深夜,樓道里一些老人還沒睡,帶著些憂慮,互相說著話,

不時再透過樓道里緊閉著的窗戶,朝外望一眼,

外邊很安靜,也漆黑一片,只借著樓道的光,能看到窗外近處大而密,像是長線不斷滑落似的雨幕。

不時再有些狂風捲起,吹亂那雨幕,打在窗玻璃上啪嗒作響。

“哎,起海嘯了也不怕,上回海嘯過後,聽著說那海邊人的基本就沒再回去,海上這麼大的風浪,也沒出海……再是海嘯也害不到人。”

有老人接著話說道,但自己卻也忍不住往漆黑的窗外望,

“這個可說不準,咱們鎮子說起來,隔著海邊說遠也遠,說近也近啊。要是有什麼大海嘯捲上岸,咱們這兒說不定也就被淹了。”

另一個老太太搖頭。

“誒,我說咱們操這個閒心,大半夜覺也不睡了。管那麼多幹啥,該死就死了,這麼大歲數了。我可熬不住了,明天還送孫子去學校呢。”

又再有人出聲說道,從搬出來的個凳子上重新起身,凳子拿在手裡,卻沒有直接走,反倒是望向邊上。

“聽著說有地方都被水淹了,也像是咱們這兒似的,雨不停的下,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整個城鎮就跟海里似的,啥房子人啊,都給淹了個乾淨,那慘的哦……”

“那天要收人,有啥辦法……”

有人再說了句,一眾人都沉默了下來。

再都往著另一邊,那樓道邊上,樓梯口跟前望了眼,

這邊人在說話,那邊有老兩口正打著電話。

這邊安靜下來,那邊電話還沒停,整個樓道就剩下那邊打電話的動靜。

“誒,誒,沒事兒。海平市這邊的雨已經差不多要停了。”

“誒,誒……對。你不用操心屋裡,你就待在那兒,好好上你班就是了。”

“屋裡也沒啥事兒,用不著你專門跑回來一趟……”

“你問問她,那邊情況可還好,有沒有什麼事兒……沒事兒就讓她待在那兒,別回來。”

“知道,說了,說了。”

老頭捧著手機,應著他女兒打來的電話。

聽著女兒的關心,他望了眼屋外還持續的暴雨,只是撒了謊,免得在望安市的女兒操心。

妻子在旁邊,有些著急著,不時提醒老頭一句。

“誒,對了,你那邊沒啥事兒吧,沒下什麼暴雨,也沒鬧什麼災吧……”

“真沒有吧,可不興唬我和你媽啊。嗯,那就成……你那兒以前說是什麼城北的時候鬧過洪災,你說住在城南那邊吧。”

“嗯,那就好,那就好……是啊,這邊雨是要停了。等明早我和你媽是該把被子拿到陽臺上曬曬,這些天都有些受潮了。”

“好,好……你早點睡吧,都已經晚了,我和你媽也要休息了。”

老頭結束了通話,手捧著手機重新從耳邊挪開。

妻子伸手接了過去,收了起來。

“小孩嘛,在外地,聽著說咱們這邊發大水了,總是放心不下,千叮嚀萬囑咐還不放心,總想從外邊趕回來。”

“哪敢讓她回來,她那地方沒怎麼遭災,還是待在那裡好。”

老頭轉回頭,對著這邊望過來的一眾老人說了句,

有人點頭,

“在外邊的孩子是這樣,你也放心不下他……今早上我兒子還給我打電話問呢,我說反正家裡也還沒淹著,淹著了你回來也沒啥用,就讓她在外邊好好待著……不過聽著他那邊,又是另一個不好,說是太陽大,天氣幹,正在鬧旱,不過他在城市裡,也還好。總比咱們這兒好。”

“還說送孫子讀書呢,聽著樓底下的講,樓底下積得水都沒過膝蓋了,學校都通知別讓送去學校了。老徐,你孫子沒給你講啊。”

說著話,那人又再望向提著板凳,站起身那人。

“從哪知道去,我讓他早睡了,他爹也沒給我打電話,我們老兩口又不會擺弄那個什麼手機……”

那人應著,嘆氣,又再望向屋外的雨,乾脆凳子放下,重新坐了下來,

“哎……也不知道這雨啥時候能好。這真是天老爺要收人了還是怎麼著……”

“聽著我閨女講……”

這邊,打完電話的老頭走回來,猶豫了下,再出聲說道,

“說她在那邊看咱們這兒的天氣預報,說是雨就要停了。”

“這兒哪有啥停的跡象啊……這雨……誒,聽這聲音好像還真小一了點。”

樓道里短暫安靜了下,然後幾個老頭老太太,

相繼起身,湊到了視窗往窗外望去,

“好像是小了一點……把窗戶開啟了看看?”

“呼……”

“風還挺大……不過雨好像確實是慢慢要停了,這天氣預報還挺準。”

幾個人說著話,重新拉起來窗戶,都鬆了口氣,

坐回原來的位置,倒是都沒再急著回去睡覺,

反倒繼續說了起來,說著這慢慢變小的雨,說哪兒哪兒受了災。

……

少海海面上,

還下著淅瀝小雨,厚重的烏雲依舊在天上聚集不肯散去,

海上的波浪也還在起伏。

似乎在醞釀著下一場巨大的風暴。

不過相比之前的狂風,暴雨,海上翻騰著的巨浪,

似乎要將整片汪洋傾覆過來的模樣,還是已經平靜許多。

靠近少海灣的海岸邊,

悄無聲息間,一道身影從漆黑海面浮現。

寅虎化身從海中出現,抬起頭朝著遠處陸地望了眼,再望了眼黑壓壓烏雲積蓄著的天空。

海平市範圍的雨水的確在逐漸減弱。

再頓了下動作過後,

寅虎身軀虛化,化作一道風,朝著遠處而去。

……

望安市,

望安河邊。

景諶看著洪老頭編織了最後一個趕來命運信徒的命運過後,

重新轉回了頭。

思考著幫洪老頭一把,

如果真能讓洪老頭藉助命運的力量,暫時抵禦住災難的影響,

那這個世界接下來到終焉降臨之前,也不至於一下就變得太亂糟糟。

於是景諶嘗試著故技重施,

想從窺視到的未來中,抓走一些東西,試圖虛弱一下災難之王的力量。

但,在窺視到的未來畫面中,

災難之王也是無形無質的,只以災難為表現存在。

可能是受限於他的認知,他不知道該從未來畫面中抓什麼。

胡亂抓了一把,也不知道是否有抓到什麼東西,是否起到作用,

反正等他再張開手的時候,手上什麼都沒有。

然後,他再想到了風暴與海洋。

受到風暴與海洋的影響,現在災難之王降臨中,

出現災難中,波及最廣泛的,應該就是洪災水災之類。

如果能夠削弱一點風暴與海洋的力量,或許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於是,

景諶再次嘗試,從窺視到的未來畫面中抓了一把。

這次窺視到的未來畫面倒不至於景諶無法下手,

他看到了一片汪洋,汪洋般的世界,一切被海洋與風暴淹沒,再看不到其他存在。

他試著沉浸其中,然後伸出了手,

似乎真得感受到了那海水,

手掌逐漸合攏,大多數那海水般的存在都流走。

不過等景諶窺視到的未來畫面褪去,

目光重新落在自己緊握著的手上,

手張開,這次,的確抓到了東西。

是一滴微小的水珠,似乎隨時都能蒸發而消散,

但卻又始終在景諶手裡流淌。

“啾啾……”

肩膀上原本合上眼睛,似乎安靜睡著的血鷹一下睜開了眼睛,

似乎想要這滴水珠。

景諶偏過頭,重新看了眼血鷹,搖了搖頭,

“這次這不能給你。”

這次沒將這滴水珠給血鷹餵了,景諶重新合上了手掌,就將這滴微小的水珠捏在手裡。

血鷹血色的眼珠追著景諶握著那滴水珠的手轉動,但沒再發出叫聲。

景諶抬起另隻手,順手再摸了摸血鷹身上的羽毛。

血鷹就似乎愜意地,重新合上了眼睛,安靜下來。

收回手,景諶再轉頭朝旁邊望了眼,

他看到旁邊攤位上,

牽連編造那麼多命運,強大許多,又身軀格外虛弱艱難的洪老頭站起了身,

朝著他這邊,句僂著身子,慢慢挪了過來。

……

“命運的卑微信徒,拜偉大存在。”

洪老頭彎腰低身,向著景諶見禮,久久不重新直起身。

“洪大師坐吧。”

景諶伸手,將旁邊凳子挪了過去。

“不敢,我只是我主的卑微信徒。”

洪老頭依舊低身說道,然後還是在景諶的招呼下坐了下來。

“洪大師有什麼想問?”

“……”

洪老頭坐下過後,一直低著頭,有些沉默。

等著景諶出聲再問,才重新抬起了頭。

“偉大的存在,您是高山之上的高山,是偉大之中的偉大。您仁慈而廣大,淵深而智慧,我祈求您,給卑微的存在一些指引和救贖。”

洪老頭作為命運的代行者,說了背棄者的話,

“我做得很少,能做得也很少。”

雖然最近的心緒越來越平靜,但對於這位試圖拯救許多人的命運信徒,景諶還是帶著尊重,他應了句。

洪老頭重新低下去些頭,停頓了陣過後,再說道,

“先生,偉大的存在。我本來是我主命運的虔誠信徒,或是太多磨難,或許是世界要走向破滅時的掙扎,我突然有了一點疑惑。

然後疑惑中多了一點痴念。

我想背離主的安排和指引,給主的信徒編造指引一些更美好的命運。”

“我知道,這是對主的背棄,知道這是對神的褻瀆……但我的這點痴戀的確想要拯救他們,讓他們更多沐浴到主的榮光,少受些磨難。”

“或者說,我希望不辜負他們對主與我的信任,能給他們一些救贖……我願意承受這些罪孽。”

“但我只是主卑微的信徒,怎麼能夠編造所有人,所有信徒的命運。這是主也不願意改變的事情,我只是主的代行者,我不擁有神的偉力,又怎麼能夠改變這些。”

洪老頭藉由命運的力量抵抗災難,但是他的力量不夠,

即便是他編造命運變多,能力增強許多,但又怎麼能觸及到神的領域。

現在,他也只是勉強借由命運的力量影響到幾座城市,對於整個世界來說,

也像是異調局的行動一樣,杯水而車薪。

“先生,偉大的存在。您仁慈而廣大,祈求您給予卑微者一些指引,祈求您給於命運一些指引,祈求您給於一些救贖。”

洪老頭說得這點痴念就是他醒過來一些的自我意識。

而他現在能想到的,能招待的,可能能夠給予命運,命運信徒救贖的就只有這位難以理解的偉大存在。

他身軀更往下低了下去,顯得卑服而虔誠。

“我可以試一下,不過這對你來說,不一定是好事。”

“我願意徹底迴歸主的懷抱,作為主的代行者,那一點痴念本來也是不該有的東西。”

洪老頭願意做出一切犧牲,生命和存在,都願意失去。

景諶伸手,扶住洪老頭的肩膀,讓他坐直了一些。

洪老頭順著景諶的動作坐直,然後再低著頭,靜靜等待著景諶給出的救贖。

景諶朝著洪老頭望去,再望向身前,

他嘗試窺視未來,

未來畫面浮現,

景諶看到了想看到的未來畫面,

那是個無數命運絲線勾連的世界,

那概念性上的命運絲線上,似乎承載著一切命運。

互相交織,穿過,交纏,

景諶似乎就存在於那命運的間隙中,

他看到了一處無數命運絲線交聯的地方,然後伸出手,

一把捏住。

他好像抓住了交織處無數的命運絲線,

然後從這兒命運的世界中,扯下了這截交織處。

然後,景諶再短暫閉了下眼睛,

再睜開眼,

眼前窺視到關於命運的未來畫面已經褪去,

目光重新落在洪老頭身上,洪老頭還低著頭,安靜著等待。

目光再轉過,景諶再看向自己握緊的手,

手張開,這次,這隻手裡浮現出來的,是單獨的一截白色絲線,

這截絲線似乎很脆弱而虛幻,介於存在於不存在之間,

像是在景諶的手裡,但又像是在更遠的方向。

這像是某種概念,只不過在景諶手裡時有了具體。

先前一直低頭安靜著的洪老頭一下抬起了頭,目光緊緊盯著景諶手掌。

似乎在景諶手張開的過後,這手中的命運絲線才真正來到這片世界。

洪老頭渾身戰慄,眼裡像是恍忽,然後徹底失神,

原本才勉強穩固住的手,連帶著的身軀,都在面對這命運絲線時虛化,

整個枯瘦的身軀,都像是逐漸變成由白色絲線交纏而成。

不過緊跟著,在景諶的話語聲中,

洪老頭那點微薄的意識又再被拉了回來,身軀重新恢復平常枯瘦模樣,

“……這可能是和命運的權柄有關,希望對你能有所幫助。”

景諶將這和命運大機率相關的東西,遞給了這位命運的代行者。

如果能夠像異調局那位調查員面對血滴時一樣成功。

那洪老頭,這位命運代行者大概能多一些命運的能力。

“謝謝偉大的恩賜……謝謝住的恩賜……”

洪老頭低頭,然後伸出雙手,將這截虛化的命運絲線捧了過去。

等確定這截命運絲線到了洪老頭手裡,

景諶再窺視未來畫面,看到了洪老頭拿著這截命運絲線的未來。

“……你或許能夠使用這截絲線,做到一些事情。不過也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我是主的代行者,本就該回歸主的懷抱,或許沒了痴念,我也還能算主虔誠的信徒。”

洪老頭低著頭,應著。

這位命運的代行者,對自己的命運似乎也有些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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