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秋之後，天氣迅速轉涼。
即便是晌午時候，坐在客廳裡也能感受到微微的涼意。
顧衡望向窗外。
外邊銀杏樹上的枝葉也已泛黃，只等某個夜晚秋風拂過，次日便能在屋外見到鋪了滿地的落葉。
以前每逢這種時候，他還要帶著李知恩姐弟，將屋外的落葉清理到一邊
——他負責清掃，李知恩和李鍾勳負責在那裡踩那些乾枯的樹葉，不亦樂乎。
阿嚏！
響亮的噴嚏聲從旁邊傳來，將顧衡從稍稍走神的狀態中喚了回來。
感受到幾道目光同時落在自己身上，李知恩尷尬地低了低頭。
顧衡沒有說話，只是起身來到窗邊，將半開著的窗戶合上。
有河靜姝在的場合，不需要他開口“教育”，他只需要看戲即可。
“昨晚我跟你打電話的時候，說什麼來著？”停下手裡的動作，河靜姝瞄著李知恩語氣不善，“讓你洗完澡記得多套上一件外套，你就在那裡跟我嬉皮笑臉，含湖應付，現在呢？”
“我就是鼻子癢癢......”李知恩小聲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河靜姝聞言柳眉倒豎。
不過沒等她開口了，李知恩就又打了一個噴嚏。
她默默抽了一張紙巾。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河靜姝冷笑一聲，“你這鼻子還挺能癢癢啊......”
“你看看真理，穿的多暖和，”指了指乖巧坐在旁邊、一身澹粉色羊毛針織衫的崔真理，她繼續無情傷害著李知恩，“她年紀可比你還小呢，不知道比你懂事多少。”
李知恩啞口無言。
她忽然想起了念小學時，每次放學李鍾信和河靜姝來接自己，都會站在教室後牆邊，看著貼在上邊的那張成績單，對排名第一的那個同學嘖嘖誇讚的場景。
這種別人家的孩子，可真是童年的陰影......
只是沒想到她李知恩都二十幾歲了，今天竟然還要重溫一遍。
想到此處，她“恨恨”地看了眼無辜笑著的崔真理。
就不該找崔真理來家裡幫忙製作過冬泡菜的！
南韓所處緯度較高，冬季漫長寒冷而新鮮蔬菜稀少。
所以在冬天來臨之前，南韓的家庭主婦們就會把秋天的白菜、黃瓜、蘿蔔等蔬菜醃製起來，為家人準備過冬的菜品。
雖然現在經濟生活條件改善許多，又有來自華夏的大量供應，泡菜隨時可以在外邊的商店買到，但對許多家庭而言，還是更習慣自家醃製一些泡菜。
李家也不例外。
昨晚河靜姝給她打影片電話的時候，崔真理正好來她住處這邊借宿一晚。
當時她也沒多想，問了一句崔真理是否有其他行程之後，就邀請她今天一起過來了。
畢竟崔真理多出一份力，她李知恩就可以多磨一點洋工。
但現在看來，她可真是“引狼入室”！
這個成語應該是這麼用的吧？
她猶豫地看了眼顧衡，沒有說出口。
怕被嫌棄嘲笑。
察覺到她的眼神，顧衡還以為這丫頭是在向自己裝可憐“求援”。
按捺住嘴角翹起的弧度，他來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從藥箱裡取了一包感冒沖劑出來。
又順手將旁邊的一件外套拋給李知恩，然後他才按下了煮水壺的開關，“先把衣服披上，一會兒喝包沖劑。”
李知恩眉開眼笑，得瑟地朝河靜姝挑挑眉梢，“謝謝oppa~”
在這個家裡，她到底還是有些地位的。
河靜姝白了她一眼，“把衣服穿上，然後把辣椒粉給我遞過來。”
雖然醃製泡菜不算什麼太難的手藝，但製作上還是頗費時間的，不然她也不會讓李知恩回家裡一起幫忙。
“哦......”
瞟了一眼顧衡，見他沒有幫腔的意思，李知恩老老實實應了一聲，將裝著辣椒粉的瓶子遞了過去。
顧衡將感冒沖劑的包裝撕開，倒入杯中。
稍待片刻，旁邊煮水壺的壺嘴處很快冒出白色霧氣。
壺中熱水咕嚕作響。
將煮開的水倒入杯中，又用鐵匙略一攪拌，顧衡將之遞到了李知恩旁邊。
“還有些燙，過兩分鐘再......”
話音未落，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
瞥了眼來電人的姓名，顧衡將手機拿到手中，“阿姨，我去接個電話。”
河靜姝忙著手上的活計，不在意地擺擺手，“去吧去吧，這邊有知恩和真理幫忙，你忙你的。”
顧衡嗯了一聲，沒再多說，起身離開了客廳。
河靜姝繼續指揮著崔真理和李知恩給自己打下手。
將用鹽水提前醃製了一夜的大白菜拿出，抹上剛剛用蘿蔔絲、蝦醬等調配好的醬料......
打量著被染紅的大白菜葉子，河靜姝滿意一笑。
功力未曾退步。
沒有急著將沾滿調料的手套取下，她拿過一個大白菜，從上邊撕下一小片葉子。
“來，真理，試試味道。”她朝崔真理鼓勵道。
等崔真理嚥下，河靜姝迫不及待問道，“味道怎麼樣？”
“好辣！”崔真理吐出舌頭哈著氣，抬起手掌飛快扇著風。
“等發酵一段時間就好了，”河靜姝哈哈一笑，“這麼辛辣的味道，也在這會兒才有，往後想品嚐可都沒有這個機會啦，這次學會了，以後結婚了也可以自己在家裡做......”
崔真理白皙的臉飛起一抹紅色。
也不知道是因為泡菜的辛辣還是其他。
“哦媽，我的呢？”李知恩的聲音弱弱傳來。
“你先把感冒沖劑喝完了。”河靜姝沒好氣瞪了她一眼。
“我就是來給哦媽你打白工的，”李知恩不滿地都囔了一句，一邊小口抿著早已冷下來的感冒沖劑，一邊繼續碎碎念道，“我告訴你，外面人都說你女兒是一家行走的中型企業，你就這麼對我。”
堂堂李知恩，竟在此處打白工，連一口新鮮泡菜都混不上。
河靜姝沒再理她，又撕下一小片白菜放到崔真理手中，“拿去給你oppa試試看，他這電話打的可夠久的。”
“好~”崔真理輕笑著應道。
“是我oppa，不是她oppa。”李知恩再次默默出聲。
可惜無人應答。
望向天花板，她嘆了口氣。
這個家真是沒法待了。
......
陽臺上，顧衡放下手機。
靠著牆壁，他眉毛緊皺，默然思索。
打來電話的不是他人，是李然。
Kakao金範秀的事情，他並未放下，但也並未動用景盛的人去查。
雖然近幾年景盛在南韓的投資力度漸大，但在這種似有似無的事情上，仍是顯得有些鞭長莫及。
只不過，Kakao與Daum合併一事，事關的也不止景盛一家的利益。
在讓李然向那邊稍稍透了些風聲以後，當家人還在獄中的SK集團，比他們還要上心許多。
不過一旬的時間，便已有了些許眉目。
只是......
顧衡低聲自語，“崔家，金範秀，就怕是狗咬狗、一嘴毛啊......”
事情的全貌，恐怕還需要找林志勳聊一聊了。
叩叩。
輕輕的響動從身後不遠處傳來。
顧衡轉過臉。
“oppa，泡菜好了，試試味道？”
崔真理從他臥室門口處探出腦袋，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東西。
顧衡正要笑著應答，卻見崔真理手一滑，泡菜葉子嗒的一聲被落到了地上。
眼睛睜大，崔真理慌里慌張起了身，“oppa對不起對不起，我去找拖布和紙巾。”
顧衡沒忍住一笑，“行了，沒事，剛做好的泡菜太辣，我也不大能吃，阿姨估計是想看我出糗。”
剛來到李家時，他性情偏冷。
後來雖然因為李知恩姐弟兩人的各種行為而漸漸融入，也多少還是有些拘謹。
嗯，與今日明星偶像們維持完美人設的行為有些類似。
這種努力，或者說作風，一直維持到了某年秋末時節。
當時的河靜姝就是哄騙著他吃下了一口這樣的泡菜，將他辣得涕泗橫流，半天沒緩過勁來，好好在李知恩兩個小傢伙面前丟了一回人。
用河靜姝的話來講就是
——你比我和你鍾信叔還像個大人，讓我們兩個當起家長來很沒有感覺。
顧衡：“......”
總之，這件事就成了顧衡為數不多的黑歷史。
河靜姝時不時就要拿出來“提醒”他一番。
“原來是這樣嗎......”崔真理有些驚奇。
顧衡嗯了一聲，從陽臺上回到臥室裡。
從床頭的抽紙盒裡取了幾張紙巾，他將落到地上的這片泡菜葉子清理乾淨。
正要起身讓崔真理和自己回樓下，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向她。
“怎麼了oppa？”崔真理還以為是地上沒有擦乾淨，趕緊低頭看了看。
“最近，還好吧？”顧衡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
崔真理怔了怔。
顧衡關切道，“我記得和你同個組合的那個小姑娘，似乎是......”
鄭秀妍，少女時代組成員。
鄭秀晶，f(x)組合成員。
一對親姐妹。
鄭秀妍與公司鬧出的事情，恐怕也會波及崔真理所在的f(x)組合。
崔真理嘴唇翕動，“還好，總之我們也做不了什麼.....”
這些事情，連金泰妍她們這些出道多年的前輩都沒有太多話語權，更何況她。
顧衡默然，拍了拍她的腦袋，“走吧，今晚在家裡吃飯。”
“嗯嗯~”崔真理順從地點點頭。
跟著顧衡走出兩步，她忽然眉毛一蹙，“oppa。”
“嗯？”
“你怎麼知道公司的事情，你不是和......”
崔真理眨眨眼，盯著顧衡不說話。
一年多以前從李知恩口中得知了某個訊息之後，她簡直比當事人都要難過。
在她的眼中，第一個在顧衡枕上發現了某人長髮的自己，可算是這對cp的第一個粉絲了。
只可惜......
顧衡腳步一頓，沒有回頭，“......聽sunny說的。”
“哦......”崔真理半信半疑，有些失望。
李純揆和顧衡的關係，她倒是也清楚。
正當她思索之際，顧衡忽然轉頭看她，“......別跟知恩那丫頭胡說。”
莫名其妙又補充了一句，他下了樓去。
“別跟知恩胡說？她又不是不知道......等等。”
崔真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似乎有亮光閃過。
......
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顧衡取出手機。
感受著河靜姝的目光，他頭也不抬，“阿姨你不用看了，泡菜掉地上了。”
河靜姝失望道，“我說呢，按理來講這會兒該......”
遺憾地說了一句，她又低下頭，繼續往各個玻璃罐中裝著剛做好的泡菜。
今年家裡醃製的泡菜，比往年要更多些。
清點著地板上的數個玻璃罐，她放下心來，開始進行分配。
“這一罐留給真理，”她先是劃拉了一罐出來，又看向李知恩，“這一罐你抽時間帶去給秀智，讓她帶回光州給她爸媽，我們漢城的泡菜可不輸給他們光州的。”
顧衡在旁邊聽得低聲一笑。
鄭賢淑送的那盒泡菜，最後被他拿回了李家。
他最近發現，南韓幾乎每個地方，都號稱自己有特色泡菜，而且有著奇怪的勝負欲。
河靜姝這罐子泡菜，既像是回禮，又像是特別的“戰書”。
李知恩垂著腦袋應是。
河靜姝想了想，又將兩罐泡菜推到了顧衡旁邊，“小衡，這兩個，你的。”
顧衡一挑眉，搖頭道，“阿姨，我泡菜吃得少，不用兩罐這麼多。”
“要的要的，又不是單給.......”河靜姝看了他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帶上就是了。”
“還有這個，你也帶回去。”想起了什麼，她又從茶几下摸出了另一個盒子，塞到了顧衡手中。
“這是什麼？”顧衡皺眉。
前面的泡菜他已經反應過來，但這盒子......
河靜姝白了他一眼，“回了家裡再拆，哪來這麼多問題。”
顧衡無奈點點頭，抱著兩罐泡菜和一個盒子出了門。
“給我oppa兩罐做什麼？”看著顧衡的背影，李知恩湊到了河靜姝的身邊，小聲問道。
“小孩子管那麼多做什麼？”
“你不是剛剛還說我二十幾歲了嗎？”
“光長年歲，沒長心眼。”
“哦媽，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李知恩氣急敗壞。
......
出了李家，顧衡抱著罐子，準備放到自己車上的後備箱。
在關上後備箱之前，他停下了動作。
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顧衡】：靜姝阿姨說給你的。
某人今天是要去華夏，這會兒應該是在機場。
大概是正在候機，他很快收到了回訊。
【yoona】：泡菜？
【yoona】：旁邊的盒子是什麼？也是給我的嗎？
顧衡看向盒子。
略一遲疑，他開啟了這個沒有任何標識的盒子。
哐的一聲，裡邊落出來另一個盒子。
這次就有標識了。
顧衡默然看了片刻，將盒子重新裝了回去。
河靜姝的關懷，還真是全方位的，只是......
他高中又不是沒上過生理課。
搖搖頭，他合上了轎車的後備箱。
【顧衡】：嗯，泡菜是給你的
【yoona】：盒子呢？
【顧衡】：現在用不上